作者:玄月扶摇
但假但就是假的,难免用力过猛,将娇怯变做了胆小懦弱。先时我还不觉,等见了妹妹才知道,不过是东施效颦罢了。”
伍秋月的脸更红了,低垂着螓首,恨不得钻到桌子底下去。
见她实在羞涩难耐,连锁也不忍再逗她,忙道:“我不是为了看话剧舍了那杨生,而是话剧中的三个女子实在对我脾性,这才忍不住想要看看,能编出这三部话剧的,究竟是何方神圣?”
说到这里,她抬头看向傅玉衡,满脸都是赞叹之色,“果然是百闻不如一见。”
“连姑娘谬赞了。”傅玉衡谦虚了一句。
连锁便有些嗔怪道:“我当五爷是个奇男子,您又何必学那些腐儒弄些虚伪违心之言?”
傅玉衡笑了笑,带着几分无奈,“人生在世,标新立异者固然引人侧目,但若真要安稳长久,还是要和光同尘。”
“哦?”连锁奇道,“五爷如此大才,却无远志乎?”
傅玉衡摇了摇头,“什么远志不远志,大才不大才?闹里有钱,静处安身。便是来如风雨,也得去如微尘。人生一世,草木一秋。汲汲营营,何苦来哉?”
此言一出,众人皆肃然起敬。
连锁把盏起身,正色道:“原来您是位逸士高人,是奴家失敬了。”
傅玉衡连忙起身还礼,笑道:“逸士高人不敢当,是小生不喜俗礼却是真的。咱们说话就说话,那些拜来拜去的礼节,能免就免了吧。”
“哈哈哈哈哈……”连锁微微一怔,便爽朗地笑了起来,“五爷说的是,是我俗了,且自罚一杯。”
说完,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环视众人道:“我为什么来说完了,该轮到诸位妹妹了。”
辛五娘左右看了看,“那我就代表姐妹们先说了。”
她略略思索了片刻,启唇道:“我们家姊妹们多,但灵气充裕的洞府却只有那么几处。
因而父母从中协调,让我们姐妹轮流闭关。
这次恰好我们姊妹几个出关,把大姐他们换了进去,便听上山伐薪的人说起了《黄九郎》那部话剧。”
娇娜道:“我和阿松姐姐先看的就是这一出,那结局真是大快人心!”
因他们皇甫氏与辛氏皆是狐仙中的大族,彼此也联络有亲,认真论起来,娇娜与松娘二女,倒要喊辛家姐妹一声表姑。
辛五娘点了点头,“不错,我们姐妹也觉得这结局大快人心。特别是我家十四娘,她与那表妹一般一心成仙,看着表妹差点被人毁了仙途,简直感同身受。”
因十四娘年纪最小,此时她敬陪末座,见众人都朝她看过来,她也毫不胆怯羞涩,落落大方地朝众人点了点头。
伍秋月眼中露出羡慕之色,她也想像十四娘这般自信大胆,只是她离世时本就年幼,父亲又因迷信扶鸾之术,料定她死后三十年必有佳缘,便将她一人埋在荒郊野外。
所以说按照此时的规矩,未婚夭折的女子本就不能进祖坟。
但若是自家女儿殁了,也会找一个离家近的风水宝地安葬。哪像她父亲一般,宦游途中将她择地埋葬,几十年不曾来祭拜过一次。
她一个孤魂野鬼在外飘零,又无祭享可食,自然越发战战兢兢,生恐惹来厉鬼,魂魄难存。
好友辛八娘察觉到她的情绪骤然低落,急忙在桌下握住了她的手,安抚地捏了捏。
得到了好友的安慰,伍秋月心头一暖,对辛八娘抿唇一笑,示意自己没事。
此时,说完自家姐妹因何到此的辛五娘,终于问出了藏在心中多时的疑惑。
“五爷可是知晓,狐类开智太多,天道加以限制,每百年之内成仙机会有限?”
傅玉衡一愣,放下了手中的酒杯,“竟有此事?我实不知。”
《聊斋志异》写得再好,也就只是一本短篇小说集而已,里面的人物和故事都是属于二次元的。
如今他穿越到了具象化的三次元聊斋世界,原著中的漏洞自然会被此间天道打上补丁,弥合成一个完整而相对合理的世界观。
就比如黄九郎坑害他的表妹,只看原著的话,他一方面是真喜欢何子萧,觉得表妹能嫁给何生是福气;另一方面也是为了安抚何子萧,好让何子潇继续为他母亲讨要保命的丹药。
可是聊斋世界不只有这一篇写了狐仙,其他有关狐仙的篇目,让人三观尽碎的也不止一处两处。
天道为了让整个世界观相对合理,自然会将所有狐仙相关融合起来,使原著故事的发展脉络不至于那么突兀。
见傅玉衡否认,辛五娘便道:“若是如此,五爷这个误打误撞,倒是合乎天意了。”
倒是十四娘面露失望之色,被连锁瞥见,不由问道:“十四妹妹可是有什么为难之事吗?”
十四娘起身行了个礼,不疾不徐地说:“实不相瞒,小妹之所以随诸位姐姐上京,就是觉得五爷既然能写出这样的故事,必然对狐狸成仙一事颇有见解,特来讨教的。”
但听傅玉衡话里话外的意思,那些被编成话剧的狐仙故事,全都是他自己编的,如何不让十四娘失望?
傅玉衡闻言,不禁笑了起来,“小生对狐狸成仙虽无见解,但料想上天有好生之德,无论是狐还是人,想要成仙,就脱不开积累善功。”
十四娘眼睛一亮,大有知己相遇之感。
“五爷所言,倒是与小妹不谋而合。小妹也时常下山做些善事,多年来也积累了一些功德,只是距离成仙还远远不够。”
说到这里,她脸上不禁露出了苦恼之色,“难不成,上天对我狐族当真苛刻至此?”
傅玉衡自己是个惫懒之人,却特别欣赏既自律又努力的人。
这大概就是越缺什么,越想什么吧。
先前看聊斋原著时,他就十分敬佩十四娘成仙的恒心。
如今在三次元世界,见到一个具象化的十四娘,完美地继承了原著里的坚定意志,傅玉衡不帮一把,自己都觉得过意不去。
他想到前世自己看过的许多仙侠修真类小说,不禁提醒道:“十四姑娘之所以迟迟不能成仙,有没有可能是因为对成仙之事太过执着了?”
“太过执着?”十四娘不禁皱起了眉头,当场陷入了思索之中。
傅玉衡斟酌道:“常言道:有意栽花花不成,无心插柳柳成荫。寻常事物尚且如此,又何况是成仙这种大事?
凡事过于执着,就容易形成心魔。仙道又与魔道相悖,若是为了成仙反而酿出心魔,岂非本末倒置?”
这一回,不但十四娘,其余鬼狐也都若有所思。
这个道理,无论是想成仙的,还是不执着成仙的,都没有想过。
辛八娘突然问已经成仙的马介甫,“表哥,你已修成散仙。在你成仙之前,可曾汲汲营营,执着于此吗?”
一句话便把所有人的目光都引到了马介甫身上。
马介甫捏着酒杯,笑着摇了摇头,“那时候倒是没想那么多,我自修出人形之后,便一心想着逍遥人间。
至于成不成仙的……就算我修成散仙之后,不也是照样如从前一般在人间游历吗?”
所以对他来说,成仙与不成仙,根本没多大区别。
可他的话,却也正好佐证了傅玉衡所言。
——不执着成仙,反而能无心插柳。
十四娘的眉宇先是舒展,继而又皱得更紧。
坐在她身旁的九娘不禁担忧,“十四妹,你这又是怎么了?”
十四娘苦笑道:“先前我是执着于成仙,如今听了五爷与表哥之言,我固然不执着于成仙了,却又执着于‘不执着’了。”
也就是说,她的执念并不是消失了,而是转移了。
居然都是执着,执着于成仙,和执着于“不执着”,又有什么区别?
众人相顾愕然。
好半晌,马介甫才叹道:“看来,悟性太高,真不一定都是好事。”
第89章 花粉过敏
正所谓:福兮祸所依, 祸兮福所伏。
但凡十四娘的心思不那么灵透,也不能在瞬息之间举一反三,给了执念可乘之机。
就在众人都为十四娘担忧的时候, 她自己却先摇了摇头,“罢了,罢了,终究是我的机缘不到,一块绊脚石走了,还会有另一块来绊住。”
既然如此,那就顺其自然吧。
众人闻言,都面面相觑,更不知道该怎么劝慰了。
而傅玉衡也明白了, 像十四娘这种本身足够通透的人, 这世间的一切道理她几乎都懂。
这类人好处就是不会为俗事牵绊, 坏事就是一旦生了执念,除非她自己想通,别人说得再多都没用。
他索性举起酒杯,“来来来, 大家喝酒, 这种时候就别谈正事了。”
又劝了十四娘一句, “别想那么多,就像你说的那样,时机到了,机缘自然就来了。”
十四娘笑着点了点头,也举杯来敬大家, “两位兄长与诸位姐妹也别为我烦心了, 我本修行多年, 原也不差那一时半刻。”
众人说说笑笑,一时酒过三旬,不免问起傅玉衡最近有没有新话剧。
傅玉衡的目光在一众鬼狐身上扫过,突然心中一动,“说来也是巧了,我昨天刚与内子商议要排一部新剧,今日诸位姐姐妹妹便来了。”
众人都笑道:“也是天缘叫我们赶上了。”
又追问他是个什么故事,大约什么时候能上映。
傅玉衡却道:“这个不忙。我倒是有件事,想探一探诸位姐妹的心思。”
几位姑娘相视一眼,还是由最大胆的连锁代为发问:“不知是何事,还请五爷明言。”
傅玉衡笑道:“也别五爷六爷了,那都是外头唬人的称呼。小生傅玉衡,今年十九岁。
诸位比我大的呢,可以喊我一声小傅;比我齿幼的,也可以和三娘一般,喊我一声五哥。”
一句话就让这一众美女为难起来。
她们生而为狐,想要化作人形,少不得多年修持。
可哪个女子愿意承认自己年纪大呢?
就连封三娘都满脸纠结,似乎是想说什么,但嗫嚅许久,也没说出来。
傅玉衡先是不解,但想到前世自家女性长辈对年龄的态度,他就恍然了。
不过这也没关系。
他一派随意地问封三娘,“三娘,你化形几年了?”
“恰巧十年。”封三娘实话实说。
傅玉衡便道:“这么说来,你做人的年纪才十岁,我做你哥哥可没占你便宜呀。”
听见这话,在座众女都松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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