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玄月扶摇
徒南薰猛然坐了起来,怔怔地看了他许久,忽然轻声问道:“如果我告诉你,我也不想生孩子呢?”
“那咱们就不生。”傅玉衡答得干脆利落,连一丝犹豫都没有。
而且看他的神情,仿佛这个问题在他心里早就有了标准答案,根本就不需要犹豫。
更有甚者,徒南薰恍惚间还有一种错觉:仿佛她问出这个问题,才是应该奇怪的事。
“若是我不生孩子,也不让你纳妾呢?”
“不用你不让,我自己就不会纳。”
“你家里的香火怎么办?”
这一回,傅玉衡顿住了。
就在徒南薰不知道该庆幸自己辩论赢了,还是该失望傅玉衡和世间男人都一样时,却听到了一句比玉莲更加惊世骇俗,堪称离经叛道的话。
“其实吧,对于所谓的香火传承,我心里根本不在意。所以咱们夫妻有孩子没孩子,其实都无所谓。”
傅玉衡皱着眉头说:“若是爹娘他们实在想抱孙子,大可以从三个堂弟那里过继。”
徒南薰又是半晌说不出话来,好像已经吃惊得失去了说话的功能。
过了好久,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你为什么会支持女人不生孩子呢?”
傅玉衡觉得,这一点自己必须解释清楚,“我不是支持女人不生孩子,我只是觉得,无论生还是不生,都应该由你们自己决定。”
无论是支持生,还是支持不生,都太过极端了。
而极端就容易误伤,所以他只支持人类该有的基本权益——人身自由权。
“我们自己决定?”
“对。”傅玉衡笃定地说,“你若是喜欢孩子,那就生;若是为了香火传承勉强自己,那大可不必。”
他盯着自己的妻子,一字一句地说:“我并不在乎世俗的眼光,希望你也不要在乎。
等你真不在乎了你就会发现,其实生活可以很轻松,就像脱掉了一层枷锁一样。”
一个人一生能背负的东西是有限的,若总是在乎别人的眼光,背负别人强加的东西,那就势必会失去自己真正想拥有的。
徒南薰觉得自己的脑子很乱,她双手捧着脑袋说:“我今晚想一个人静静,要不你去睡书房吧。”
“真不需要我陪你?”傅玉衡关切地问。
“不需要,不需要。”徒南薰连连摇头。
傅玉衡一步三回头地走了,徒南薰一个人滚在床上,绿萝端了安神汤来,她也不喝,脑子里不停地天人交战,新旧两种观念打成一团。
傅家这边是平静里藏着暗涌,城外大柳树村的张财主家,就是实实在在的鸡犬不宁了。
※※※
却说刘二脑袋帮着傅玉衡做了蜂箱,不但得了五两银子的赏钱,还得了五十两的本钱,并打发他回家先来接老母。
他是吃过亏的人,自然懂得小心谨慎的道理。
因而回村路上遇见了熟人,询问他干什么去了,他只说是曾经的兄弟发达了,在贵人的庄子上做事,帮他谋了一份差事。
如今那边已经安顿好了,就等他把老娘也接过去,免了后顾之忧,才能专心帮着主家做事。
熟人再问他是做什么差事的,他就说是帮着种莲藕。
直到进了家门拜了老娘,母子二人私下叙话时,他才把实话说出来,并拿出那五两赏银叫老娘收着。
刘老娘喜极而泣,直说祖宗保佑,终于还是叫他儿子翻了身,并拉着他要去拜祖宗。
还是刘二脑袋一力阻拦,说是此事万不可张扬,若是泄露了出去,恐遭人妒忌,坏了贵人的差事就不好了。
好在刘老娘也就是一时激动,被儿子一劝,她冷静下来自然就明白,儿子身上还揣着五十两银子呢,这一大笔横财,由他们孤儿寡母守着,若不小心谨慎,怕是连命都要丢了。
母子二人当晚就收拾了东西,第二天辞别了左右邻居,拜托他们帮忙看守门户,离开的时候,才听见村子里的人议论,说是昨天晚上,张财主家里闹了狐狸。
那些狐狸虽不伤人,但一晚上抛砖弄瓦,叮叮当当的,是人也睡不好,狗也难安稳,一夜鸡鸣狗叫。
更诡异的是,这些声音只在张财主宅子里才听得见,哪怕是一墙之隔的路上,也不闻半点声响。
等母子二人走到了没人的地方,刘二脑袋朝着张财主家的方向啐了一口,脸上露出了痛快之色,“呸,姓张的也有今天,真是报应!”
刘老娘也欢欣鼓舞,“果然是祖宗保佑,不但教我儿时来运转,还让那欺辱孤儿寡母的张财主遭了报应。”
她拍着刘二脑袋的手臂说:“儿呀,等咱们安顿好了,一定要在你爹的牌位前上柱香。”
“娘您放心,儿子忘不了。”
母子二人欢欢喜喜地走了,到了他造蜂箱的庄子上,自然有傅玉衡留下的人接应他,套车把他们母子送到了另一处花草繁茂的庄子上去。
到了那里自有人帮忙照顾刘老娘,春天可以在附近的槐树林里采槐花蜜,等春天过了,刘二脑袋也可以安心带着蜂箱往别处去。
听了安排之后,母子二人都很满意。
他们母子自觉生活有了奔头,张财主却觉得自家要没奔头了。
一连半个月,他们家叮叮咣咣,没有一夜是安稳的。
和尚道士也不是没请过,但那都没用。
凡是到他家里做法的,不是被磕了头就是被崴了脚,张财主请他们时花的钱不但要不回来,还得另外贴医药费。
家里老婆抱怨,儿子闹腾,孙子哭闹不止。
张财主没办法,只能带着一家子搬到别庄去住。
他原本想着:你们在我家里闹,我们都搬走避开了总行吧?
事实证明,完全不行。
他们家搬到别庄,那些狐狸就跟到别庄去闹。
既然自家的宅院不行,那他就借别人的总成吧?
当然不行了,闹的是你这个人,又不是某座宅子。
一个月内他们家连搬五回,孟母三迁都没他折腾,但这都没用。张财主被折腾得头昏脑胀,恨不得一头碰死算了。
但他自然是舍不得死,那就还得继续请高人。
这个时候有人向他推荐,说京城南街有个道士很厉害,曾经给好几家治过狐祸,就是费用有点高。
此时张财主已是病急乱投医,哪里还管费用高不高?
请,必须请,哪怕花重金也要请!
于是就问:“若是请这位高人,需要准备多少聘金呢?”
那人道:“若单单画符,得一百两。若要请他到家里来,至少三百两。”
张财主神色一僵,“这么多?”
那人笑道:“你还真别嫌多,就这还得需要人引荐呢。若无熟人引荐,便是捧了金山银山去,人家也不屑一顾。”
张财主怒道:“那我不成跪着要饭的了?”
“你本来就是跪着去要饭呀。”那人一脸讶异,“若我不告诉你,你想跪,有这门子吗?”
那人也无意与他多言,见他言语搪塞推辞,便神色淡淡,“我只是告诉你有这么位高人而已,中间不曾倒腾半文钱,信不信都由你,小人就此告辞。”
说罢,甩袖就要走。
张财主的儿子赶紧上前拉住,一力赔笑苦留。
刚才他在一旁听的可是真真的,那高人有个古怪脾气,若非熟人引荐,便是捧了金山银山去,人家也不肯出山。
眼前不就是个现成的熟人吗,怎能轻易放走?
“您坐下稍等,家父只是一时转不过弯来,并非有意冒犯,晚生一定好好劝他。”
又喊家僮,“愣着干嘛,快拿好酒来,就拿老爷珍藏的那一坛。”
张财主想要阻拦,但那家僮得了令已经跑了,他再着急也只能干跺脚。
——这个败家子,那可是五十年的陈酿!
但想想家里一个月鸡犬不宁,后面那两个娇媚的小妾,都熬得眼圈青黑头发枯黄,见了他不给一个好脸色,他也顾不得陈酿不陈酿了。
罢了,为了一家子的安宁,不就是三百两银子吗,他给还不行吗?
想通了之后,他又肉痛起那坛陈酿来。
——反正都要答应的,我干嘛不一早答应了?若是一早就答应了,陈酿不就保住了吗?
那人吃饱喝足之后,到底是领着他到京城南街去请了那位高人,一个头发花白邋里邋遢的老道。
这形象,一看就很高人。
若是傅玉衡在这里,还会觉得很眼熟。
没错,这不正是马介甫变化那一次的形象吗?
这高人自然不是别人,正是马介甫变化来的。
张财主家的狐祸也不是全无源头,也是马介甫气不过他仗势欺人又断人生路,专门从西域招来的狐子狐孙,特意来祸害他们家的。
如今捉弄了他们一个月,马介甫觉得也差不多了,便决定最后再敲他一笔银子补偿给刘二脑袋,也算是替姓张的积德。
到了张家之后,马介甫一通施法,又是恐吓又是审讯,又让一只小狐狸附了张家丫鬟的身,当众说出狐狸之所以敢在张家闹事,就是因为张财主不积阴德,神佛不庇佑他们家。
张太太觉得自己冤枉死了,“我们家每到逢年过节就烧香拜佛,菩萨怎么可能不保佑我们?”
被附身的丫鬟咯咯直笑,“神佛何等公正,岂会被一点香火迷惑?积德就是积德,作恶就是作恶,阎王爷的生死簿上早有凭证。”
把张家人吓得摇摇欲坠之后,马介甫才重新做法,彻底把一群狐崽子送走了。
从今往后,只怕张财主想不改过,他们一家老小也不会同意了。
※※※
把张财主教训了一通之后,马介甫总算是出了一口恶气,带着三百两银子回京去找傅玉衡了。
只是他在这边拖的时间太久,《画皮》这出话剧却等不及。原定让他出演的高人,被连锁变化之后反串了。
“嗐!”马介甫跌足叹道,“我只顾教训那张财主,倒把这件大事给忘了。”
傅玉衡笑道:“原本一部话剧当不得什么,但这《画皮》演出之后,反响巨大,怕是要在说书界、有声剧界、乃至话本届都掀起一股潮流,还真算得上是一件大事了。”
是的,有声剧界。
因着做有声剧成本低,对于舞台技术没什么要求,这个时代的许多说书人都会几手口技,在马义成的剧团打出招牌之后,很快就迎来了争相效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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