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玄月扶摇
朱门永远是朱门,竹门永远是竹门。
能坐到什么位置不是看你有多少才华,而是有多少运道,能不能投个好胎。
只要梁山伯出身寒门,只要祝英台是士族贵女,他们之间就永远横贯着一条难以逾越的鸿沟。
没有马文才,还有张文才、赵文才……
祝家作为小世家,想要通过联姻攀上大世家,祝英台是注定的家族牺牲品。
作为民间四大传奇之一,梁祝也多次被搬上荧屏。
可无论是看哪一版,傅玉衡都从未心疼过马文才。
因为在他眼里,马文才在这个故事里是可有可无的,是可以被任何一个士族子弟代替的。
但具有反抗精神的梁山伯和祝英台,却是故事里永远的精魂。
若是他魂穿梁山伯,大概率没有对方的勇气。
可这并不妨碍他敬重对方,歌颂对方,因为对方做到了他不敢做的事。
和梁祝夫妇一比,他在话剧上搞古代禁书的擦边球,纯属小打小闹。
如今他有天子金口玉言,管着国子监那边批示的书籍堪印,大夏主管文化的部门对他的行为自然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反正禁书这种东西,自来就是模棱两可,端看上面人的态度。
这版的梁祝乃是徐老怪的心血之作,当初一问世便轰动,但凡看过的人,过去很多年还记忆犹新。
连锁和十四娘等何曾听过这样的故事?
等傅玉衡说到大雨冲刷掉了祝英台脸上鬼一般的妆容,露出原本的清丽面容,以最本真的面貌跃入裂开的坟茔,永远与梁山伯合葬之后,在场的无论男女,皆鸦雀无声。
哪怕最见多识广的马介甫,也被这凄美壮烈,直指问题核心的故事震撼了。
过了好半晌,他深深地看了傅玉衡一眼,神色莫名地说了一句,“你最好是在说魏晋南北朝。”
傅玉衡满脸正气,“当然是在说魏晋,绝无额外隐喻。”
实际上,阶级一直是贯穿整个封建时代的。
虽然自宋以后,科举给了底层一丝上升的希望,让鲤鱼有了跃龙门的机会。
但那毕竟是少数,且越到王朝后期,固定不变甚至是越来越小的蛋糕,就会被上层把持得越严密。
文官看不起武将,武将看不起平民,平民还守着良贱不婚的底线,鄙视那些连自由身都没有的可怜人。
不但魏晋时有梁祝,哪个时代都有梁祝。
可以说,《梁祝》这个故事,就是千百年来敢于反抗阶级,勇敢追逐自己所求的男男女女的缩影。
混迹京城多年的柳长春有些忐忑,“五爷,要是咱们演了这部剧,官府会不会来找咱们的麻烦?”
傅玉衡“哼”了一声,“你可别太小看礼部、国子监那些官员。如今的世面上,有多少话本就差指着天子的鼻子讽刺时政了,咱们这算什么?顶多也就是小打小闹。”
柳长春想了想,也是这个道理,便把一颗心又放回了肚里。
“那行,只要有五爷这句话,小人一定把推广做到极致。”
红杉也跃跃欲试道:“师傅,我能演祝英台她娘吗?”
虽说如今她已经大半转战幕后了,但若是有了颇有挑战性的角色,她还是会登台表演的。
就比如这版《梁祝》里祝英台的母亲,明显就是一个反抗失败,不得不向世俗妥协的祝英台。
这个人物的内心极其复杂,有很大的演绎空间。
毫无疑问,她是爱女儿的。
正因为爱女儿,才不想让女儿重复的惨痛教训。
因为她也曾经反抗过,很清楚只要还生活在这个世上,个人的努力就像是草叶子上的露水,太阳一出来,就会被晒干了。
想让女儿趁早屈服的同时,她的内心又是痛苦的。
看着如今信誓旦旦地追求自由、追求爱情的女儿,她仿佛看见了当年的自己,也是这般意气风发,自以为翅膀硬了,能够飞出家族的牢笼。
可是,家族之外还有牢笼,她飞得出小牢笼,却脱不开无处不在的大牢笼。
最终的结果很明显,她向往自由的翅膀被折断了,鲜血淋漓地扔在地上,对她发出无声的嘲讽。
在红杉看来,祝夫人就像是曾经身陷教坊司的自己,心里想要挣扎,却又无力挣扎,只能随波逐流,努力把脖子伸出水面,不让自己淹死。
只是她比祝夫人要幸运,祝夫人最终被洪流淹没了,她却得到了一只援助之手,顺着这只手的力道爬上了岸。
所以,不同于旁人对祝夫人的恨铁不成钢,红杉对于祝夫人,唯有满满的怜惜。
怜惜她的挣扎求存,怜惜她的迫不得已,怜惜她的最终无力挣扎,被洪流带入了深渊。
如果不是遇见了师傅,她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
只怕最后的结果,还不如祝夫人。
所以,她想在舞台上,用心演绎祝夫人,想让这个人物从剧本上的几段文字,变成观众心目中活生生的人。
这个角色对红杉很重要,但对别人来说,不过小事而已。
因此,听见她的要求,傅玉衡直接就答应了下来,只是交代道:“你既然喜欢这个角色,就要好好演。舞台上从来只有小演员,没有小角色。”
红杉郑重施礼,“多谢师傅教诲,我一定会用心演绎,给每一个角色赋予灵魂的。”
在场的其余人听了傅玉衡的话,也都若有所思。
傅玉衡又问道:“男女主角,你们可有人选?”
柳长春有些为难道:“女演员那边倒是好说,不说别的,就眼前这几位姑娘,个个都是现成的祝英台。可是男演员……”
说到这里,他脸上不禁露出了苦笑之色,“五爷也知道,但凡是愿意来做演员的,都是在读书上没有建树,或是根本没机会读书的。演演普通书生是凑合,但是梁山伯……”
他摇了摇头,没说什么,却又把什么都说了。
梁山伯不但文才出众,且恃才放旷,不屑世俗,典型的不为五斗米折腰。
而他们剧院里这些演员,哪一个不是为了谋生才来的?
傅玉衡却笑了起来,对柳长春使了个眼色,“想要恃才放旷的书生还不容易吗?咱们这里就有一个现成的。”
柳长春顺着他的眼神看过去,立刻露出了恍然之色,拉着马介甫笑道:“怪道人常说‘一叶障目,不见泰山’呢,我这回可不也是灯下黑了?”
“我?”马介甫吃了一惊,反手指着自己,连忙推脱道:“我虽有些阅历,却从未接触过情爱之事,要演梁山伯,怕是空有其形,难得精髓。
若是因着我,砸了大家好不容易竖起来的招牌,那可真是罪无可赦了。傅兄,你还是另请高明吧。”
《陆判》之后新编的两部话剧里,都有个替天行道的世外高人。
因着马介甫在这里,自然就用不上连锁反串了,让他很是过了一把演话剧的瘾。
他自己就是个标准的世外高人,只是形象与民间传说不符而已。
只要变化一番,来个鹤发童颜的妆造,他一上台,连本身的气质都不用改,标准的本色出演。
对剧院的好处是显而易见的,因为演员出色,故事就能更好地呈现。
可是傅玉衡却觉得,马介甫应该挑战一下自己。
有些话不好当着众人的面说,傅玉衡只让柳长春去挑选剩余的男演员,又让红杉去挑选女演员。
打发走了这两个之后,他才对马介甫道:“马兄既然有意在红尘中历练,自然不能只打顺风局。”
本色出演对他来说,根本没有任何挑战性,历练的意义何在呢?
马介甫一怔,低头思索起来。
一旁的鬼女狐女们也是若有所思,片刻后,连锁道:“五哥,你觉得,我演那祝英台的丫鬟如何?”
这个角色,可以说是与连锁的性格反差极大了。
傅玉衡自然不会反对,当下便点头应承。
他又看着剩下的人,把有些话提前说了,“既然男主角让马兄演了,女主角我准备让红杉从最早来的那几个姑娘里选。”
随着大剧院的员工越来越多,他这个做大老板的,难免要顾虑得多一些。
那个总是跟在红杉身边的荷官,前些日子,已经正式被他提拔为管事,专门跟在红杉身边做事了。
日后城南的剧院落成,红杉是大管事,荷官自然就是二把手。
而荷官的晋升,也给了剧院其余员工提供了另一条路径,几个演戏天赋不是很好的,都琢磨着往管事的方向努力。
如今大剧院整体都是欣欣向荣的,不管是致力于演戏的,还是想着转职做管事的,都有可以奋斗的目标。
经过一番考虑之后,马介甫还是接受了傅玉衡的建议。
不过,这会儿他们只来得及跟柳长春与红杉说了一声,男主角和祝英台的丫鬟都有着落了,一行人就匆匆出了京城,往马介甫城外的宅子里去了。
因为马介甫刚刚收到翩翩的传信,她人已经到了,就在宅子里等着呢。
傅玉衡登时激动不已,直接让人套了几辆车,以最快的速度赶了过去。
回了马介甫的宅院,果然有一女子等在那里。
那女子身着绿色罗衫,头上梳着元宝髻,修眉俊目,琼鼻樱唇,肌肤白皙,脸颊丰盈,唇角一面含笑,令人观之可亲。
想来这位就是翩翩了。
原著中对她的外貌并没有过多的描写,可只“望之若仙”这四个字,便足以给人无限的遐想空间。
马介甫给双方引荐,众人相互见过了礼,也不进屋,就在院子东面草亭子里坐了。
封三娘要进厨房去整治些酒菜,却被翩翩制止了。
她温柔含笑道:“妹妹不必麻烦,劳烦取些杯盏盘碟来。”
封三娘虽不知她要做什么,可只看对方身上蓬勃的仙泽,便知道其必有高招。
当下也不多言,清脆地应了一下,便拉着松娘一起,把厨房里的杯盏等物洗净了搬出来。
翩翩吩咐他们把这些容器摆在桌上,从随身的囊袋里掏出一把翠绿树叶子,右手打了个响指,掌心便多了一把银色的小剪刀。
她用那剪刀将树叶剪成鸡鸭鱼鹅等形状,放进盘子里,就全都变成了实物,热气腾腾,香飘十里。
众人都看得惊奇不已,封三娘更是拍手赞叹,“这个法术好,要省了多少做饭的功夫。”
十四娘却是微微一笑,拿了一片未剪的叶子在手里,翻来覆去地看。
见她去看那叶子,翩翩抿唇轻笑,又从囊袋中取出一罐泉水,水入酒壶,便有醇香的酒气溢出。
十四娘研究了半天,看出了些许端倪,便问道:“翩翩姐姐,这种叶子是你特意培育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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