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玄月扶摇
他仰慕连城,视其为知己,所以才愿意自割胸肉救佳人性命。哪怕李家什么好处也不许诺,他也愿意这样做。
可李通政先许诺再反悔,还拿银子砸他。对乔生来说,这是一种侮辱。
只不过,这位连城喜欢的人换成了他妹妹,应该不会暗中去接济乔生了吧?
以乔生急公好义,视金钱如粪土的性子,日子到底是怎么过下来的?
小厮连连点头,“五爷您猜得真准,那乔生一文钱都没要,并义正言辞地把李通政给斥责了一顿。”
他还摇头感慨道:“这乔生,也是个痴情人呀!”
看着眼前才十三四岁的小厮,傅玉衡有些好笑,“你才多大,知道什么叫痴情人?”
被这么小看,那小厮可不乐意了,“我虽然还没娶媳妇儿,但也跟着我娘看过《牡丹亭》。
我娘说了,像柳梦梅和杜丽娘那样,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的,就是痴情人。”
“好好好,痴情人,痴情人。”傅玉衡从荷包里摸出两块牛轧糖,“张嘴。”
小厮嘻嘻一笑,“啊”地张大了嘴。
傅玉衡把其中一块塞进他嘴里,又把另一块放进他的掌心,“行了,找老爷汇报你的八卦进度去吧。”
“谢谢五爷。”小厮含含糊糊地道了谢,一溜烟就跑了。
傅玉衡又站在原地沉思了片刻,对洗砚道:“找个人去打听一下,给李家开方子的那位高僧住在哪里。”
洗砚点头应了,询问道:“大剧院您还去吗?”
“去。”傅玉衡道,“等找到那位高僧之后,送一张名刺过去,就说我次日登门拜访。”
他心里隐隐有个想法……唐僧十万八千里去取西经,实际上就是一个苦行僧。
而这位高僧,能从西域千里迢迢走到中原,应该也是苦行僧一类。
若是能请他来指导一番大剧院的演员,演员应该就更能把握唐僧的精髓了。
至于女王……再说吧,能搞定一个是一个。
今日大剧院录播的剧目,乃是本世界话剧的里程碑——《画皮》。
录播的这一版,伍秋月主动要求演了陈夫人,那画皮鬼的角色,就被连锁给抢去了。
这位姐姐素来游戏人间,本体虽然只是一团阴气,本质上却是个不折不扣的海王。
就算同一个剧本里的同一个角色,被不同的演员演绎出来,也会有不同的感觉。
因为每个演员诠释角色的时候,都会加入自己对角色的理解,赋予其不同的灵魂,连锁自然也有自己的理解。
伍秋月演画皮鬼时,把画皮鬼对陈夫人的矛盾心里,往羡慕、向往又妒忌,从而想要毁灭的方向演。
最后画皮鬼牺牲自己,成全陈夫人,也是幡然悔悟,想要把这份美好永远留存于世。
但连锁就不一样了,她坚定地认为,画皮鬼对陈夫人是有情的。
因为陈夫人所表现出来的品质,是他曾经梦想中完美妻子的模样。
可是他活着的时候,却没有这样一个妻子。
也可能当年他的妻子,就是这样一位贤良淑德的好女子,他却没有珍惜,因色所迷,被另一个画皮鬼掏走心脏,化作鬼物之后,才追悔莫及。
他之所以屡次三番给陈夫人捣乱,一是想吸引对方的主意,二就是妒忌王生。
——大家都是渣男,我已经失去了所有,凭什么你还能有贤妻在侧?
陈夫人的贤良淑德,让他有了移情之心。
后续陈夫人突然不再遮掩,将自己本心袒露,画皮鬼肯定崩溃过,信仰坍塌般的崩溃。
可是,信仰的坍塌,往往不会将爱意带走,反而会在爱意的基础上产生执念。
连锁分析分析人物内心时,信誓旦旦的说:“当这份信仰坍塌之后,画皮鬼肯定对陈夫人起过杀心。”
至于他为什么没有杀死陈夫人,反而牺牲自己成全了对方,连锁也很有自己的理解。
“舍不得呗,说白了就是犯贱。如果陈夫人也喜欢他,他一定会拉着陈夫人同归于尽的。”
当时在场的人……怎么说呢,心情是各有各的复杂。
十四娘一针见血地问:“想必连锁姐姐风流多年,没少遇见画皮鬼这样的疯子吧?”
玛德,这不就是个疯批吗?
正常人谁会爱疯批呀?
连锁嗔了她一眼,“瞎说什么大实话呢?”
她怎么可能袒露自己的黑历史,说曾经有个温润书生,得知她是鬼物之后,到处找道士,想尽了法子想跟她结缔契约,意图同生共死?
作为一群鬼狐里的大姐姐,她不要面子的吗?
不过,那个书生当真是好相貌,身体也强壮,让她至今都回味无穷。
如果不是对方太疯,她还真想多和他厮混几年。
“要这么演也行,只要你能把握好度。”导演红杉肯定了连锁对人物的理解。
作为唯一的第二代导演,一代导演又是个半吊子的情况下,红杉对于怎么排剧导戏,尚且处于摸索阶段。
她愿意做各种尝试,不管是好的还是坏的。
就像她师傅傅玉衡说的那样:如果没犯过错,怎么知道什么事是错的呢?
傅玉衡到的时候,银幕上播的正是画皮鬼和陈夫人的剧情。
他随意看了一眼,就发现这版画皮鬼和一开始的不大一样。
不过看观众的反应,他们好像还挺喜欢这种狗血。
他正要从边角处绕到后台,却突然看见男宾席位第一排的最右边,坐了一个高鼻深目,皮肤枯黄,僧衣很有异域风情的和尚。
这个时候出现的异域僧人,很难不让人联想到李家的那位西域高僧。
不过,他来大剧院干什么?
是单纯的没见过话剧,来看个稀罕,还是说……察觉到了这里的妖气?
或许是他盯着人家看得过于久了些,那僧人很快察觉,也朝他看了过来。
两人四目相对,那僧人微微皱了皱眉,冲他合十为礼。
傅玉衡也拱手还礼,并对僧人做了个“请”的手势。
那僧人没有犹豫,立刻就起身,沿着最右边的墙壁,绕到了身处大后方的傅玉衡身边。
“这位施主,小僧摩柯有礼了。”他的声音很低,绝对不会打扰到最后一排的观众看话剧。
傅玉衡也低声道:“小生傅玉衡,正是这剧院的主人。不知大师可否借一步说话?”
“也好。”摩柯直接同意了。
想来他心中对大剧院也有很多疑问,需要傅玉衡这个主人解答。
谈事的地方还是售票楼。
“也不知大师喜欢什么茶,这是小生日常饮的,还望大师不要嫌弃。”
摩柯认真地说:“出家人不耽于世俗享乐,茶水不过解渴之物,并无优劣之别。”
“大师果然淡泊高远。”
得此恭维,摩柯只是笑了笑,并没有谦虚,却也不甚在意。
看得出来,这是个道行高深,心智坚定之辈。
而这样的人,若是心性豁达,那自然是通情达理;若是对鬼狐心存偏见,那真就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了。
傅玉衡决定主动出击。
“不知大师,对我这大剧院有何看法?”
摩柯严肃的脸上,竟然露出了一丝笑意,颔首道:“这大剧院极好,诸位施主也极好。”
傅玉衡闻言,松了口气。
看来,这位是个通情达理的。
正在他这样想着的时候,对面那僧人又突然皱了皱眉,“不过……”
“不过什么?”傅玉衡的心提了起来。
摩柯道:“扮演画皮鬼的那个女演员情孽缠身,若想化解,日后须得洁身自好,莫要再沾染俗世情缘。”
“啊,这……”傅玉衡讪讪一笑,“大师的教诲,小生定会转告连锁姑娘。”
只不过,依那位姑娘的性子,会不会听这句良言,就另当别论了。
索性摩柯也就是见人生障,提点一句,并没有强求的意思。
“如此,贫僧告辞。”
他起身再次行礼,便想要离去。
傅玉衡赶紧留住了对方,“大师请留步,小生还有一事相托,请大师成全。”
“何事?”摩柯疑惑地看了过来。
于是,傅玉衡便把他准备拍一出《女儿国》,但旗下演员都演不出高僧气质的苦恼,向眼前的大师倾诉了一番。
摩柯大师好像听明白了,又好像没有听明白。
“不知施主的意思是……”他索性直接问了。
傅玉衡也直言,“实不相瞒,我是头一次在电影里诠释一个高僧的角色,唯恐演员演得不好,有辱了玄奘大师的声名。”
他满脸诚恳,“所以小生斗胆,希望摩柯大师您能在这里留一段时日,指点一下我旗下的演员,让他们知道怎样演一位苦行僧。”
“苦行僧?”摩柯神色里多了一些感慨,“不错,玄奘大师万里迢迢到天竺取经,正是我辈苦行者的楷模呀。”
傅玉衡喜道:“大师的意思,是愿意指教了?”
他是真没想到,这么容易就把人给说服了。
摩柯道:“指教不敢当,若论起电影来,小僧怕是拍马不及。”
能做苦行僧的,就算一开始性子或暴躁或骄矜,这么远的路程走下来,心性也早该平和,早该知道什么叫做谦逊了。
修行一道更是如此,越是修为深的高人,心中就越是存着敬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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