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玄月扶摇
徒淮眼睛一亮,“能给我画一部《水经注》吗?”
“啊,这可是个大工程,只怕几个画匠同时赶工,也得三月之功。”
就算傅玉衡是大老板,这种可能影响到正常出版工作的大工程,也不能立刻就答应。
他沉吟了片刻,对徒淮道:“这样吧,今天先看电影,等明天忙完了之后,我带你到出版社去看看。
最近出版社要新办一本小说杂志,画匠们的空闲时间可能不多。我们去看看,看能不能抽空给你做了。”
徒淮连连点头,“好,听您的。”
对于这个很少出宫的皇长孙来说,无论是定制画册,还是亲自到出版社去洽谈,都是十分新奇的事。
就算画册暂时做不成,能够多一次特殊体验,他也觉得不虚此行了。
不过,明日究竟能不能成行,傅玉衡说了不算,他自己说了也不算。
徒淮扭头看向太子,星子般的眼睛里,流露出祈求之色。
太子本不欲节外生枝,但面对儿子少有的哀求,想到因自己之故,连累儿女也要低头做人,心头不禁一软,终究是点了点头。
一瞬间,徒淮的脸上春暖花开。
他有些激动地抓住傅玉衡的袖子,再三叮嘱道:“姑父,你明天可不要被别的事给耽误了。”
“安心,安心。”傅玉衡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明天便是有正事我也推了,就带着你……唔,还有我那弟子徐柱,带着你们两个,到出版社去玩。”
徒淮好奇道:“姑父的弟子,必然也是个状元之才吧?”
短短一天的接触,已经让他对这个三姑父十分亲近了。
少年人心思澄澈,也最是敏感。
他很容易就察觉出,三姑父并不像自己的父祖一般,对孩子以严苛为主。
因而不由自主的,在傅玉衡面前,他自然就更放肆一些,展现出了更多属于少年人的天性。
他也曾背着父母,偷偷看过话本子的。
话本子里的状元郎或者是世外高人,收弟子时都要检验天姿。
而这些弟子也往往就是话本的主角,个个天姿绝俗。
虽然里面的状元郎个个都会被皇帝逼着娶公主,还有武林高手往往会被所有人拥戴成武林盟主这两点比较扯,但总体来说还是好看的。
至少,比四书五经好看多了。
再加上他又是在父母监控的缝隙里偷偷看的,难免就觉得更加刺激,也更多几分向往。
但傅玉衡却道:“哪来那么多状元之才?我那弟子天子比较愚钝,悟性更是几近于无。”
“啊?”徒淮大失所望,“那您为什么要收他呀?”
难不成,是为了砸自己状元郎的招牌吗?
傅玉衡也是从这个年纪过来的,对于这小少年心里的憧憬向往自然一清二楚。
他有心逗弄,当即得意一笑,“把一个天才教成状元算什么本事?教导一个愚人杏榜提名,才能显出我的手段呢。”
那一瞬间,徒淮觉得自家三姑父的形象,特别高大。
跟三姑父一比,话本里那些专找天姿高绝之辈的高人们,瞬间就降了三个逼格,显得俗不可耐。
太子眼睁睁地看着妹夫忽悠自己儿子,平日里聪明机巧的儿子竟也被唬得一愣一愣的,颇有些不忍直视。
他轻轻敲了敲桌子,“电影马上就要开演了,你还要吃点心吗?”
徒淮猝然回神,“要的,要的。”
他迅速把画册都翻了一遍,对旁边等了半天的伙计报了四样甜的和四样咸的。
“至于饮子……就要三杯茉莉熟水吧。”
傅玉衡诧异地看了他眼,冲突竖了个大拇指,“行啊小子,走马观碑呀!”
他前世要是有这技能,也不必三天两头接受来自妈妈深沉的爱了。
徒淮把食单折叠好,还挂在桌子一册,面上腼腆一笑,“看一遍也只能记住一两个时辰,算不得是过目不忘。”
若真想忘不掉,至少得连续看上三遍。
“这也很厉害了,世间不知道有多少人,盼着有你这样的记性呢。”傅玉衡真心实意得夸赞。
太子不赞同地看了他一眼,“妹夫太过誉了,不可助长其骄娇二气。”
“诶,孩子做得好,该夸就得夸。”傅玉衡表示不敢苟同,“若是夸两句就把好孩子夸坏了,那说明这孩子从根上就不好。
你我也是从这个年纪过来的,试问殿下这么大的时候,就不盼望被陛下多夸赞几句吗?”
太子哑然,徒淮侧目。
这个时代,无论是父母教子,还是先生教徒,主打的就是一个“严苛”。
什么“严师出高徒”,什么“棍棒底下出孝子”,都被时人奉为圭臬。
可实际上,真正能靠刻苦出头的,从来都是天资出众的那一小撮。
虽然傅玉衡上辈子也是被亲妈的棍棒送进985的,但他自己也得说,那时候的他实在是太熊了,就算是他穿越过去给自己当爹,也得一天照三顿大。
而且说句不要脸的话,被棍棒逼着学习的人,对学习本身会有多少热爱?
他怀着厌学情绪还能考上重点,就足以说明他的资质出众了。
唔,这方面一定是遗传他妈,胸无大志绝对是他爸给的。
见太子不说话了,傅玉衡得意一笑,“我那弟子虽然天子愚钝,但在我的鼓励下,今年七月就可以下场一试了。”
此言一出,连太子都吃了一惊,“到七月份,满打满算,他才跟着你学满两年吧?”
“是呀。”
“两年就能下场,你对自己这么有信心?”
面对太子的置疑,傅玉衡认真地纠正他,“我不是对自己有信心,而是对柱子有信心。
那孩子虽然悟性不足,但记性还不错,且天性勤奋,肯下苦功夫。
他的刻苦虽然不能完全弥补天姿,但也能补上一部分。
再者说了,我们又不指望考案首,只求命在孙山之上罢了。”
徒淮不知科举的难度,太子却一清二楚,闻言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好,我就等着你那弟子越过孙山了。”
“如果徐柱能考上,父亲以后能多夸夸我吗?”徒淮最关心的是这个。
太子被噎了一下。
恰好这个时候,伙计提着食盒送来了点心和饮子,太子捏了一块椰蓉酥,一把塞进儿子嘴里。
“你不是饿了吗?快吃吧。”
被迫闭嘴的徒淮:“……”
——谁饿了?要点心就一定是饿了吗?
小少年求助地看向姑父,可他那无良姑父非但不打算帮忙,还就着他的囧相哈哈大笑。
徒淮的脸都气红了,恨恨地咀嚼着嘴里的糕点,好像是在撕咬自己的仇人。
忽然,一阵诡异的音乐声响起,头一次听这个音乐的徒淮吓得一哆嗦,一大口糕点就噎在了喉咙里。
时刻关注儿子的太子一惊,急忙上前,用力在他背上拍了一下。
“咳!”
糕点顺利吐了出来,徒淮两眼含泪,神情有些呆呆的。
太子急了,“淮儿,你怎么样?”
“没……没事,就是被噎了一下,父亲别急。”徒淮用袖角擦了擦眼泪,反过来安抚父亲。
偏这时候,电影的片头曲越发诡异,此时太子正对着大开的包厢门,伴随着乐曲突然出现的鬼脸,把他也吓了一跳。
“这个电影,讲的是鬼故事?”
傅玉衡解释道:“是个宣扬善恶有报的灵异故事。故事里的女主人翁鲁姑娘因喜好狩猎杀生,罪孽深重,非但一病早夭,死后还无处可去,不得投胎。
若非书生张于旦因一面之缘念念不忘,为她积德行善整十载,她也不可能有重新投胎的机会。
索性皇天不负有情人,张于旦痴情有报,感动了神仙,被神仙赐下灵泉返老还童,得以和鲁姑娘的转世再续前缘。”
其实原著里,张生助鲁公女消除罪孽的方法,是颂念《金刚经》五千卷。
但傅玉衡觉得念经虽然也需要毅力,但方式未免太过虚浮。
那些动物是真真切切被鲁公女杀死了,而且她还不是因为饥饿猎杀,只是为了满足自己的喜好。
电影没拍之前,他和徒南薰说起这个故事时,徒南薰曾问过他,“你不是一直想着报答摩柯大师吗?
这个故事里颂念佛家经典便可消除罪业,大家看了之后,佛教香火不就更加鼎盛吗?”
当时傅玉衡就坚决摇头,“感念大师的恩德是一回事,宣扬犯了罪过念经就可以消除是另外一回事。这种近乎助纣为虐的思想,绝对不能传播!”
否则,施害者念几遍经文便可心安理得,让受害者怎么想呢?
徒南薰“扑哧”一笑,扑倒下他的怀里,仰着脸笑道:“我就知道,你的想法和常人不同。
依我看来,摩柯大师是个真正身体力行的高僧,只怕连他自己都不赞同念念经就可躲避因果。”
夫妻做得越久,徒南薰受他影响就越深。
只怕再过几年,他的妻子也会像他一样,偶尔觉得自己和这个世界格格不入。
思想的进步,伴随的却是精神的折磨,也不知是好处多,还是坏处多?
见他忽然发怔,徒南薰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又在他丰润的脸颊上作怪,嘴里娇嗔着问道:“我就在你怀里,你还在想谁呢?”
“想你。”
还没反应过来,这两个字就脱口而出。
徒南薰霎时玉颜酡红,本自揉捏他俊彦的玉手,悄无声息地往下移,抚上一片玉白的肌肤,在那一点凸起上轻轻掐了一下。
傅玉衡呼吸一滞,慌忙捉住那不安分的小手,问道:“若是有朝一日,你发现自己的想法和世人所思相去甚远,会不会觉得孤独?”
或许是三观早就在前世形成的缘故,他就时常有这种感觉。
“怎么会呢?”徒南薰诧异地仰头看他,“我只需要按照自己的心意做事就好了,管别人怎么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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