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玄月扶摇
徒淮也顺势转移了话题,凑到他身边问道:“那些画匠也都在后面吗?”
“对,他们也负责打板和定画稿。”
至于文稿,虽然另有专业人士负责。
太子一边跟着他慢慢走,一边问道:“你这出版社里的人,多少都得有点学问吧?”
傅玉衡点了点头,“不错,有很多屡试不第的老秀才,还有些无心仕途,慕名而来的读书人。”
太子挑眉,“还真有无心仕途的读书人?”
他的语气无不嘲讽,显然是不大相信。
傅玉衡笑了,“肯定是有的,但也不可能有这么多。”
一个家族的资源是有限的,这些资源肯定是先紧着嫡支使用。
若是嫡支没什么出挑的,为家族计,资源自然会往旁支倾斜。
可若是嫡支出了天才人物,旁支子弟自然就要给他们让路。
这种模式对家族的整体发展来说,肯定是有利的,但细究起来,未免不公。
只不过,这世间之事,哪有绝对的公平可言?
便是那些旁支子弟,在家族的荫蔽之下,日子过得也比平民百姓好得多。
太子思及自身,忍不住冷笑了一声,“但凡家里有二亩地,子弟勾心斗角的事就免不了。”
普通人家尚且如此,更何况他们皇族子弟争夺的,是整整一片江山?
这话傅玉衡不好接,只得打了个哈哈,敷衍道:“估计全是闲出来的毛病。”
“哦?”太子却是心中一动,“怎么说?”
怎么说?能怎么说?我就是随口一说。
傅玉衡暗暗吐槽,面上却不得不答得一本正经,“一个人若是忙的连吃饭的空都没有,就更没有心思想别的了。”
太子闻言,若有所思。
过了半天,他忽而一笑,“你说的很有道理,许多不该存在的问题之所以存在,就是因为挑事的人太闲。”
徒淮不知道自己亲爹悟出了什么,却不妨碍他觉得有道理,并随声附和,“既然太闲,那就想法子让他忙起来。”
“好孩子。”太子拍了拍儿子的肩膀,瞬间涌起的笑容,有种拨云见日般的开朗,“听你的,让他忙起来。”
父皇呀父皇,虽然你精通用人之道,最明白如何将责任分摊。可你儿子我,也不是吃素的。
第154章 小倩来了
几人说话之间, 已经跨过了垂花拱门,进了第二进院子。
说实话,这进院子里的味道有点怪。
那是一股油墨的香气, 却比寻常新书上的油墨味儿重了十倍不止。
便是傅玉衡喜欢新书上油墨香的,乍然进了这里,也有点受不了。
跟在他身后的徐柱皱了皱眉,没忍住捂住了鼻子。
小少年徒淮更甚,一进来就被这股味道熏得退了两步,直接退出了垂花拱门外。
“唔,姑父,这是什么味儿啊?”
或许是建立在别人痛苦上的快乐,才显得更快乐, 见他这么难受, 傅玉衡突然就觉得自己好受多了, 笑道:“这就是书香呀。”
“书香?”徒淮蓦然瞪大了眼,那神情分明在说:你特么在逗我?当我没读过书呀?
傅玉衡心里暗笑,面上一本正经地解释,“最近两年出的新书, 十本里有九本都是从这里印刷出来的。”
“这个我知道。”徒淮道, “皇祖父专门给国子监打了招呼, 虽然没有下明旨,但国子监那群博士还是很识时务的。”
傅玉衡发现,说起这种事的时候,徒淮的神情分明就是习以为常,也并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
在这方面, 他成熟得完全不像是一个十四岁的小少年。
相比之下, 太子反而更加愤世嫉俗。
这可真是龙生九子, 各有不同。
傅玉衡突然就没了逗弄他的兴致,解释道:“这是最原始的油墨味道,自然比印到书上之后更浓郁十倍。”
徒淮捂着鼻子又走了进来,皱眉道:“原来浓郁十倍的书香是这个味道,好难闻呀!”
傅玉衡笑哼了一声,“任是什么珍贵的香料,气味浓郁十倍,也好闻不了。”
徒淮想了想,深以为然地点了点,“世间万物,皆是过犹不及。”
说话间,打版室已近在眼前,傅玉衡直接带着三人走了进去。
这间屋子很大,也很空旷,一进门就是一张大到离谱的桌子,桌子周围放了一圈椅子。
此时正有三个人,围在靠内的桌子一角,就着桌上的一堆木板和纸张讨论着什么。
“几位忙着呢?”傅玉衡打了个招呼。
听见他的声音,那三人急忙起身,脸上带着惊喜的笑意,纷纷道:“五爷,您怎么有空到这里来了?”
其中一个穿蓝色圆领窄袖袍的,更是嗔怪道:“这地方腌臜得很,您若是有事,派人来知会一声就是了,何必亲自跑过来?”
傅玉衡摆了摆手,“我也是临时起意,反正这会儿也没什么事,就想着来你们这儿看看。”
他慢慢度步到了桌角,低头看着上面的底稿和几块雕版。
最上面这张底稿上画了一男一女两个人物,二人仿佛是在荒郊野外,头顶月明星稀。
那男子伸着手,微微仰着头,女子的手就搭在男子的手掌上,双掌紧紧交握,她就像是风筝一样飘了起来,于夜空中自由翱翔。
他伸手把这张底稿揭起来,下面还有一张,画的则是寺庙里寄居棺材的灵堂。
有一男子正在一棺椁面前祭拜,牌位上写着“县令鲁公之女”的字样。
这一张的画风森冷凄然,寥寥数笔便勾勒出这男子哀泣的面容,可谓万分传神。
“这是……鲁公女的彩绘?”
“不错。”那穿蓝色圆领袍的走了过来,把套印的雕版一一展示给他看,“《鲁公女》电影大火,我们掌柜的立刻就让人写了同人。这不,书写出来了,我们这边正合计插图呢。”
徒淮凑了过来,“这部书也是用铜版纸印刷吗?”
那人扭头看了他一眼,见他年纪不大,在这里却如此自在,理所当然便将他当做了傅家的小辈,和颜悦色地解答道:“这书分两个版本,精装版才用铜版纸,平装版就用特制的厚纸。”
说着,他顺手拉开了一个抽屉,从里边儿拿出了几张雪白绵密的厚纸,“就是这种,虽比不上铜版纸,却比外面印书用的要好上许多倍。”
徒淮接过来摸了摸,觉得这纸张的手感,比铜版纸更合他的心。
“姑父,我定制的《水经注》,能不能就用这种纸印?”
那穿蓝色圆领袍的诧异地看了他一眼,神色里多了几分恭敬,“小公子要定制一套《水经注》?”
“不错,我要绘画版的。”他扭头看向傅玉衡,“姑父,是这样说的吧?”
傅玉衡拍了拍他的肩膀,询问道:“梁师傅,若是要现做一套《水经注》的绘本,需要多久能出来?”
穿蓝色圆领袍的梁师傅沉吟道:“《水经注》是《水经》的注解,而《水经》又是古书,上面记录的水脉,与现世的已经大不相同。
若是要做《水经注》的绘本,没有现实水脉可以参考,只能靠画匠的想象力。
哪怕咱们的画匠什么都不干,只专注于这个,光是初稿也得半年。”
定制的绘本,初稿出来之后,肯定得让客人先看。
如果客人不满意,还得改版。遇上比较难缠的客人,得改版好几回甚至是十几回。
最可气的是,改来改去改到最后,客人来一句:“我觉得还是第一版最好,定稿就用那个吧。”
一众画匠:“……”
——深呼吸,深呼吸,定制版给的钱多。
从徒淮的一句“姑父”,梁师傅已经猜出了他的身份不简单。
这种身份尊贵财大气粗的客人,一般都是两个极端,要么就是特别好说话,要么就是十分难缠。
他把丑话说在前头,就是提前打个埋伏,万一对方很难缠,也不耽误他们出版社做其他生意。
傅玉衡笑了笑,对梁师傅道:“几位师傅不是都有独立创作的样册单本吗?都拿过来,先让淮儿看看,看他比较喜欢谁的风格。”
“诶,好嘞。”梁师傅应了一声,亲自跑到靠墙的一个书架前,从每一格里边都抽出一册,抱了一摞过来。
“这个小公子,您请看,这一本是刘师傅的,这本是王师傅的,这一本是炎师傅的,这一本是梁邱师傅的。”
还有最后一册,“这是鄙人的。”
徒淮一本一本看过去,果然风格各异,却又如出一辙的技艺高超。
全部看完之后,徒淮先是把几位师傅全部夸赞了一遍。
他不是随便夸的,而是精准地把控住了每个人的风格特点,虽然说不上夸到人心坎里去吧,也能让人听得出很真诚了。
全部夸完之后,他才把梁丘师傅那一册单独拿来,“我平日里看《水经注》,都是当古人游记看的,梁丘师傅的画风旷达飘逸,一任自然,与我心更加契合。”
“好。”傅玉衡当即拍板,“这版《水经注》,就由梁秋师傅主编。”
他又对徒淮道:“不过你也别着急,想要做出精益求精的好东西,自然得慢慢琢磨。”
徒淮忙道:“那是自然,这点道理我还是懂的。”
将这件事敲定之后,傅玉衡便问:“最近有什么新出的成品吗?”
梁师傅道:“因着《西游记》卖得火,又新出了一部四大奇书合集。
按照我们掌柜的意思,凡是买过《西游记》的,再买新书时,可以少出一本的钱。”
这时候的四大奇书,就是《三国演义》、《水浒传》、《西游记》还有《金X梅》。
徒淮道:“若是有人没买过,却说自己买过了呢?”
这世上正人君子终究是少数,爱贪小便宜的才是大多数。
就像这次卖书,若是贪小便宜的多了,出版社岂不是要赔本了?
上一篇:一个金盆能洗几双手
下一篇:给全红楼直播解读原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