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玄月扶摇
但“大爷”这个词,经过了多年演变,已经从简单的排行或者是伯父的意思,被网友折腾出了新花样。
张嘴就对人喷“大爷”,傅玉衡实在是说不出口。
好在贾赦在意的也不是这个,见傅玉衡不肯喊得亲近,他不由嗔怪道:“什么公子不公子的,我就是个人尽皆知的老纨绔。”
说着,他拉着人就往他原本坐的地方去,“来来来,今儿谁也别和我抢,我要和五郎好好说说话。”
贾赦虽自谦是个老纨绔,但到底也是武勋世家的子弟,自幼便习骑射的,手劲远不是傅玉衡这个书生能比的。
傅玉衡满心无奈,也只得在众人的起哄声中,被贾赦拉着坐了过去。
至于先前坐在这里的小少年,早被贾赦挥手赶到一边去了。
“来,五郎,你坐这里。”
又吩咐坐中伺候的花娘,“还不快来给你们五爷斟酒?”
傅玉衡原本要拒绝,一眼看见贾赦招呼的那个衣着素净,容颜楚楚,不禁心中一动,起了个念头,也就把那阻拦的话给咽下去了。
那女子莲步走来,对着傅玉衡道了万福,这才拿起酒壶,给他斟了个满盅。
傅玉衡微微点头,“劳烦了。”
又对贾赦道:“既然赦兄不拿我当外人,我也就厚着脸皮应承了。
先说好了,我可不胜酒力,这一杯满饮,算是回报赦兄一腔真情,再往后可不能多喝了。”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贾赦笑得眉眼弯弯,又对众人道,“听见没有,我这兄弟不胜酒力,你们可不能借酒装疯,欺负人家脸皮薄。”
众人都跟着起哄,七嘴八舌的,有笑话贾赦的,也有拍着胸脯做保的。
傅玉衡端着酒杯起身,朝众人敬了一圈,这才一仰脖子,再把杯底朝众人一亮。
“好!”
见他这样干脆,众人一起喝彩,“真实痛快!”
好些人都陪了他一杯。
那姑娘见他杯空,还要再斟,却被傅玉衡拦住了,“不必了,不必了,我不是谦词,是真不能喝。姑娘还是少坐,歇歇吧。”
贾赦的目光在两人身上转了个来回,调侃道:“五郎不愧是个才子,当真是比我等粗人会怜香惜玉。”
傅玉衡摇了摇头,“不可胡言,我找这姑娘,是有几句话要问。”
那女子便细声细气道:“不知五爷要问什么?凡我知道的,没有不告诉的。”
她们这些能跟着客人出局的女校书,不说个个熟读经史,却也都有自己的独门本事,随便哪一个都是解语花。
她们钱财来源的大头,就是陪着客人说话,慢慢地被客人认做知音,有了长期往来,能得到的也就多了。
这种性质,就相当于性转的小日子牛郎。
只不过,她们的下场,可比牛郎凄惨多了。
因而趁着年华尚在的时候,她们都会尽可能多赚一些,以期色衰之后,能够为自己赎身,过几天清静日子。
见傅玉衡要问话,那女子便以为长久生意来了,哪有不愿意的?
傅玉衡不知道她心里所想,沉吟了片刻,便问道:“姑娘是哪里人士?如今在哪家瓦舍盘桓?可否告知芳名?”
那女子掩唇一笑,别有一番弱柳之姿,“奴家芸娘,自幼便被父母卖了,家乡何处已经不记得了。如今在万花楼落脚,是楼里赵妈妈的养女。”
傅玉衡又问:“姑娘读过书?”
这个问题,可更像那些道貌岸然的风流才子了。
芸娘心里多了几分底气,笑道:“倒也些许认得几个字,比不得五爷熟读经史,是个正经科举的状元郎。”
“嗐,什么状元郎?不过是为了一家子吃饭罢了。”傅玉衡不以为意地摇了摇头。
他之所以发奋考科举,难道是有什么雄心壮志吗?
说到底,就是为了让一家子吃饱穿暖,更好地活着而已。
可这话委实出乎意料,莫说是芸娘了,便是贾赦也觉得惊奇。
他侧身那胳膊肘撞了撞傅石头,低声问道:“怎么五郎都考上状元了,却好似对此不以为意?”
傅石头亦低声回他,“我五哥打小就谦虚,当年十二岁就考中秀才,也没见他炫耀过,日常该怎么过还是怎么过。”
贾赦震惊不已,再看向傅玉衡时,目光就多了几分异彩。
他是想到了自己的同母弟弟贾政。
一家子都说贾政会读书,但读了这么多年了,连个秀才都没考上。
原本贾赦就对此不屑一顾,如今有了傅玉衡做对比,更觉得贾政就是个馕糠夯货,只会装模作样。
芸娘不解道:“这是怎么话说的?”
傅玉衡摇了摇头,忽然道:“姑娘,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啊?”芸娘呆呆地点了点头,实在是摸不清这位的路数。
但人家是贵客,她也只能顺着了。
于是,傅玉衡就把《倩女幽魂》的故事,又给芸娘讲了一遍。
一开始的时候,旁边还有饮酒取乐的嘈杂之声,但渐渐的,众人都被故事跌宕起伏的情节吸引。
取笑的都不说话了,喝酒的也都停了杯,生怕弄出半点声响,耽误了自己听故事。
等宁生和小倩夫妻同心,在燕赤霞的帮助下,先后打败了树妖姥姥和黑山老妖,有情人终成眷属,众人都有些怅然若失。
徐辉和贾赦几人,还发出了和徒南薰一样的疑问。
“这就没了?”
“没了。”傅玉衡摊了摊手,问芸娘,“姑娘,你觉得这个故事怎么样?”
芸娘早就听住了,此时怔怔地点了点头,喃喃道:“好,太好了。”
在座的几个青楼女子,对这个故事的感触尤其深。
对她们来说,整日里对她们非打即骂,甚至逼着她们接客的鸨母们,不就是故事里的树妖姥姥吗?
她们很容易就把自己代入了聂小倩,却茫然不知,能拯救自己的宁采臣又在何处?
坐在徐辉身旁,打扮得最是艳丽的那个女子,突然捂着脸哭了起来。
此时雅间里一片寂静,她这一哭,把所有人的目光都引了过去。
众人都不明所以,面面相觑。
半晌,还是芸娘道:“红杉姐姐和我们不一样,她是官妓,一辈子不能赎身的。”
官妓都是犯官的女眷,从前都是千金小姐,骤然跌落泥潭,心里比普通女校书更痛苦十倍。
若说芸娘是那等待宁采臣的聂小倩,像红杉这种,就算来的是个燕赤霞,又岂能撼动皇权?
第27章 误会了
傅玉衡着实没想到,他只是为了招募演员讲了一个故事而已,还能引出这段事故来。
眼见那红杉越哭越伤心,眼泪仿佛黄河口决了堤,止都止不住了,他只好起身作揖。
“是我的不是,不该讲这个故事,引出了姑娘的伤心事。”
红衫闻言,急忙起身还礼,“五爷快别这么说,您讲这个故事极好。是奴家自己命苦,这才引动情肠,感伤自身,又干五爷何事?五爷快别折煞奴家了。”
她昨夜难免,辗转了半夜,今日起来气色就不大好。
似她这等女子,又是身不由己的,今日这局是一早定好的,妈妈收了人家的钱,哪里容她推脱?
为了不怠慢客人,她今日浓妆艳抹。这时候的化妆品又不防水,方才那一通哭她是真情实感,鼻涕眼泪齐出,把个胭脂水粉糊做了一团,哪里还有花魁娘子的半分风采?
在场的男子至少有一半,都暗暗想着:日后再不找她了。
傅玉衡看着,也觉得尴尬,讪笑着看了眼芸娘。
芸娘乖觉,又最是知情识趣,立刻起身走到红杉身旁辅助她,笑道:“姐姐头发都乱了,我带你到里间梳梳吧。”
说罢扶着红杉进了屏风内侧,叫小丫鬟打了水替她净了面,又拿出自家的妆匣,给她画了个合适的妆容。
小丫头适时捧了妆镜进来,芸娘一边替她扶簪子,一边问道:“姐姐你看,妹妹的手艺可还入眼吗?”
红杉仔细看了看,的确比她早上匆匆画的浓妆强得多,连忙点头致谢,“妹妹的手艺比我可强多了,方才多谢妹妹了。”
芸娘笑道:“姐姐且别谢我,是五爷给我使了眼色,姐姐要谢还是去谢他吧。”
不多时两人又转了出来,红杉走到傅玉衡面前,道了个万福,“多谢五爷怜惜。”
“不必,不必。”
对于红杉的遭遇,傅玉衡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
这时他也意识到,这里根本不是谈正事的地方。
偏此时他遇见了合适的演员,心急如焚,是一刻都不想再多待。
索性就走到柳长州面前,告罪道:“三哥,我还有点私事要解决,今日实在失陪。
改日由我做东还席,再向三哥赔罪。”
柳长州看了一眼芸娘,挑了挑眉,“既然你有事,那就先走吧。”
又指着芸娘道:“云娘今日本是陪着我出来的,就让她替我送你回去吧。”
这却正中傅玉衡下怀,道了声谢,便带着芸娘一起走了。
“诶,他这就走了?”贾赦急了,“好不容易见着真佛,我的事还没说呢,怎么就走了?”
傅石头奇了,“诶诶,赦兄,你几次三番要找我五哥,到底有什么事呀?”
贾赦跌足叹气道:“我不是听说陛下把诚王府赐给了五郎,诚王原先积攒的那些古书字画也都给了他吗?”
“是呀。”傅石头点了点头。
贾赦道:“你不知道,诚王生前收集了好几副扇面,有唐伯虎的,有祝枝山的,据说还有董其昌提字的。
我这不是想着,问问他有什么喜欢的,我拿东西跟他换。”
都说老儿子大孙子,老太太的命根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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