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玄月扶摇
张扶光接口道:“一开始我以为是有人要偷懒,可一个这样,两个也这样,总不可能个个都这样。
我怕他们身体跨掉,就把原本要送给王妃的人参拿了出来,每日煎汤给他们喝。
说来也怪,每天喝了参汤之后,他们的精神就会立刻饱满。但这种饱满,最多只能支撑六七个时辰。”
“我知道了。”马介甫点了点头, 从袖袋里掏出一打符篆, 捻了个决往空中一抛。
那些平平无奇的黄符, 瞬间便被赋予了灵性,散发着青色光芒在空中四散开来,飞向那些仆人。
几乎是同一时刻,每人胸口都贴了一张, 瞬间没入衣衫, 化入皮肉。
众人只觉得精神一振, 那股浑身无力,仿佛下一刻就要躺倒的感觉以能够感知的速度缓慢流失。
马介甫道:“诸位都回去歇着吧,吃点好的,睡一觉,明天醒了就好了。”
傅玉衡立刻吩咐后厨, 要好酒好菜地招待他们。
众仆人谢了恩, 就跟着洗砚下去了。
等他们走了之后, 马介甫才道:“他们之所以如此,是因为被厉鬼暗中吸走了精气。若非是七奶奶当机立断,让人每天熬了参汤给他们喝,他们早就被吸成人干了。”
傅锁打了个哆嗦,不由道:“那些人参用得真值。”
虽然人参很贵,但在人命面前,人参又算得了什么?
张扶光也松了口气。
要知道,这些可都是她的陪嫁,是从张家精挑细选出来的护卫,舍掉一个她都心疼。
十四娘问道:“表哥,那些厉鬼很厉害吗?”
傅玉衡则是更关心另外一件事,“那些厉鬼为什么要害那些仆人?”
马介甫蹙眉道:“应该是过路的厉鬼,正好碰见了他们这一行人,临时起意要害人。”
他解释道:“他们不是要害那些仆人,而是要害所有人。只不过,那些仆人身上的气运低,好摆布罢了。
若是你们再被困上十天半个月,气运消磨尽了,到时候一个都跑不了。”
还有一点他没明说:若是那些仆人受不了这无穷无尽的困顿,生出歹意杀了主人,那些厉鬼就可以尽情吸收所有人的精气了。
饶是如此,也足够众人悚然一惊。
张扶光忙问道:“请问马先生,有办法灭掉他们吗?”
在回家的路上有这东西,任谁也睡不安稳呀。
马介甫道:“这个单凭人间修士估计够呛,还是得请地府鬼差帮忙。”
他转头看向傅玉衡,“你不是有黑无常给的令牌吗?等晚上备些好酒好菜,请他们哥儿俩过来,有什么不能解决的?”
十四娘有些失望,“那岂不是就用不着我了?”
马介甫无奈地看了她一眼,“你要是想跟着学学,那两位老哥也不介意带着你。不过……”
“不过什么?”十四娘追问。
马介甫淡淡道:“不过鬼差虽然不是活人,却也还是男人,该有的情感和欲望,一样都不缺。”
十四娘哆嗦了一下,赶紧道:“那我不去了。”
傅玉衡挑了挑眉,对此一点都不意外。
任何神话鬼话,说到底都是人编写创造的。像《聊斋志异》这种讽喻现实的小说,里面的鬼神仙妖,更多的也是在体现人性。
哪怕成了具现化的世界,很多自相矛盾或不合理的地方都主动自洽了,原著赋予的某些设定,也很难全部消除。
虽然从短短的两次接触可以看出来,黑白无常不是那种惟利是图的鬼差,但他们也不是人们想象中的刚正不阿。
人家是懂得变通的,就说明是有未曾消磨掉的人性的。
十四娘这么一个年轻漂亮的小姑娘,跟着两个她明显打不过的男人一起行事,怎么看都有一定的危险性。
马介甫又给了傅锁一家三张符,让他们折好了随身携带,祛一祛身上沾染的阴气。
临走的时候,他又看了一眼傅乐,随口说了一句,“这丫头倒是颇有几分气运,怪不得在鬼障里转了一圈,一点事都没有。”
不过,当时傅家人都没放在心上,当成了亲朋好友夸赞孩子的话,就像是满月宴上,看见人家孩子额头高,就夸人家必成大器一个样。
等马介甫走了之后,张扶光就迫不及待地问:“五哥,请黑白无常的话,需要准备什么东西呀?”
傅玉衡体谅她的着急,把润笔招了进来,说:“你给他五十两银子,他就能帮你办得妥妥的。”
作为曾经中过邪的人,傅玉衡很清楚,这种事情,还是自己花银子比较安心。
再者说了,他们虽然是一家人,但早就分家了。
若是他们时时处处都不让对方花银子,和赶别人走,不希望别人长住没有任何区别。
傅锁这个憨憨也就罢了,张扶光这种心思细腻的,怕不是以为得罪了他们不自知呢。
果然,得了他这话,张扶光微不可查地松了口气,赶紧让贴身婢女去开匣子取银子。
五十两银子是让润笔办事的,又另外拿了二两的一个银角子,是赏他的跑路钱。
润笔赶紧推辞,只说为主子办事是应该的。
张扶光这才反应过来,他们虽然分家了,但还是一家人。
而傅家的规矩,是不能额外受主子银子的。
张扶光收了银子,把桌子上的一碟点心赏了他,“真是个忠心的,你去吧。”
润笔这才谢了赏,躬身退了出去。
等到用完了午膳,润笔就已经拉着两车东西回来了。
一车香烛纸马,都是京城有口皆碑的铺子里买的;还有一车是整缸的香油,还没开封,就闻得到芝麻的焦香气。
等到夜幕一降,傅玉衡便吩咐在花园里设下了香案,把灯油用两个小缸分装了,摆在香案两旁都点上。
等线香和烛火都点燃了,傅玉衡才拿出令牌祷告。
一时间阴风阵阵,吹得天际云动,把那一弯半月遮得严严实实。
“五郎,特意招我二人前来,可有好酒好菜备上。”阴风最浓郁处,传来了白无常爽朗的笑声。
傅玉衡也笑道:“既然是有事相求,自然该有好酒供奉。白兄,黑兄,别来无恙呀?”
阴风散去,黑白无常的身影显出,白无常笑道:“托福,托福,如今我们兄弟二人专管地府电视台,倒是比从前清闲多了。”
“那可真是要恭喜了。”傅玉衡转头吩咐润笔,“去,把我珍藏的好酒拿出来,就是老圣人去年赐的那两坛,今日要好生为两位兄长庆祝一番。”
听说是御酒,便是一向沉默寡言的黑无常都眼睛一亮,白无常更是卷了卷半尺长的舌头,口水恨不得滴到脚面上。
不多时酒菜都摆好了,傅玉衡领着两位鬼将在一旁设桌吃席,傅锁夫妇就在不远处的供桌前烧买来的东西。
两个孩子被徒南薰带走了,小孩子熬不得夜。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白无常主动问起他今日请客的本意。
傅玉衡也没跟两人客气,把傅锁一行人的遭遇又说了一遍。
末了,他叹道:“我对这些也不太懂,若非是马兄提醒,我还不知道,这种明显是有组织的成群结队的厉鬼,凡间的修士和散仙根本对付不了,还得你们这些专业鬼神来。”
“竟有此事?”白无常皱起了眉头,扭头看向黑无常。
黑无常放下酒杯,深深吸了一口香烛的气息,淡淡道:“最近张三爷和二郎神巡视地府,处理了好多以权谋私的鬼差。他们的党羽之中,难免有漏网之鱼。”
傅玉衡一惊,忙问道:“地府最近风口紧?”
白无常叹着气点了点头。
地府风头紧,他们兄弟的日子也不好过呀。
虽然他们没有做什么危害三界的事,但当了这么多年鬼差,收受贿赂的小事还是做过一些的。
若是那两位杀神要严查,他们俩怕是也要到十八层地狱里待几天。
傅玉衡自责道:“那小弟这时候请两位来,岂不是给兄长们添麻烦了?”
“不。”白无常笑道,“恰恰相反,五弟是给我们兄弟送功劳来了。”
他们犯的都是小事,只要这次能把一群厉鬼捉拿归案,便是上头要追究,他们也能将功折罪不是?
“如此便好,如此便好。”傅玉衡大大地松了口气,“这又是一件喜事。两位兄长,来,小弟再敬你们一杯。”
黑白无常同时举杯,“来,干了。”
等买来的那堆东西烧完,黑白无常也酒足饭饱。
因着心急立功,两人也没耽搁,趁着天还没亮,就从傅锁身上捉了一缕气息,往山东的方向去了。
“五哥,没问题吧?”傅锁忍不住问。
“当然。”傅玉衡安抚道,“这两位可是十大鬼帅之一,地府的老牌鬼将。他们肯出手,哪有逃得掉的厉鬼?”
傅锁夫妻都松了口气,“那就好,那就好。”
“行了,天色也不早了,你们都回去歇着吧。等这件事了了,我和你嫂子,就带着你们去随园玩几天。
还有万年县那边,也去游玩一番。既然来京城一趟,家乡人问起来,自然要能说出个一二三来。”
提起这些新兴的景点,两个年轻人都有些兴奋,倒是把路上的忧愁抛到了脑后,手挽着手回去休息了。
这边傅玉衡回了正院,让人抬了热水,洗去沾染的阴气,这才轻手轻脚地回了卧室。
徒南薰已经睡着了,傅悠跟着奶娘住在隔间里,倒也不怕惊扰了孩子。
十天之后的夜里,黑白无常主动拜访,告诉他们,那些厉鬼已经全部被缉拿归案了。
“果然是罪神余孽,不敢闹出大动静,这才布下鬼障迷惑人,慢慢吸取人的精气,减少被地府发现的可能。”
白无常摇头叹息,“只可惜呀,那些厉鬼贪得无厌,又个个都想着让别人少吸一口,自己多吸一口,分赃不均,彼此隐瞒谋算,还是迅速闹出了人命。”
跟着傅锁两口子上京的那些护卫,若不是张扶光当机立断,拿出了人参给他们续命,早就被那些厉鬼给吸光了。
不过,也是因此,让那些厉鬼误判了凡人体内的阳气含量,才会有了后续的毫无节制,被黑白无常迅速发现了踪迹。
白无常道:“幸好我们去的早,他们还没害死几个人。如若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那就好。”傅玉衡松了口气,又问道,“那些被厉鬼害死的人,该如何安置呢?”
白无常道:“也是这些人走运,有张三爷和二郎神在,秦广王迅速给出了补偿,让他们去投了个好胎。”
若不是正赶上了风口,就算五殿阎罗王最是心慈,他们的补偿少不了,但从第一殿轮到第五殿,就不知道猴年马月了。
傅玉衡忍不住问了一句,“未敢请教,坐镇第五殿的是哪一位大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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