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玄月扶摇
便是妻子当真犯了什么事,做丈夫的在人前也应该维护。哪怕回家之后就一杯鸩酒把人送走,也轮不到别人来指摘。
像贾政这种,当着别人的面辱骂自己妻子的,在贾敬这个熟读圣贤书的人看来,简直是匪夷所思。
远的不说,只说他的妻子吴氏,性情既软弱,为人又糊涂,不知道多少次把他气得头疼。
他背着人在自己屋里,从一开始的耐心教导,到如今的看见她就烦,也从未在人前说过她一句不好。
顶多也就是在贾珍成婚之后,迫不及待地把管家权连同宗妇之权,一起交移给了贾珍的妻子而已。
不管吴氏再怎么不甘心,贾敬清楚她就不是做宗妇的料子,自然不为所动。
那么,从前吴氏尽宗妇之责时,为何没有出差错呢?
当然是贾敬暗中帮她撑着啦。
相比于贾敬的震惊,贾赦倒是见怪不怪。
“老二不是一直这样吗?什么事都有他媳妇儿替他冲锋陷阵,出了事还有老太太替他兜着。
他只需清清白白地站在干岸上,等着享受这两个女人替他争取来的好处就是了。”
这话说得无不嘲讽,贾赦冷笑连连,根本就懒得遮掩。
嘲讽过后,他又忍不住幸灾乐祸了起来,“嘿嘿,如今老太太算是把他看透了,已经不想管他了。”
但笑着笑着他就笑不出来了,因为他突然发现,贾敬正阴着脸,目光沉沉地看着自己。
“敬大哥哥,你……你这样看着我干嘛?”
贾敬一字一顿地对他说:“不管怎么说,那都是你亲弟弟。在我面前也就罢了,在外人面前,万万不可露出这等幸灾乐祸之态。”
“啊?”贾赦一惊,目光有些心虚地四处游弋,“好……好……我记住了。在外人面前,我一定不乱说话。”
只是他的心虚未免也太过外露,贾敬皱起了眉头,冷不丁地问道:“你到底都在谁面前抱怨过了?”
心知必然瞒不过,贾赦讪笑着摸了摸鼻子,“就是……就是和五郎一起喝酒,喝多了难免嘴瓢嘛。”
贾敬松了口气,“那没事了,寿宁侯不是那等多嘴的人。”
贾赦长这么大,狐朋狗友不知交了有多少,真正知心的,却只有傅玉衡一个。
他听见贾敬夸赞傅玉衡,比夸自己还高兴呢。
“嘿嘿,我之所以跟五郎说,也是心里明白他是个信人。”
贾敬白了他一眼,“行了,又没夸你。政弟这边你看着点儿,我衙门里还有事,就先回去了。”
说完,拂袖便走。
贾赦撇了撇嘴,到底没跟着离去,又叫小丫头上了一碗新茶,他就坐在书房里等着。
没过多久,就听见内室里传来一阵噼里啪啦的响声,紧接着是女人的哭诉声,还有男人的怒斥声。
贾赦皱了皱眉,有点不好意思。
毕竟人家夫妻吵架,还是自己的兄弟和弟妹,他坐在这里偷听,委实有些尴尬。
“诶,你过来。对,就是叫你呢。”
贾赦冲守门的小丫头招了招手,吩咐道:“你去我府上,把太太找来,就说你们家老爷太太打起来了。”
那小丫头本来就怕他,得了他的吩咐自然不敢怠慢,应了一声,一溜烟就跑了。
又是噼里啪啦几声,听得贾赦坐立难安。
好不容易挨到张夫人来了,他像是见到救星一般,上前一把拽住,“太太,咱们快进去劝劝吧,我看老二是疯了。”
因为那小丫头说得严重,张夫人心里也是急得不行。夫妻二人会合之后,直接便冲进了内室。
里面自然是一片狼藉,凡是能摔能砸的,便没有一个是完好无损的。
王夫人发丝凌乱,正坐在榻上掩面哭泣。
贾政的脸涨成了猪肝色,正双手紧握,咬牙切齿,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你们这是怎么了,闹成这样?”张夫人赶紧走过去安抚王夫人,“弟妹快别哭了,夫妻两个过日子,哪有不拌嘴的?”
安抚完了这个,又说教那个,“小叔,我这个嫂子托大说你两句,你也别嫌烦。
你们两个都多大的人了,做了半辈子夫妻,眼见珠儿和元春都要成婚了,你怎么着也该给弟妹留几分脸面。”
“就是,就是。哪能闹成这样?”贾赦在一旁附和。
见哥哥嫂子来了,王夫人暗暗松了口气,抹着眼泪哭诉道:“嫂子是不知道,今日本是好好的,他一进来就劈头盖脸给了我几句。
屋里那么多丫鬟婆子,他是半点脸面都不给我留,这叫我以后还怎么管家理事?”
张夫人又能怎么样?只好先柔声安抚。
王夫人絮絮叨叨的抱怨,“这么多年,我服侍他自问也是尽心尽力。从前家里的事有嫂子管大头也就罢了,整个二房的事,哪一样我没替他打理妥帖?
如今分出来单过了,当家了才知柴米贵,我哪能不精打细算?孩子们都这么大了,便是看在两个孩子的份上……呜呜呜……他是一点脸面都不给我留呀!呜呜呜……”
张夫人还不知道是因为什么事,此时一边被她哭得头疼,一边又心里可怜她。
贾政在一旁却是气炸了。
——你自己的委屈说了这么多,自己做的事,却是一句都不提呀!
“大嫂休听她絮言,且先问问她,今日争执之事,究竟因何而起?”
王夫人的哭声猛然一顿,再续上去的时候就不免有些不连贯了。
一般这种情况下,就可以直接判定哭的人在心虚了。
若是好端端的,她又为什么要心虚呢?
张夫人看向王夫人,脸上是疑惑,眼中是探究。直看得王夫人目光躲躲闪闪,借着擦眼泪的动作,用帕子遮住了脸。
见她只是哭,一句话也不再说,张夫人微微皱了皱眉,又扭头看向贾赦,“老爷,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她之所以直接问贾赦而不是问贾政,就是因为太清楚自家这口子的性子了。
若是这事和他半点关系都没有,他才不会管这闲事呢。
贾赦翻了个白眼,哼哼道:“怎么回事?老二家的在外面放贷,明目张胆地把三成利写在了契书上。
我记得五郎说过,放贷这回事可是损阴得的。不但下辈子要投畜生道,这辈子还会带累儿女。”
他也留了个心眼,没说是自己先找傅玉衡倾诉,只是说傅玉衡曾经说过,他听了一耳朵记在了心里。
“放贷?”张夫人也吃了一惊,难以置信地看着王夫人。
她单知道这个弟妹又贪又蠢,却没想到,对方能贪成这样,蠢成这样。
“当初分家时,老太太说要分你们五成财产,我们家老爷可是半点磕绊没打,直接就同意了。
先祖和老太爷两代大将,不知在战场上积累下多少财富。这五成的财产,足够你们夫妻坐吃山空用五辈子了。
就这你们还犹嫌不足?竟然跑去放贷。你们也不打听打听,权贵之家放贷的都是什么人家?”
那都是日薄西山,败落了的。
贾政臊得面红耳赤,指着王夫人不住地骂道:“蠢妇,蠢妇,我怎么就娶了你这么个蠢妇?”
一时又嚷嚷着要休了她。
听见这话,躲在侧室的元春大吃一惊,一边悄声叫小丫头抱琴到前院书房去请贾珠,一边哭着跑进了正房,跪在地上求贾政看在他们兄妹的份上网开一面。
不管贾政再如何,当着女儿的面,他也不好再辱骂斥责王夫人,只是吩咐左右,“还不快把大姑娘拉开?”
张夫人在一旁劝道:“小叔说出那种气话,孩子听了自然害怕。
元丫头别怕,你爹只是情急之下口不择言。他们老夫老妻的,拌几句嘴也是平常事。”
贾政脸上十分挂不住,得了这么个台阶,无论心里怎么想,也只得顺着下来了。
“我就是说句气话,你小孩子家家的,跟着操什么心?”说着,他亲手俯身去扶,“快起来吧,地上全是碎瓷乱玉,伤到你就不好了。”
元春仰起头来,一双眼睛哭得通红,确认道:“老爷说真的,方才那些都是气话?”
“气话,气话。”贾政正无奈叹气,那边贾珠也冲了进来。
没奈何,他只好把哄女儿的话,又依样对儿子说了一遍。
第233章 傅悠:这个家没我得散
眼见这场危机过去了一半, 张夫人又劝和了几句,就借口家里还有事,把贾赦拉走了。
“诶, 咱们怎么出来来?”贾赦道,“老二家放贷的事还没说清楚呢。”
张夫人白了他一眼,“小叔是个什么人你还不知道?若这事没人说破也就罢了,如今都已经说到他脸上了,便是为了他自己的面子,弟妹放贷的事也干不下去了。”
作为家里的男主人,若说王夫人放贷的是贾政一点不知道,张夫人怕是要笑掉大牙。
——这怎么可能呢?
而他之所以知道却又不发声,原因还是和从前一样:既能跟着的好处, 事发之后又不用担责任, 他又为什么要揭破呢?
今日贾敬和贾赦找上门来, 不但把这事儿抖开了说,还把后果说得极其严重。
无论是为着自己的颜面也好,还是怕自己断子绝孙也罢,贾政一定会严格监察王夫人, 让她彻底收手的。
张夫人道:“既然已经分家了, 他们两口子的事, 往后咱们少管。”
听了这话,贾赦老大不高兴,“你以为我想管啊?若非这次王氏做的事太蠢,会牵连到整个贾家,我才懒得管呢。”
其实主要原因, 还是贾代善临走之前, 特意叮嘱了他们兄弟两个要相互扶持。
不过在遇到贾政的问题上, 贾赦自来也不肯低头服软,这会子嘴上肯定也不愿意承认。
张夫人好笑的看了他一眼,也没拆穿,夫妻二人直接回了荣国府,该干嘛干嘛去了。
而事情也正如张夫人所料,贾政很快就逼着王夫人把放贷的事了结了。
原先借出去的钱,能收回来多少就收回来多少。收不回来的就不要了,只是把契书一张不剩的全拿了回来,核对之后连同账本,一把火烧了个干净。
仔细算下来,王夫人折腾了这么一通,一文钱没挣着,反而赔了三四十两。
贪财的反赔钱,只能说造化之妙,奥妙无穷矣。
荣国府那边张夫人得了结果,便把这件事抛开,专心准备给寿宁侯府的贺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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