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玄月扶摇
未必吧。
他们中间不知道有多少人,就等着圣人在这件事上栽跟头, 好让他们能够趁机挤压皇权, 让圣人明白:我们这些大臣, 才是真正能帮陛下的人,您就别老是向着那些贱民了。
圣人忍不住咬牙切齿,“朝堂诸公,当真是才能卓著, 思虑深远呀!”
看得出来, 他的神情有些羞愤。
就是那种自以为一切尽在掌握中, 却忽然发现自己的想法都被人窥破;自以为是黄雀,却猛然发现身后还有猎人那种羞愤。
傅玉衡却忽然笑了起来,“哈哈哈哈哈……”
“你笑什么?”圣人的脸黑了。
傅玉衡道:“我笑世人皆是贪心不足,总是觉得别人地里的庄稼好,看不见自家的长处。”
他明显是话里有话, 圣人也迅速冷静了下来。
见他神情缓和, 傅玉衡才正色道:“金无足赤, 人无完人。圣人虽然是万民君父,其实也是个凡人,您又何必对自己要求太高呢?
您只有一个人,朝中又有多少大臣呢?他们之所以要铤而走险,弄这种几乎要和您撕破脸的下策,又何尝不是因为您的帝王心术太过高超,让他们已无招架之功?”
能和平发财的,谁愿意去冒险呀?
历史上凡是将大臣们玩弄于股掌之间的帝王,要么自己晚年,要么下一代皇帝,必然会遭到大臣的反扑。
皇权能不能再次站在巅峰,就得看在位的皇帝够不够强硬了。
毫无疑问,当今圣人是个实打实的外圆内方之君。
圣人稍感安慰,“不错。真正弱势的不是我,而是外强中干的他们。”
消除宗族势力这件事,他是绝对不会妥协的。
不过,日后他的思维要调整一番了。
“其他的你不用管,尽管在你的影视剧里帮朕敲边鼓就是了。”
傅玉衡拱手道:“陛下放心,臣回去之后,就亲自领导一众编辑创作剧本,绝对将您的意志融入其中。”
三国乱世,正是人性丑恶容易暴露的时候。
夹带这个私货,还真不用刻意,只需要把镜头从家国天下,稍微分给升斗小民一些,也就足够了。
当天中午,圣人命皇后赐了家宴,再次向外人宣告了寿宁侯与上阳长公主的简在帝心。
宫外等消息的人心里有数了:看来,表亲之间不宜婚娶是真的。
第二天的朝会上,圣人就专门命户部和礼部联手,收集民间数据,再根据真实数据,斟酌要不要就此立法。
大臣们很乐意圣人把心思转移到了别的地方,因为但凡能当官的,在自己老家都是望族。
圣人要消除宗族势力,虽然说不上是断他们的根基,也直接影响到了他们的利益。
仿佛是老天听到了他们的祷告,从这之后,圣人虽然还在做这件事,却并不如从前那么积极了。
于是群情振奋:圣人终于人情现实了!
说来也是,秦始皇还未曾一统天下时,宗族势力就已经存在了,远比皇权更加久远,又哪里是轻易就能消除掉的呢?
先前圣人也是年少气盛,一心想要做出一件前所未有的大事业。
碰了壁之后,自然也就明白,有些东西,是连皇权也不可以染指的。
圣人高居金座,把一切都尽收眼底,面上却一点不露,只是更加关注民生水利了。
做皇帝的关注民生水利,任是哪朝哪代,都属于明君之相。
大臣们就觉得这位明白自己从前的路子走岔了之后,是想学习老圣人,为自己博一个青史留名了。
不说朝臣,连回宫过中秋的老圣人都觉得不对劲,生怕儿子受不了打击,单独把人喊到垂拱殿,好生安抚鼓励了一番。
已经年近四十的圣人有些哭笑不得,连忙向自家老爹解释了自己的用意,让他老人家好好享受晚年生活,别再替自己操心了。
“你心里有数就好。”老圣人点了点头,对于朝政没有过问一句。
圣人反而主动跟他说了,朝廷要在长江之上拦河筑坝,用水力发电的事。
“如今的手机和电话虽然也好用,但其能量来源毕竟依赖修行有成的高人。若是朝廷能成功发电,将这一问题解决掉,才算是彻底没了后顾之忧。”
老圣人看了他一眼,说:“你心里有此隐忧很正常,不过‘发电’这个法子,不是你自己想出来的吧?”
这就不像是圣人从小学的动力能衍生出来的。
对于自家亲爹,圣人也没有隐瞒,直言是傅玉衡暗中提议的。
末了还感慨道:“这么个人才偏偏做了驸马,真是朝廷的一大损失!”
老圣人的神情有些古怪,“就他那样的,真让他入朝,他自己还不干呢。别的不说,光是每月逢五的大朝会,你问问他乐意早起吗?”
对于傅玉衡这个女婿的惫懒之态,老圣人可谓是了解甚深。
圣人还在惋惜如此人才不能入朝,老圣人却要说:“若是真让他入朝为官,怕是一年不到,他就要挂印而去了。”
圣人自己想了想,忍不住笑了起来,“也是。该说幸好您点他做了驸马,才能让他留在京城享受荣华富贵。”
这些功劳,傅玉衡不愿意领,但圣人却也没亏待了他。
不光是明面上的恩宠和逢年过节的赏赐,还有他的堂弟傅玉,年年考评都是优,今年已经调往江南富庶之地,做了一方知府了。
他当官还不到十年,就从八品县令做到了四品知府,这升迁速度,虽然称不上是神速,也绝对比大多数人都快得多了。
好在傅玉当年要厨子的时候,被自家堂兄写了纸条讽刺了一番,这些年一直把那纸条随身携带,时刻警醒自己,并没有忘了初心。
起初得知自己要调任江南的时候,傅玉心里还不大乐意。
他觉得只有在贫苦的地方,才能更好的施展自己的抱负,为百姓多做实事。
至于那些本身就很富庶的地方,全是权贵子弟刷资利用的。
虽然他也是权贵子弟,但刷资历这种事,他完全不需要。
幸好这个时候,傅玉衡通过文宣部的记者,给他送了一封家书,打消了他要上书自请调往江西的心思。
“水力发电?”傅玉皱着眉头,眼中却闪烁着兴奋的光芒,“这玩意儿还是第一次听说,但看五哥子安信里的描述,若是做好了,必定能惠及天下黎庶。”
对百姓有好处的事,他可最喜欢做了!
眼前的光线突然明亮,却是妻子李绣擎着一盏蜜桃灯走了过来。
“这么晚了,十二郎怎么还不睡?”
傅玉连忙起身接住,笑道:“这不是五哥送了家书来,我心里高兴嘛。”
自从他外出做官以来,夫妻二人就一直没有回过京城,偶闻乡音都觉得激动异常,更何况是收到亲人的家书?
李绣笑着问道:“你笑成这样,可是家里有什么好事?”
“家里倒是没发生什么,不过……五哥倒是告诉我一件好事。”
说着,傅玉便把家书递给了妻子。李绣接过来一看,一双婉约秀眉便忍不住皱了起来。
“我虽不知什么是水力发电,但要做这么大的工程,必然要抽调民夫,于百姓而言,不是幸事呀。”
虽然李家教女,讲究无才便是德,只让女儿家读些女四书,识得前朝几位烈女也便罢了。
但傅家不一样。
如今傅家的家主是傅玉衡,一切自然以他的意志为准。
在傅玉衡看来,自然儿女都一样,所以无论男女,享受的都是一样的教育。
李绣从前是李家女,如今却是傅家妇,想要融入婆家的环境,自然要跟着婆家的脚步走。
自从嫁给傅玉,之后她便慢慢将书本拾了起来。由于起步晚了,她倒不着意于四书五经,而是多看些史书。
毕竟以史为鉴,可以知兴替。
后来两人的三个孩子陆续出生,一二两女都跟着他们夫妻四处辗转,虽然每到一地都会请先生,但这些先生却不可能跟着他们到处做官。
为了儿女的教养,李绣便逼着自己,把四书五经给生生啃了下来。
读书多了,眼界自然也就开阔了。再加上她是等于是史书启蒙,见事颇为敏锐,几乎是立刻就看出来,这件功劳并不好拿,稍有不慎就会引起民愤。
不管哪朝哪代,征发民夫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日常的徭役还有人逃呢,更何况是这种额外的?
看出妻子的忧虑,傅玉道:“你放心,我不会莽撞行事的。你再往后看,五哥给了解决之法。”
李绣展开信纸继续往后看,却见后面果然有傅玉衡给的建议:让傅玉上书给圣人,可以将由朝廷出面,将工程包给民间富商。这些富商若是想要赚这份钱,想要借朝廷的势,就要严格按照要求,给每个参与修水坝的民夫按天发工钱。
“五哥果然是个奇才!”李绣眼睛一亮,赞叹了一声,继续往后看,更加欢喜了,“这是他和圣人已经说好的事,就等着你去领这份功劳呢。”
傅玉欢喜地笑道:“五哥有什么好事,总是想着我的。对了,你不是说小妹的亲是已经定下了吗,虽不知她什么时候成婚,但咱们做姐姐姐夫的,也该准备些礼物送回去,向她道贺一番才是。”
傅玉口中的小妹,便是升任祭酒的岳父李文忠的幺女,名叫李纨的。
这姑娘生得端庄秀雅,更兼是幺女,很得父母宠爱。李文忠再三挑选之后,为她择了贾政之子贾珠为婿。
虽然贾政官当得不怎么样,但在外人面前,君子端方这张皮却是保持得很好。
再加上贾珠如今也在国子监读书,是李文忠十分看好的青年才俊,这门亲事也真是门当户对了。
唯有一点让傅玉吐槽:贾珠是贾赦的侄儿,贾赦有是他五哥傅玉衡的至交好友。如今李纨许了贾珠,和他成了连襟,他岂不是要比贾赦矮一辈?那他五哥……
果然这种事情,根本就不能细想。
很显然,李绣也知道他心里那点小纠结。见他竟主动提及李纨,脸上便露出了些忍笑的神色。
“十二郎这个做姐夫的,倒是比我这个做姐姐的还要称职。”
傅玉被她调侃得耳根泛红,轻轻咳嗽了一声,一本正经地说:“你我夫妻一体,还分什么你呀我的。我想到了,不就是你想到了吗?”
“夫君说的对,是我着相了。”李绣见好就收,认真思索了片刻,说,“江南之地别的不说,布匹绣品是真的好。
这几日我到各家秀庄去转转,多搜罗些京城稀少的好料子,给两家的女眷都送些,也不枉你在江南为官一任。”
傅玉也道:“这边的首饰虽比不上京城那边的华贵,却胜在精巧,干脆也一并搜罗些新款送回去吧。”
李绣点头道:“我也正有此意。”
夫妻二人商议好了之后,从第二天开始便分工合作。
傅玉开始认真地了解江南官场,联络上峰、下极并各个同僚,聘请精通当地风俗人情的师爷,踅摸精通水利的民间高人。
这些年他虽然没有着意贪污过,但官场之上的灰色收入却也并不拒绝。
他想为百姓办点实事,就必须得沟通上下,而想要让人放心你去办事,在有些事情上,就必须和光同尘。
若他一味谋求清名,拒绝一切人情往来,就等于是断了自己连通上下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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