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红楼话聊斋 第392章

　　花氏面露踌躇之色，好半天才鼓起了勇气，对着徒南薰行了个大礼，“公主，婢子有一事相求，还望公主开恩。”

　　徒南薰和颜悦色道：“你自来了我们家，伺候昭昭尽心尽力，若是有什么难处尽管说，能帮的我们家一定帮。”

　　得了她这句话，花氏心中一定，直言道：“我们老家里遭了灾，一季的庄稼全赔在地里了，不巧弟妹又病了，家里一时揭不开锅。

　　可巧我那侄女今年六岁，年纪虽小，但为人灵巧乖觉，做事也麻利。婢子就想着，能不能把她领进来给公主磕个头，好歹安排个差事一家子糊口？”

　　徒南薰笑道：“我道是什么呢，原来就这点事。你明天就叫她进来吧。既然是你的侄女，我就见见她。”

　　也就是这花奶娘是个好的，不但伺候傅昭尽力，还十分尽心，时刻想着在他们夫妻面前替小傅昭刷存在感。

　　如若不然，纵然会给她侄女安排差事，徒南薰也不会亲自见她。

　　花奶娘大喜过望，立刻对徒南薰千恩万谢，并再三保证，一定会对哥儿更加尽心尽力。

　　第二天下午，花氏就带着她侄女来了。

　　之所以是下午来，是因为上午要给孩子洗漱一番。

　　小姑娘眉眼生得挺端正，只是面黄肌瘦的，一看就是好久没吃饱饭了。身上的衣裳也很干净，是绸缎的料子，只是那料子和花纹都有些眼熟。

　　徒南薰扫了花氏一眼：这不是上个月家里给花氏裁的衣裳吗？

　　看得出来，花氏虽然推荐了自己的侄女，却没有让小姑娘故意卖惨的意思，而是尽量让她展现自己好的那一面。

　　便是为着这份实诚，徒南薰就决定把人留下了。

　　她抓了一把果子递过去，温和地问：“小姑娘，你多大了？叫什么名字？”

　　那小姑娘看了自家伯母一眼，见花氏点头，她才双手接住了果子，细声细气地说：“我叫吕大丫，今年六岁了。”

　　花奶娘的夫家姓吕，这是她夫家弟弟的大女儿。

　　徒南薰又问了几句，见她口齿伶俐，也不是太怕人，心里先点了点头，对花氏道：“先让嬷嬷教教她规矩，出来后就跟在你身边，陪着昭昭玩耍吧。”

　　虽然穷人家里的孩子早当家，六岁的已经能去田里拔草拾柴了。

　　但徒南薰也不可能真把她当个大姑娘用，就当是回馈花氏的敬业，先给傅昭当几年玩伴吧。

　　花氏感激地拉着小姑娘磕头，又请求公主给赐个名。

　　彼时徒南薰才见完了管事媳妇，正在翻唐诗消遣。低头看见手边有一句“玉郎会此通仙籍，忆向天阶问紫芝”，便道：“就叫紫芝吧。”

　　等日后傅昭身边的两个大丫鬟配齐了，另一个就取名叫“绿华”。

　　“多谢公主。紫芝，快拜谢公主赐名呀。”花氏轻轻推了紫芝一下，低声催促。

　　紫芝赶紧又磕了个头，“多谢公主赐名。”

　　她很喜欢这个名字，比“大丫”好听多了。大丫就是她爹娘随口喊的，就因为她是家里的第一个女儿。

　　除了她之外，家里还有两个妹妹，就分别叫二丫三丫。

　　但是她的弟弟出生之后，爹就提了一块猪肉，专门请村里唯一的老秀才取了个名字叫“国栋”。

　　不过就像娘说的那样，她就是个丫头片子，以后是要嫁到别人家里去的，不像弟弟会是家里的顶梁柱。以后她嫁人了，还要弟弟给她撑腰呢。

　　长久被母亲这样洗脑，大丫非但一点都不妒忌弟弟的特殊待遇，每次有了什么好东西，比如在地里采来的野果，捡到的野鸡蛋，都拿回去给弟弟吃。

　　日后她在侯府里干活，每个月的月钱也都拿回家里去，给弟弟读书用。

　　毕竟，弟弟是家里的顶梁柱，她以后还要靠弟弟撑腰呢。

　　她一定好好干活，多多的挣钱。

　　花奶娘给她婆家的侄女找了个好差事，只是陪小主子玩耍，每个月就有五百钱拿。

　　偏她婆家弟妹还爱炫耀，到处与人说她女儿在侯府当差。

　　于是，等他下一次回娘家的时候，她娘家嫂子便找了过来，话里话外就是想让她把自己娘家侄女也弄进来当差。

　　花氏人都麻了，“妞妞才四岁，能干什么呀？侯府又不是开善堂的。”

　　“四岁怎么了？咱们妞妞可乖了，打小就是帮我照顾弟妹。侯府那小少爷不是缺少玩伴吗？让妞妞过去不是正好？”

　　花氏好笑道：“嫂子，你真把侯府当自家亲戚了呀？我能带进去一个大丫，已经是公主开恩了。若是还不知足，怕是连我都差事都保不住。”

　　大姑娘和她奶的这位哥儿，都是四个月就开始添加辅食，周岁一过，侯爷和公主就强制性给断了奶。

　　如果不是她伺候得尽心，为人又谨慎，在侯府这一年也跟着嬷嬷学了不少规矩，定然是和大姑娘的奶娘一样，断了奶之后就给一笔钱打发了。

　　侯府规矩大，想要挤到哥儿身边伺候的人也多，不知道有多少人盯着她，想要取而代之呢。

　　她本以为话都说到这里了，娘家嫂子也该理解她的难处。

　　哪知道人家异想天开，竟然说：“那你就再去求求公主，让大丫回去，咱们妞妞进去。”

　　花氏气得笑不出来了，“嫂子，你这是要断我的饭碗呀。若你再说这种话，我以后就不回来了。”

　　一直窝在一旁不说话的大哥猛然抬头，皱着眉呵斥妻子，“行了，妹妹好不容易回门一趟，你怎么这么多话？还不快去做饭？”

　　自从进侯府当差之后，每次花氏回娘家，都会带着好东西来。

　　要么是侯府里不要，但外面却很稀罕的碎缎子；要么就是糖加得很足，外面根本就吃不到的美味糕点；还有时候是后厨里的剩菜，花氏总是捡肉多的包几份，给自己家留一些，给哥哥家送一些。

　　因着她是在小主子身边当差的，平日里为人也和善，厨房那些媳妇丫鬟们才乐意给她面子。

　　若不然，那些好菜，哪里轮得到她？

　　花家大哥哪里是舍不得自己的妹妹。分明就是舍不得她每次来时带的那些东西。

　　花氏见状，不禁暗暗冷笑，直接起身道：“不必了，我只告了半天假，这会儿再不回去，就赶不及了。”

　　说完就不顾一家子的挽留，直接走到院门外坐上马车，催促着车夫赶紧走了。

　　独自坐在马车上，在这样安静的环境里，她就忍不住多想一些。

　　其实她一直都知道，自家哥哥更看重的是自己每次带的东西。

　　因为他们一家子看那些东西的眼神，明显比看她时更亮，更炽热。

　　但早些时候，她从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对的。

　　从小的教育告诉她，作为一个女子，不管是操持夫家的琐事，还是帮扶娘家，都是理所应当的。

　　至于她自己？

　　女人家哪有什么自己？

　　可是，在侯府里待了一年之后，她却忍不住怀疑起来：凭什么呢？我也是个活生生的人呀，凭什么就不能多想想我自己？

　　所以从三个月前，她就不再把所有钱都拿回家里去了。

　　丈夫问起来时，她只是说如今哥儿已经断奶了，她只是做些琐事，主家给的钱自然就少了。

　　实际上，如今她从奶娘转职做了小主子的管事嬷嬷，月钱非但没有减少，反而比从前多了一吊钱。

　　她也不太清楚自己为什么要攒私房钱，只是周围环境的熏陶，让她下意识就这么做了。

　　潜意识里，她觉得这样做是对自己有好处的，就这么简单。

　　随即她就想到了一心想把所有月钱都给家里的大丫……哦不，如今是紫芝了，她就觉得有些心疼。

　　如今的紫芝，又何尝不是从前的自己呢？

　　不过没关系，左右紫芝还小，她会慢慢教她，让她明白：如果她自己不对自己好的话，没有人会对她好的。无论是父母兄弟，还是日后的丈夫儿女，都只会把她所有的付出当做理所当然。

　　※※※

　　《三国演义》的前半部分终于开拍了，为防万一，傅玉衡亲自在一旁看着。

　　至于总导演，还是红杉。

　　实在是红杉经过这些年的历练，执导的能力已经超过傅玉衡了。

　　可以这么说，红杉是专业的，傅玉衡只是个临时抱佛脚的业余。

　　如果不是奉了皇命要夹私货，傅玉衡根本就不想管。

　　奈何这种事情，牵扯进去的都会有危险。傅玉衡不想让红杉知道，只好自己在这里盯着了。

　　因为徒南薰比较忙，傅玉衡去片场总是带着儿子一起，才两岁多的傅昭，还友情出演了一位东汉末年的小皇帝，出镜时间不到三秒，就是在介绍汉末乱象时一闪而过的一个背景板。

　　作为傅昭的奶娘，花氏也友情出演了一次太后，就是抱着这位小皇帝上朝的那位，也是几秒钟的镜头。

　　饶是如此，花氏已经觉得受宠若惊了。

　　她是再没想到，有朝一日，自己竟然还有福气做一回太后。

　　虽然是假的，也足够令她激动了。

　　紫芝好奇地看着这里的一切，只觉得处处都很新奇。

　　这里有好多大姐姐，个个都好漂亮。

　　不是那种五官上的美丽，而是……

　　她年纪小，说不出那种感觉，但就是觉得这里的姐姐和她从前见过的女子都不一样。

　　等晚上回去之后，她就把自己的疑惑悄悄告诉了伯母。

　　花氏就问她，“那你是喜欢这里的姐姐呢，还是喜欢你从前见的那些？”

　　紫芝歪着头想了想，肯定地点了点头，“我喜欢这里的，她们穿的衣服都好漂亮，和我说话也好温柔。有个姐姐还给了我糖。”

　　说着，她就行小心翼翼地从怀里掏出一个小油纸包，里面是几块彩色的硬糖。

　　“你怎么不吃呀？”花氏明知故问。

　　在一旁玩积木的傅昭扭头看见，立刻就嚷嚷道：“我要吃糖。”

　　紫芝犹豫了片刻，捏了一块就要放进傅昭嘴里。

　　花氏也没阻止，只是和傅昭商量，“只能吃这一块，而且吃完了要再刷一次牙。”

　　“啊？”傅昭立刻苦了脸，“那我不吃了，紫芝姐姐自己吃吧。”

　　虽然花氏动作很是轻柔，但小孩子好像本能就不喜欢洗脸刷牙。

　　见他忍痛拒绝了，花氏笑了笑，对紫芝道：“哥儿让你吃呢，快吃吧，正好你还没有刷牙。”

　　“可是……可是这是留给弟弟的。”紫芝迟疑地说着，眼睛里却流露出渴望之色来。

　　都是孩子，哪有不喜欢吃糖的？

　　花氏看得心酸，柔声哄道：“天越来越热，糖放久了就化了，化了就不好吃了。你先吃了吧，等你娘来了，你把月钱给她，她会给你弟弟买糖的。”

　　见紫芝满脸纠结的不说话，花氏直接捏了一块塞进了她的嘴里，“乖，吃吧，这是水果硬糖，很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