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玄月扶摇
平儿抬头看了他一眼,缓缓摇了摇头,“不喜欢,只要姑娘喜欢他就好。”
她的喜怒哀乐早已不由己,掌控着的人却从不自知。
于是,王熙凤也沉默了。
许久之后,她才再次开口,带着些不自知的怅然若失。
“白日里悠悠说的话,我也仔细想了。她说的不错,我不该因着一己之私,毁了你的一辈子。”
虽然她们主仆有别,但凤姐私心里,是把平儿当成自己姐姐的。
这个姐姐一直包容她、宽慰她、开导她、事事处处都想着她。
凤姐是真觉得自己离不开她,又因为她是自己的丫鬟,就理所当然地要一辈子把她拴在身边。
但被傅悠点了一句之后,凤姐才慢慢醒悟:她这样做对平儿是不公平的,平儿打小伺候她,哪怕看在这份忠心的面上,她也该让平儿有个更好的下场。
比如……找个如意郎君,做个正头娘子,儿孙满堂,得享天伦之乐。
今晚她问平儿喜不喜欢贾琏,其实也是内心深处在做最后的挣扎。
她想着:若是平儿也喜欢琏二哥哥,那我们姐妹就共侍一夫,再也不必分开了,我一辈子都不会亏待她。
但平儿的回答却让她明白,人和人的想法是不可能一样的。
于是她忍着心痛,许乐平儿自由。
就当……就当是回报平儿姐姐这么多年的精心照顾吧。
哪知平儿却忽然冷笑了一声,阴阳怪气道:“你是主子,我是奴才,还不是你要我怎样我就得怎样?
既然姑娘肯给这样的恩典,那奴婢还有什么好说的,我现在就跪下来给你磕头谢恩,你说好不好呢?”
凤姐愕然。
平儿却已经转过了身躯,徒留一个纤细孱弱的背影给她。
王熙凤不解道:“好姐姐,你这又是怎么了?我是真心替你着想,你若是不愿意,谁还能强逼你不成?”
平儿赌气不搭里她。
凤姐起身要把她扒拉过来,但一下两下都没得逞,心下就有些恼了,“姑娘到底要如何呢?”
平儿冷笑,“我能如何,我又敢如何?还不都是姑娘一句话的事?”
王熙凤自知理亏,再加上这里又没有旁人,只是他们主仆二人私下说话,便服低作小说了句软话,“好姐姐,你不说出来,我也不知道你的想法呀。咱们俩从小一块长大,你最是知道我的,我哪里舍得委屈了你?”
这就是典型的睁睁眼说瞎话。
她是不会为了旁人委屈平儿,但若是为了她自己,那可就不一定了。
所幸平儿也不和她计较,翻转过身来盯着她道:“委不委屈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姑娘又怎知,叫我一辈子跟着你是委屈呢?”
凤姐调笑道:“你如今是小,过两年大了就知道想男人了。想那些风流倜傥的,年少多金的,总之是想找个两情相悦的。”
平儿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心中暗暗叹息:你终究是不懂的。
“我就想一辈子跟着姑娘,姑娘若真心为我考虑,就答允了我,别想着把我给了哪个臭男人。”
“好好好,姐姐说什么就是什么,且别与我置气了好不好?”
平儿这才露出了笑意,推着王熙凤让她赶紧躺好,“天色不早了,明天还要早起,赶紧睡吧。”
这一回王熙凤非常顺从,嘴里还笑道:“我这辈子若是离了你,到哪儿再去找这么合心意的人?”
“且别学那些浪荡子说话,赶紧睡吧。”平儿啐了她一口,双手却非常诚实又温柔地替她掖好被角。
主仆二人一夜无话,第二天一早到了出版社,傅悠盯着她们仔细看了看,笑道:“这是商量好了?”
平儿微微垂着头,脸上露出略微羞涩的笑意,“多谢郡主惦记着,我家姑娘不会委屈我的。”
“那就好。”傅悠上前挽住王熙凤的胳膊,“昨天你呈上的那份方案,我觉得可以施行,咱俩再商量一下细节。”
“那好。”凤姐应了一声,扭头交代平儿,“你去找琏二哥哥,问他愿不愿意到出版社来工作。”
※※※
春去秋又来,时间过得飞快。
转眼间又是一年秋,贾琏已经在出版社里干了一年多,终于把“临时助理”的“临时”俩字给去掉了。
主要是这小子嘴巴甜又会来事,再加上出版社内部的环境比较简单,他自然就很能混得开。
而王熙凤心头的忐忑和对成婚的抗拒也削减了许多。
因为贾琏也在出版社里,两人不但经常相见,张夫人命人给贾琏送东西时,也会给她捎上一份。
从送东西人的态度里,王熙凤已经敏锐地察觉了出来:她未来婆婆好像并不介意儿媳抛头露面。
当然也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出版社是傅家的产业,而自家未来的公婆都和寿宁侯夫妇是至交好友,自己在这里他们放心。
无论是哪一种理由,对王熙凤来说都是一件好事,她自然只有高兴的,日常对贾琏也更好了。
贾琏受宠若惊之余,自然也要回报一二。一对小情侣黏黏腻腻的,没少受到大家善意的打趣。
一年多前还会为自己身体起反应而惊恐羞愧的贾琏,在出版社看得书多了,长了见识,也知道像自己这个年纪,有那种反应是正常的。
但他毕竟年纪小,万万不可纵欲。若不然早早走了肾水,日后怕是与子嗣有碍。
这一日,贾琏兴高采烈地带来了一张请柬,“凤儿你看,寿宁侯府京郊的果园要对外开放了。”
哪知王熙凤也从抽屉里掏出一张一模一样的请柬,“原来你也收到了呀,我还想着和你共用一张呢。”
贾琏看了看她的,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突然有点尴尬,也有点失落。
他讪讪地笑了笑,手指无意识地揉捏着请柬的一角,“是了,我怎么忘了。你和傅郡主交好,有了好事她怎么会忘了你?”
见他失落之情溢于言表,王熙凤笑道:“瞧你那点出息,咱们有两张,不比一张都没有强得多?”
她晃了晃手里的请柬,“正好这张可以给我婶子,让她带着两个弟弟去游玩一番。”
贾琏这才高兴了,故意露出满脸的傻笑,期期艾艾地蹭了过去,在她身边坐下。
“凤儿,还是你聪明。”
她凤眼一撩,也没拆穿他,只是把桌上的文件往他身边推了推,“行了,我的好助理,还是先干正事吧。”
这个请柬是不限时的,只要在水果采收完之前过去就行。
傅玉衡仿照后世的某些果园,凡带着请柬进去的,在里面可以随便吃,不收钱。
也可以自己采摘,但从里面带出来的水果就要收钱了,而且价钱还不低。
不过里面的都是热带水果,在整个北方以及偏北方地区,也只有傅家的果园里才能吃到这么新鲜的。
对于有钱人家来说,贵的并不是果子,而是象征他们的身份。
当然了,这请柬也是限量发放的。
如果没有请柬却也想到果园游玩,就得在门口缴纳十两银子,一人十两。
这单价十两银子的作用,就相当于一张请柬。在大棚里面可以随便吃,带出来的水果也要照价付款。
这个消息放出去之后,你已经有许多地位不高但家里不缺钱财的人蠢蠢欲动了。
——反正大家都进果园里去了,外人用哪里分得清,他们究竟是靠请柬进去的,还是靠银子进去的?
到时候他们只需不经意般跟别人说:“我也带着家里人去过傅侯爷家的果园子,那里面的果子,可新鲜也真稀罕呀,寻常绝对吃不着。”
能进去的不是有势力就是有财力,旁人是傻了才会问究竟是怎么进去的。
不过,最近开放的日子也在三日后,贾琏和凤姐这对未婚夫妻根本不着急……或者说是凤姐不着急,贾琏急也没用,只得沉下心来,帮着凤姐把底下新送上来的文件分门别类。
“咔嚓”一声轻响,办公室的门悄悄打开,平儿端着一个红漆小茶盘,蹑手蹑脚地走了进来,把茶盘上的两盏茶水分别放到了两人面前,又把凤姐的残茶收了,无声无息退了出去。
正低头分文件的贾琏只觉得一阵香风来了又去,眼睛不由自主跟着瞟,却只来得及看见平儿腰肢纤细的背影。
忽然有碗盖摩擦茶盅的声音传来,贾琏一个激灵,就对上了凤姐似笑非笑的眼神。
羞愧之意自心底涌起,让他只敢露出讨好的笑容,多余的话一个字都不敢说。
就像平儿了解凤姐一样,和她青梅竹马的贾琏,哪里会不知道自己一旦娶了凤姐,那就是捧了醋瓮子在手里,随时都有可能打翻?
不过年少相知的情谊,还有凤姐那不同于寻常闺秀的爽利性格,都让他割舍不下,情愿在父母面前一哭二闹,也要把凤姐定下来。
至于凤姐的几个丫鬟,在当时的贾琏看来,既然已经娶了小姐,那丫鬟又岂能都委屈着铺床叠被?
最标志最苗条的平儿,自然也是他的人了。
但在出版社里工作了一年多之后,便是他再怎么天性风流,才十三四岁的少年,也难免受大环境影响,认识到了自己从前的想法多少有些离谱。
——他既然知道凤姐醋性大,还决意要娶她,又何必还没成婚,就惦记她的丫头?
作者有话要说:
本文的凤姐和原著已经有了显著的不同,原著里她是绝对不会替平儿考虑的,但这里会。
第267章 京城周报
凤姐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茶, 不紧不慢地把盖碗放回桌子上,又从袖子掏出一块烟紫色的帕子,轻柔地沾了沾唇角。
她一举一动不可谓不优雅, 但贾琏看在眼里,却忽然觉得时光凝滞,度日如年。
贾琏的冷汗都下来了。
他早就知道,自家这位未婚妻,不但是个胭脂虎,更是一个笑面虎。
旁人若是触犯了她的忌讳,她当场发出来还好,若是当时若无其事,笑眯眯地说无妨, 你就睁着眼睛睡觉吧, 省得什么时候被她坑死都看不见。
“凤儿, 我……我错了。”
“琏二哥哥在说什么呀?”凤姐发出一阵银铃般的娇笑,清脆的像是春日清晨,林间枝头饮露放歌的百灵鸟,路人听见了都会心一笑。
但贾琏的一颗心却是越发颤动, 全是吓的。
他几乎是连滚带爬地站起身来, 又是打拱又是作揖的, 嘴里好妹妹喊个不停,全是伏低做小的好话。
凤姐任由他冷汗干在了背上,才收敛了脸上的笑意,正色道:“你们男人那点花花心思我也是知道的,我也不妨告诉你, 咱们成婚之后, 任你找多少桃儿李儿的, 只要她们安分守己,我也不会苛待了去。但若肖想平儿……”
她哼哼冷笑了两声,“那你就是鹌鹑想吃那树上果。”
贾琏下意识地问了一句,“怎么说?”
王熙凤:“尽想美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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