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玄月扶摇
“若不听劝,后果自负。”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很快就把所有事情都说清楚了。
贾家众人面面相觑,甚至贾代善都有点后悔方才那一鲁莽了。
——说这么明白,真是一点侥幸的空间都不给人留呀。
旁人还没如何,当事人贾政先恼了,“这是哪里来的妖道?胡说八道!我幼读圣贤之书,一身浩然之气,哪有鬼魅敢近吾身。”
杏黄袍道长没说话,但藏蓝袍那位开口了,“福生无量天尊——不知这位善信几岁下场,功名几何?”
在科举上毫无建树的贾政:“……”
——就……骂人不揭短,你这臭道士不知道吗?
藏蓝袍的道长点了点头,满脸了然之色,“原来是这么个浩然之气,圣贤之书。”
贾代善觉得丢脸极了,急忙呵斥道:“孽障,你给我闭嘴!”
人家真人可是宫中供奉,真正的天子近臣,哪里会忌惮一个国公府邸?
这一回贾政的威风,可算是耍错地方了。
呵斥完了贾政之后,贾代善就带着全家老小,请求两位道长救贾政狗命。
杏黄袍道长道:“贫道只会祛鬼除祟,至于养身护体,却不与我们相干,诸位该去找太医才是。”
贾代善闻言,也没多做为难,只是请两人动手,祛走那艳鬼。
这回两位道长没有二话,很快便布置了法坛,并让人把贾政绑在了木桩上,安置在法坛一侧。
法坛自然是用来祭神的,该烧的东西一样都不能少,张夫人问明白了之后,立刻就着人去买来,以备两位上人取用。
一切都备齐之后,杏黄袍道长手握桃木剑,足踏天罡步,主管法坛那边;藏蓝袍道长臂上挽着浮尘,似笑非笑地站在贾政身边,目光幽深得像是无光的暗夜,让人看一眼就直打哆嗦。
至少贾政已经哆嗦了起来。
藏蓝袍道长微微一笑,安抚道:“贾二爷莫怕,虽然贫道二人已经多年不曾祛鬼除魅,但你身上这群成型没多久的,绝对手到擒来。”
贾政:“……”
——更害怕了怎么办?
就在这时,杏黄袍道长突然喊了一声,“道兄,就是现在!”
藏蓝袍道长眸光如电,闪过薄薄的苍寒,手中拂尘舞动,瞬间就在贾政身上抽了七七四十九下。
由于速度过快,拂尘已经变成了一道残影,在外人看来,只是抽了一下而已。
贾政“啊——”的惨叫了一声,其声音之凄厉,犹如杀猪现场。
一直紧张站在一旁的史太君不由心疼,下意识便要走过去,幸好贾赦眼疾手快,把自家老娘给拦住了。
“老太太,这时候可千万不能过去。二弟被鬼附身了,上人这是打鬼呢。”
“不错,不错,这会儿不能过去。”史太君猛然反应了过来,“若是扰乱了上人做法,让那艳鬼逃了去,以后可就更麻烦了。”
鸳鸯趁机端了一碗汤献上,“老太太,您喝口热汤压压惊吧。”
见史太君点了头,她便在一旁蹲下,捏着汤匙一口一口地喂过去。
半碗热汤下肚,史太君惊魂终定。而那边的贾政在惨叫过后也发现了,虽然藏蓝袍道长看起来出手狠辣,其实那拂尘摔在身上,他一点都没感觉到疼。
一时间,他脸颊有些火辣辣的,总感觉道长看自己的目光满是嘲讽戏谑。
贾政是不叫了,却有另一种惨叫声此起彼伏,尖利如狼啸,如枭鸣,十分刺耳又乱人心神。
贾赦低声道:“老太太您听见了吗?上人果然法力高深,相信那些鬼魅很快就要被打死了。”
史太君点了点头,示意他噤声,“莫要惊扰了鬼怪。”
她可不想给小儿子驱完了鬼,又给大儿子驱。
贾赦连连点头,并捏住了自己的嘴唇,表示不会再开口了。
空气中一片寂静,时间突然就漫长了起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祭坛那边的东西已经烧完了,绑在桩子上的贾政也不知挨了多少拂尘,此时已然是衣衫褴褛,甚至还不如街头的乞丐体面。
但他身上却半点伤痕都没有,若非是那些鬼魅的哭叫声越发低迷,众人甚至会以为真人顾忌着贾政的身份留手了。
第278章 迎春遭遇海难
十年的时间不到, 贾政便亲身经历过三次驱鬼。
前两次还可以推到前妻王夫人身上,那王夫人的确也要担一部分责任。
可是这第三次发生的时候,王夫人早已黄土枯骨, 活人的业债,难不成还能堆到死人头上?
至于后娶的尤夫人,则是个出了名的贤惠人,全家上下乃至整个京城都知道,这是个性子暖和的菩萨,从来不会搓磨家里的下人。
经过这一次之后,但凡是有些脑子的略微一琢磨,就能想到贾政总遭鬼怪惦记的事,多半是他自己做的孽。
王家那边得了消息之后, 做主的史夫人为了家里女儿的名声, 少不得暗中推波助澜一番, 多替贾政扬名,再捏着鼻子替王夫人叫个屈。
可笑死了好些年的王夫人,竟然在骨头都糟了之后,经历了一波触底反弹般的洗白。
也不知她若是泉下有知, 会不会觉得欣慰了。
反正王家活着的女儿是个个欢喜, 贾家自知理亏, 少不得咽下这个哑巴亏了。
如今只说贾政。
好不容易驱鬼仪式结束之后,他只觉得浑身上下轻飘飘的,不但腿不是自己的,连手也不是自己的了。
甚至整个脑袋都嗡嗡的,断绝了一切思考的本能。
他被人小心翼翼从桩子上解了下来, 又像条被人抽了骨头的死狗一样, 一滩烂肉堆在软榻上抬了回去。
尤夫人满脸担忧, 满心不愿地跟了过去,指挥着丫鬟小厮们抬了热水,泡了柚子叶,给他彻底洗漱一番。
至于那两位宫中供奉,自然有贾代善夫妇去应付。
没过多久,太医就来了,诊断过后只说了四个字,“气血两虚。”
日后只能躺在床上静养了。
一般情况下,大夫说出这种话,就约等于“准备后事”了。
尤夫人拿帕子捂着脸,立刻痛哭失声。
——不捂脸不行,她怕自己忍笑作哭的扭曲表情被人看见了,再传出什么闲话来。
一屋子的人顿时手忙脚乱起来,照顾贾政的照顾贾政,劝慰尤夫人的劝慰尤夫人,全都失了主心骨。
直到史太君进来,将众人都呵斥了一通,才迅速稳住了局势。
她欲言又止地看着尤夫人,目光中有些不忍,也有几分迁怒。
很显然,贾政的身体状况,她已经知道了。
“好好照顾政儿。”她说,“若是日后……你有再嫁之意,我们贾家也不是迂腐之族。”
万年县住了这些年,对史太君的影响是巨大的。
若是在从前,她绝对不会说出劝寡妇改嫁的事。
那个时候在她的认知里,劝寡妇改嫁,不单是对男方家族的轻视,也是对寡妇本身的侮辱。
如今她却是越发看得开了,贾政与尤夫人本就是老夫少妻,而贾政眼见是好不了了,尤夫人青春年少的,若是一直守着,未免也太过残忍。
迁怒她没照顾好自己儿子是一回事,心里对一个女人的同情是另外一回事。这其中,还夹杂着几分眼不见为净的隐晦心思。
尤夫人当即就跪了下来,哭道:“老祖宗,儿媳既然一日做了贾家人,就一生都是贾家妇,如何能中途背盟?”
史太君理解她心有顾虑,且如今贾政还没死呢,便没有多言,只是笑了笑说:“先照顾政儿吧,这件事日后再说。”
但尤夫人却不肯轻轻带过,膝行上前,抱住史太君的腿,泣声道:“不管日后如何,今日儿媳先对天发誓:若是日后生了二心,苍天不佑,永堕阿鼻!”
——开玩笑,一次婚姻就已经耗尽她所有的期待了。好不容易要把这冤家孽障给熬死了,再给自己找一个祖宗,她是脑子被驴踢了吗?
见她言之凿凿,分明诚恳万分,史太君也不由心下感念,亲手把她扶了起来,“好孩子,你的心意我明白了。只是你还年轻,要多为自己想想呀。”
尤夫人却道:“老祖宗不用劝了,别的不说,就说我那一双儿女。若是我这个母亲改嫁,他们是留在家里呢,还是跟着母亲走呢?
不管他们怎么选,处境都会显得尴尬。便是为了他们两个,儿媳什么事忍不得呢?”
这一回,史太君是真正感受到她的心意了,拍了拍她的手背,“可怜你一片慈母之心。日后不管有何难处,都可以来找我。谁若是敢为难你,老婆子给你做主!”
得了这么一句话,尤夫人心里才敢松一口气,瞬间破泣为笑,“多谢老祖宗成全。”
自这天起,史太君就挪到了贾政府里住着,尤夫人也精心伺候婆母与丈夫。
趁着人不注意的时候,她把贾政从自己那里拿走的画稿偷了出来,一把火烧了个干净,彻底毁尸灭迹。
或许真是柳先生保佑,从头到尾,竟然没有一个人想起画稿这回事。
或许有人发现画稿丢了,却又并不觉得那是什么重要的事。
毕竟,除了尤夫人这个创作者之外,谁也感受不出画稿上散发出来的诡异之气。
也是因此,尤夫人心头多了一样疑惑:那些魅惑艳鬼,究竟和画稿有什么联系呢?
只这疑惑埋在心里,她连瑞姐都不敢说。
趁着贾政还有一口气在,尤夫人问过了瑞姐的意见之后,就把她嫁给了一个同是自己陪嫁的奴仆。
毕竟她这个继母,和贾珠这个继子的年岁实在是太近了。
等日后贾政有了个万一,为免瓜田李下之嫌,尤夫人带着儿女别府另居才是上上之选。
所以,她完全没必要拿瑞姐去拉拢贾家现有的管事。
贾代善虽然没有跟着住过来,但也时刻关注着贾政这边的状况。
甚至贾环和惜春也不去上学了,每日里就跟在祖母跟前尽孝,偶尔跟着母亲到父亲病榻前侍奉汤药。
可以说,整个家里所有的人,竟然都是在等着贾政蹬腿归西。
再想想贾政素日的威风,也是可笑可叹。
唯一值得贾代善夫妇欣慰的,就是一直和小儿子不对付的大儿子,见了贾政如今的惨状,竟然前嫌尽释,把从前兄弟二人之间的龃龉一笔勾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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