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安静的九乔
凤姐“打”过贾琏,又去看了胭脂——这边坊里的胭脂也并不是像宝玉那样,从外头买胭脂浸汁做膏子,而是直接从胭脂花开始做起,确保每一分原料都是好货。
凤姐放了话,说就当这里所有的妆品都是做给自家姑娘太太的,不许有半分的不尽心。
而从荣国府里出来的这四房家人,其中三家都是为了脱籍,以及将来能平分那一成的干股,因此活干得兢兢业业的。倒是贾家旁支的那一房,大概觉得将来那半分干股必定能落入自己手中,行事有些漫不经心,凤姐问起时,有时竟答不上话。
若按凤姐往常的脾气,便要指着鼻子眼睛臭骂一顿,或是让人拖出去打板子。
这会儿她刚要开口,却突然想起天幕上说她"过于严苛"的话来,赶紧忍住了,平淡地笑笑,告诉这家旁支:"你们算是讨了个巧宗儿,这一从府里出来,转眼就有不少人眼红了,求到我面前来,说他们要是来这儿管事定然比你们家强。我说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遛才知道,旁人还没干上几天你们就说他们不行,这不厚道……”
那家旁支听了吓得脸都白了,连连打躬作揖,表示绝不敢怠慢差事,辜负二奶奶的信任,必定得做出点成绩来,让府里那些人都看看……
凤姐这才罢了。
与贾琏在城外住了两晚,第三日清早,琏凤夫妇两个便打道回府。刘姥姥王狗儿一家子都送出来,表示他们一定会好生照应贾家在这里的生意。
夫妻两个回到城中,刚过晌午。
贾琏知道凤姐出一趟门不容易,便嘱咐马车夫放缓了速度,慢慢逛着。
凤姐每见到一处香粉胭脂铺子,便让丰儿去买些胭脂水粉来。于是丰儿便时不时跳下车,去街边的铺子里问一番。
纵然只是个二等丫鬟,丰儿的穿着打扮说话气度,叫人见了便知不凡。铺子里大多是掌柜亲自出来招待,
让丰儿套出不少话。
凤姐听了丰儿回报,便知各家铺子都还在观望,单看哪家铺子先动,自己再好应对。
而凤姐如今正为一事发愁:她究竟还未想好,到底该如何做这桩生意,是自己家在京里开一间脂粉铺子呢,还是将作坊里的出品卖给现有的铺子,由他们售卖。
贾琏的意思:索性就咱贾家堂堂正正地开一间铺子。
但这恐怕先过不了贾政那一关。贾政如今整天发愁,那天要是在街上遇见同僚,同僚笑问起来:"政老,这间可是你荣国府的脂粉铺子?"贾政便觉他那张老脸,全丢到土里去了。
但贾政忧心的也不无道理:如果街面上传,说贾府要将自家制来给女眷门用的脂粉也拿出来售卖,那贾府就算是没败,也会被人传成是败了的。这府里的面子该往哪儿搁?
如果是自家开铺子,就又有无数事务要打理,无数人要雇。那街面上的胭脂香粉铺子,都是有些年头的老店,口碑俱在。自家新开的铺子,若是打不开局面,该如何是好……
但若是将自家作坊的成品转给市面已有的铺子售卖,那利润就要打上很大的折扣。
————凤姐这也不甘心,那也不满意,思来想去,总没个准数。
就在这时,丰儿又捧着一堆瓶瓶罐罐,从一家脂粉铺子里出来,爬上凤姐的车驾,将东西都放下时,手中还攥着一卷纸张,纸上的墨迹从背面洇出来,竟是彩色套印,花花绿绿的。
凤姐好奇地问:“这是……”
“那掌柜送的,说是叫‘月份牌’。我看着有趣,就给奶奶拿回来了。”
“月份牌?”
凤姐依稀听着耳熟,没顾上丰儿淘来的那些别家脂粉,先将这"月份牌"取来看。见是一张多色套印的美人画片,画上一个美人,托着一只瓷盅,那瓷盅表面写着一个“糖”字。那画上的美人正从瓷盅里面拈出一枚晶莹剔透的冰糖出来,画面顶上一行写着“薛记冰糖”四个字,最下面一行密密麻麻的,是本月的月历,节气和吉日都标注出来了。
“薛记冰糖?”
凤姐一时想起薛家的生意。薛宝钗就是因为这个新捣鼓出来的冰糖生意,才没法子往凤姐的"化妆品”作坊里投份子的。
“哟,如今这薛家手笔也大
了,竟满大街地送这'月份牌'?”
“奶奶,倒也不是满大街送,是放在那脂粉铺子里,掌柜见我们家买了些脂粉头油,才送的。”丰儿纠正凤姐的说法。
"对,"凤姐马上也想明白了,"能在这边铺子里买得起脂粉的,多半也能买得起薛家新出的冰糖。且这美人画片儿挂在房里,花红柳绿的确实好看。"
她现在也想起来了,这个月份牌……好像在天幕上出现过。
“薛大妹妹竟然连天幕上才有的东西都仿出来了?”凤姐盯着那月份牌,想了一会儿,道:“先不回家,先去薛大妹妹那里。"
不防这时贾琏从车帘外探头进来,看见凤姐手里捧着的月份牌,笑道:"这月份牌虽然与薛大妹妹有关,但印这个的人却肯定不是薛大妹妹。"
凤姐眼一亮,却故作不信:“怎么?我们爷知道该去找能印制这‘月份牌’的主家?”
贾琏一拍胸脯:“当然,包在我身上!”*
半个时辰之后,荣府车驾在林府跟前停了下来,林如海不在家。贾琏请人通传之后,看着凤姐被迎入二门,便自己先押着车驾与随从一道回荣府去了。
凤姐来到林家内院的花厅上,刚好看见宝钗和黛玉坐在一起,正在吃茶。
她一时便笑道:“还真不知道你们两位什么时候这么要好了。这岂不就是那天幕上说的,‘是几时孟光接了梁鸿案?’①”
凤姐有一桩长处,她识字虽不多,只认得那些常用的,但是记性绝佳,但凡旁人给她解释过的,哪怕是最晦涩难懂的诗句,曲子词……她也能硬记下来。如今说来似模似样的,巢玉与宝钗对视一眼,都笑道:“凤姐姐这才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了。”忙将凤姐请进来,与她们一道吃茶。
凤姐就看那茶,却不是“茶”,颜色发黑,空气中弥漫苦香苦香的,便好奇地问:“两位妹妹,这是什么?”
宝钗故意与凤姐玩笑,便板着脸道:“这可不是茶,我们喝的这是酒,叫‘黑酒’!②”Уq?y
凤姐一惊:黑酒?
但看那茶盏里,确实颜色漆黑,仿佛黑色的酒。凤姐抽动鼻翼,闻了闻那‘黑酒”的味道:“闻起来也没有酒味儿啊,香得很,但有清苦味……薛大妹妹,可
在别哄我了!我才不信,你们两个大白天会聚在这里喝酒?!”
宝钗与巢玉对视一眼,同时笑了起来:“果然她是个机灵的,没能瞒得了她去。”
于是黛玉笑着向宝钗解释:“这就是‘咖啡’。是宝姐姐的亲友从广州捎来的。广东那边人不识这个,见到洋人饮用,便以为是洋人的酒,才管它叫'黑酒'。家父认得一两个西洋传教士,特地问了,说这个就是'咖啡'!"
“咖啡?”
凤姐一惊,忽然又想起那天幕上萧兰兰也曾经喝过这个东西,还说是什么"打工人的续命水",于是惊问道:“难道妹妹竟得了天上仙子的饮品?”
篱玉摇头笑道:“也不晓得是不是,宝姐姐从南边得了一些,不知该如何饮用,就拿来了我这里。刚巧我父从传教士那里问到了喝法,今天我就请宝姐姐一起来品尝,也算是增长一番见识。凤姐姐来得正巧,也一起尝尝?”
凤姐顿时得意:“来得早不如来得巧,今日林妹妹请薛大姑娘喝‘咖啡’,托赖连我也上个俊儿③。”
宝钗与巢玉对视一眼,都笑道:“竟还是那张嘴,分毫都没变。”
于是三人坐下一起喝“茶”,凤姐不小心饮了一大口,只觉得满口苦涩难当,但开头这项苦劲儿过去,回味竟是香的。
凤姐饮了几口,忽觉得神清气爽,上午坐车进城带来的疲累一时尽数抛到了九霄云外,脑子里想的事儿也格外清晰,便道:“这”黑酒”,额……‘咖啡”,提起神来,似乎比寻常茶饮更好些。”
巢玉点头笑道:“正是,家父也这么说,听说言里皇上试过几回,也觉得不错,早起饮一杯,整个早朝都不觉得疲累。”
凤姐立即又在心里算计起来。
却听冀玉又说:“只不过这东西真比不上咱们的茶好吃。”
凤姐一想也是,从西洋舶来的“咖啡”,哪有土生土长的茶好喝?纵是真能做这生意,也做不过那些精明至极的茶商们。她立即将着念头抛在一边,笑着道:“两位妹妹都知道,我这人真真是个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今日到这里来,着实是为了这一桩事情。”
她说着,将从脂粉铺子里得来的"月份牌"从袖中取出,展开,铺在薛林两人面前。
宝钗与巢玉互视一眼,同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都道:“被凤姐姐发现了。”
原来这“月份牌”正是篇玉看了天幕之后,想出来的主意,而宝钗正在想法子宣扬她家新制的糖。两人一拍即合,薛家便向林家的刻印坊下了订单,印制了这从天幕上仿制而来的“月份牌”。
“我请是阿凤也有”月份牌”想要来林妹妹这儿印制,我猜得对不对?”宝钗将双手一拍。
凤旭却犯了难,在她们姊妹面前实话实说:“说实在的……我现在心里还没成算,到底该怎么支应这门生意……”
她说得吞吞吐吐,却见林黛玉和薛宝钗这两人都很认真地看着她,眼中流露出鼓励的神色。
凤姐心头一暖,便将妆品作坊和店面生意上的烦难——都向两人倾吐。
黛玉知道自己在这些事上出不了多少主意,便只管望着宝钗。
而宝钗只管听凤姐说着,双眼一直不离自己面前那只盛着"黑酒"的茶盅,右手食指则不停地在桌面上轻点。
待到凤姐说完,宝钗却爽朗一笑,抬头望着凤姐:“这又有何难?”
“凤姐姐,你只需如此如此……”
第57章 第十次直播⑨
隔了两月,继那"薛记冰糖"的月份牌之外,如今市面上流行的"月份牌"又多出一种花样。
这新一款"月份牌"和"薛记冰糖"一样,也同样是美人画片,但画中美人却是纤纤素手,一手托着一只宣窑瓷盒,另一手拈着一枚将开未开的玉簪花棒,向着画外的人莞尔微笑。
这幅崭新的月份牌上,左右各印着六个字,左边写着字:“紫茉莉花籽粉”,右边写着“纯天然无添加”,上头横批四个字:“精致好粉”。
这“紫茉莉花籽粉”是天幕上的仙子曾经钦点的,说是无害的好粉,而“纯天然无添加”也是仙子的原话。
更有甚者,这副"月份牌"上的美人,并不是时兴的仕女装扮,而是留着一头齐耳短发,穿着简洁干练,笑容优雅亲切。很容易让人联想到那位曾经在天幕上出现过的“萧仙”。
就因为这种传言,有不少百姓将这新出的月份牌"请"回家去,当菩萨像给供起来。
而月份牌上美人所推介的“紫茉莉花籽粉”,更是成为最紧俏的闺中妆品,整个京城都在问:市面上那里能够买到这种粉?
答案是:“京城所有的香粉铺子都有售。”
因为这种粉太过流行,以至于香粉铺子里其他的粉根本就卖不动。于是这些铺子只得去京西一家专出这种紫茉莉花籽粉的作坊去买"花籽原粉"。
得了这种“花籽原粉”之后,各家再按照自家的配比,混入豆粉或者米粉————总之再不敢有铅粉了。然后各家再自行调入香料,制成各家自己的"秘制"香粉。
于是,各家香粉铺子里便都有"紫茉莉花籽粉"供应了。
但时常有人问:“可天幕上讲的那种‘紫茉莉花籽粉’,是不兑其它粉的呀?”
这时香粉铺子里经验老到的掌柜就会亲自出来向主顾解释:这"紫茉莉花籽粉"是什么?是天幕上的仙子所青睐的,那一份纯花粉得多金贵悠知道不?若是真的是那纯纯用紫茉莉花籽做的香粉,得多少钱一两?大家究竟是往脸上抹粉,还是往脸上抹金子呀?
主顾们一听:也对!
若是不往那花籽粉里掺米
粉豆粉,这么好的东西就没人用得起了。于是便问掌柜:“那按照天幕上的仙方儿做出来的别的妆品还有吗?胭脂膏子……护、护手霜?”
这时掌柜就会喜形于色,点着头道:“有、有……”随即向主顾们推销那些盛在白玉盒子里的胭脂膏子和瓷沤子壶里的沤子,"也是京西那家制紫茉莉花籽粉的作坊出的。"
但不是所有的主顾都那么好糊弄,总会有那么一两个财大气粗、顾指气使的管家进来,拍着柜台问:“纯纯”紫茉莉花籽粉',别的什么都不掺,到底有没有?”
这时老到的掌柜就都能看出这种主顾管家自家没法儿同候,便主动指点迷津:"每逢初一十五,一大早,城东香橼脂粉铺,在那儿等着,许是能买到。"
“等着?竟然还要大管事们等着?”主顾管家也许还会对这种交易方式心生不满。
掌柜却只会一耸肩,道:“如今城里好几家王府的管事,也都初一十五地去那儿等着。您要不……也去试试?”
主顾管家嘴里嘟哝心里嘀咕,却又没法子,只能依言初一十五起个大早,来到城东香橼脂粉铺跟前。一见排在前头的都是别个高门大户里出来的,有头有脸的管事,自己寻常也未必能搭上话的。这主顾管家气焰顿时矮了一截,老老实的在后头排着队。
排着排着,天都大亮了,那脂粉铺子门板都下下来了,开门做起生意。这队伍却纹丝不动。
主顾管家觉得不对,但又不敢胡乱询问露了怯,只得跟前后认得的不认得的同行们肇谈起来,从他们口中套话,才晓得:原来他们在等的,是一家小作坊为贾家专门做的紧茉莉花籽粉。
这种粉原本是贾府里的哥儿做来给姐妹们的,但人家总是要读书上进的,贾府便把方子传了给一家家人自设的作坊,由他们日常制香晒粉,供府里的姑娘们使用。
后来也就是因为香橼的老板求上了门,贾府才点了头,让那家作坊一月两次,将“做多了用不掉的"脂粉带到这脂粉铺里卖掉。每次都是数量有限,先到先得,晚了来那就是买不到了。
主顾管家这才了解了前因后果,对这贾府里流传出来的妆品万分好奇,于是又问:“除了那紫茉莉花籽粉,还有别的没有?也都是……制给贾府里小姐太太们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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