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安静的九乔
年轻的皇帝却“噗嗤”一声笑了,道:“林大人所说的‘息息相关”,乃是昨日天幕所述,因为南安郡王南征失利,因此朝中决定送贾家一名庶女出海和亲之事吧!"y?Ьу
"和亲?"
在场诸人中,忠顺亲王依旧是一张万年不变的冰山脸,东平、西宁、北静三位,看起来都是吃惊不小。
"本朝国力强盛,何至于和亲?"
忠顺亲王却不咸不淡地道: “若是全无准备,打败了仗,与割地失土相比起来,和亲算是个不错的法子。"
"贾家是林大人姻亲。林大人为贾家说话,原属寻常。"皇帝陛下神色淡淡,不见喜怒。林如海当即拜倒,将他在天幕上听到的事毫无隐瞒,一五一十全数倒了出来。
"然而那天幕亦有道:那和亲海外之事,原本曾属意小女。林海一家蒙受天恩浩荡,吾女更是蒙太后厚爱,赐予县主之尊。若要小女为国出力,原是责无旁贷。若真需得如此,林如海必然亲自送她踏上海途。然而细想去……臣等堂堂七尺男子之身,无法护得住我堂堂中华疆土,竟要一名稚龄幼女以其终身为代价,挽救我朝颜面与疆土安靖?我林海身为臣子与老父,该以何等面目拜见圣上,又有何颜面面对小女?"
林如海说到这里,已是眼角含泪,众人俱是动容。要以一名小小女子出海和亲,以成全南方海疆和靖,那军方真是……吃什么的?
"朕准了你——"
皇帝慨然一声: “着六百里加急南下,告诫沿海诸军,万勿轻敌,切莫轻信人言,不可轻启战端。"
“另外,宣南安郡王来京觐见,朕要亲口问问他,海疆之事,他拿的到底是个什么主意!”
旁边机要大臣连声应是,那旨意已是迅速草就,马上就能发下去。
"只不过,林大人,朕还想问问你御史台,南
方战事,朕已经遂了你的意,那么天幕上提到的另外一家呢?"
林如海显然对此早有准备:"江南甄家……"
"关于甄家在金陵体仁院总裁任上亏空一事,御史台已有数枚弹劾折子递过,去岁皇上看在甄家是太上皇拔擢老臣的份上,一直留中未发。如今甄家若再有寄顿隐匿财物之事,便是辜负了圣上一片拳拳爱护看顾之心。届时御史台自然会再有弹章递上。"
“甚好!”皇帝轻轻颔首,眼中似有嘉许。
东平郡王等人相互交换眼色,都觉得林如海出任监察御史之后,风格与其作为巡盐御史时颇为不同,如今竟是一个直来直去,有啥说啥的直臣、诤臣。看起来皇帝陛下很吃这一套,因此对林如海器重有加,日后这官位与爵位再往上提一提也不奇怪。
然而皇帝下一句却是音调突然转冷——
"那么贾家呢?贾家有否隐匿寄顿财物之事?"
林如海顿时一怔,顿了顿道: "只因天幕所述乃是未发生之事……"
甄家现在并未犯事抄家,如今甄家与亲友家中纵有银钱往来,那也是合法之事,挑不出错处。
但是皇帝却已实际敲打到了林如海。就见这位御史膝弯一曲,拜倒在地,道: “陛下所言甚是,御史台必定恪尽职守,与宁国公、荣国公府相关之事,臣请由监察副使督办,臣将自请回避。"
皇帝见目的已经达到,已换了温言道: “林大人无须多虑,朕也知那天幕所说乃是尚未发生之事。朕自不会捕风捉影,以未有之事定他人之罪。"
只是,虽然皇帝说不会“捕风捉影”,林如海却始终觉得如有芒刺在背。
凤藻宫内,贾元春兀自怔怔地望着桌面上那只泥金封。
皇帝的习惯是寅初即起,今晨她要跟着起身一道服侍的时候,陛下却轻轻吻了吻她的额角,让她继续睡着,不要着急起身。
元春迷迷糊糊的,依稀觉得被一阵温柔的龙涎香气环绕着。如今她彻底清醒,才依稀觉出不对,皇上该是不喜熏香才对啊——至少皇上勤政披折子的时候总是如此。
那这道龙涎香气,又是从何处来的呢?
桌案上,那只泥金信封依旧好好地摆着,
印着一方深深烙印的火漆依旧完好。贾元春不由得轻轻舒了一口气——至少皇帝陛下暂时还不会想要找贾家的麻烦。不多时,抱琴进来,笑着道: “大明宫掌宫女史白姑姑刚刚从宫外探视家人归来,给娘娘捎了几
块上好的速香饼子。"
速香饼子就是速香香料做的香饼,凤藻宫中最是常用。元春点头,命抱琴去凤藻宫内一只螺钿柜子里取些头面首饰,去赏给这般悄悄给她通风传信之人。
她自己见四下无人,便取出那几块速香饼子细看,迅速找到记号,将香饼掰开,取出里面一卷细细的纸条,看了一遍,随即将香饼连同那纸卷一并投入香炉,浓郁的香味便从香炉中溢出。
元春再将视线转向那枚用火漆牢牢封住的泥金封,嘴角微微上扬,却是溢出一道冷笑。
原来相比起天幕,人心更难看透。
第90章 第十三次直播⑩
薛家,宝钗听闻是探春来访,笑着迎出来,没忘了道: “稀客,真是稀客……”
探春一本正经,要与宝钗见礼,谁曾想宝钗又顺嘴说出来一句: "……命中该着招贵婿的。"
探春的脸腾的一下就红了,心道敢情亲戚们全都知道她的糗事了。她连忙嗔道: “宝姐姐,人家当你是个正经的好人来求教的……"
宝钗故意逗探春:“说你命中该招贵婿便不正经了吗?我这儿还有一道消息要告诉你——”
“南边的客商说了,皇上已经下旨约束海疆边军,万勿妄启边衅。南海诸国托了一些有分量的海商向朝中上边,远为友好睦邻。此后南方战事消弭,料想是不会再轻易打仗了。"
探春没曾想到宝钗会带来这么一个消息:这意味着,自己日后不用再“一帆风雨路三千,把骨肉家园齐来抛散”了。探春心头顿时一喜。
然而再细想一回,探春顿时又省起:若是如此,贾府日后再犯事,岂不是连个“将功折罪”的机会都没有了?立刻又是一忧。
忽喜忽愁之间,宝钗也不再随意与探春玩笑了,道: “放心吧!俗话说,船到桥头自然直,我哥哥打杀人的案子刚出来那会儿,我也觉得天要塌下来了,可现在,日子过着过着,却似乎渐渐过顺了。”
探春一想:果然自己与宝钗是同病相怜。
她便叹息道: “以前看天幕上说林姐姐、宝玉哥哥、凤姐姐还有宝姐姐你的时候不觉得,如今我自己经过这一遭,才真真知道那滋味,当真是如坐针毡,一刻都听不下去,然而又不敢不听,生怕错过了什么……"
天幕上将宝钗说得十分刻薄,说她"冷血”什么的;探春寻思说自己也没见得有多客气, "兴利除宿弊”虽然得到少许夸奖,但终究被预言为一场失败的尝试。而她本人,也被天幕上说是有“庶出焦虑”的。
原本探春还在担心:如今是不是全天下人都知道,荣国府的三小姐是一个因庶出而焦虑自卑的姑娘了。然而看那天来给贾母诊脉的太医那副全不知情的样子,似乎又还好.…
“正是呢!"宝钗与探春聊到这里,忽然想起一件事,转头对金钏儿说: “去将晴雯姑娘请来,说今日有一位书法大家造访,刚好可以解答她的疑问。"
金钏儿应了一声去了,留下探春坐在宝钗跟前发呆: “晴雯?”
“晴雯她不是……”у??У
上次天幕说了晴雯会被撵,结果晴雯就自请从府里出去了。这件事在府里丫头们当众炸了锅,探春自然也听她们说了无数遍,有说晴雯气性忒大的,明明在府里娇生惯养着,听了天幕上说着没影的事儿就这么出去了;也有佩服晴要敢走出这一步的。
谁能想到,晴雯竟在宝钗这里落脚了。
不一会儿,就听见脚步声急急匆匆,还真是晴雯来了,俏丽容颜一如往昔,手中却抱着几个卷轴,一见到探春,就喜孜孜地上前行礼,道:“三姑娘好!若是三姑娘再不来,我就真的要求宝姑娘带着我,厚着脸皮再到府上去求教了。"
说着,晴雯将怀中抱着的卷轴尽数放下来,堆放在探春面前。探春惊讶不已,忙问:"这是要做什么?"宝钗一笑,伸手从身边取了一枚小小的炕屏,推到探春面前。
"这就是晴雯姑娘绣的。如今,她已是我绣庄里的一等绣师了,手下带着七八个二等绣师,再往下还有好些个打下手的小姑娘。"
探春看着那幅绣工精美至极的炕屏,足愣了好一会儿,才省过来: "这是.…"慧纹’?"
“正是!"宝钗笑着点头道, "如今我们又想了个名字,叫做‘闺绣’。”
"若非天幕上提起,我还想不到绣庄的女孩子们完全可以做这个营生。"
"之前晴雯缠着我,想要问这里头好几幅名家书法运笔是怎么运的。我想我在这上头又不擅长,正好你又是个写字的大家。不如哪天去府上拜访你,让她一次问你问个够。谁曾想今日你就先来了!"
晴雯笑眯眯地看着探春,一副“三姑娘就等着你了”的表情。
随后她就打开了一幅卷轴,探春一眼扫去,便知那是一幅宋人的行草,仿的是米癫之风。探春便伸出手指,蘸了一丁点儿茶水,在桌上写划,比划给晴雯看。
而晴雯则赶忙从自己怀中取出一张用来画花样子的纸张,抽出一截用来画眉的炭笔,捧在手中,那支炭笔就随探春画出的轨迹,在纸张上扭来扭去,何处轻何处该重,她自有小小的记号画在旁示意。
探春
将晴雯所问的——都指点完了,又定定地凝神望着宝钗推出来的那幅“慧纹”炕屏,发觉那炕屏上的双面透绣,简直千真万确就是书法,勾踢、转折、轻重、连断皆与草书的笔划无异,甚至隐隐透出些名家风范。
探春忍不住惊讶地问道: “晴雯,你……这么短短几天,你竟然识了这么多字了?”
晴雯顿时一跺脚,嗔道: “我的好三姑娘,您这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说着,抱起那些卷轴作势要走。宝钗在一旁笑得开心,拍手道:“这下可好,总算有个‘镇山太岁’过来,能押着我们晴雯姑娘学读书认字了。"
原来这晴雯天赋天生与她人不同,她绣那些名人书法,不需要认识字,全当那些书法是一幅画儿,她在这些“画儿”中寻找那些笔划的意境,再将它们照搬到绣布上去。
这固然是佐证了晴雯兰心蕙性,巧夺天工,然而也限制了她,绣品总以临摹书画为主,难有创作与新意出来。
宝钗说了她几次,晴雯却一心忙着手头上的绣活儿,总是敷衍宝钗。岂料今日探春这位书法大家一来,一解说,便让晴雯感受到了不同——懂书法的人说出来的就是不一样。她若真想绣出“慧纹”那样,能够传世的绣品,还真的得下苦功好好学才行。
这边晴雯便暗下决心,从今日开始,得拿着从林姑娘那里得来的一整套“识字课本”好好学习了。
一时晴雯风风火火地抱着卷轴去了,而探春听宝钗报了那小小一幅炕屏的价格,惊得直咋舌,半天方对宝钗道: "这么小小一幅,竟也值这个钱?"
宝钗似乎已经见惯了人们惊异,只掩口笑道:“你们老太太那幅十六扇的,才真真是无价之宝,有幸到仙人那里去做过一回客的。"
探春忙又问: “这还是像上次的冰糖一样,用月份牌宣传的吗?”
宝钗摇摇头: “这倒没有,即便有晴雯过来,这‘闺绣’的产量依旧极少。俗话说,物以稀为贵,我就没用月份牌四处宣扬,而是靠高门大户女眷之间口口相传。日后姨母那里我也要拜访一次,请她帮我多美言两句的。"
探春聪明,宝钗说的这些她一点就透。她感慨良久,终于叹息一声,道:“宝姐姐,薛大哥哥刚出事那会儿,我们都觉得薛家……薛家怕是要历一番磨难。可如今再看你,先是靠那冰糖拿回了一条内府采办之权,
然后又是这‘闺绣’.…"
宝钗笑着道: “全靠天幕的提点。如今我越想,越觉得天幕垂怜,萧仙在上头说的那些话,不是为了损我们笑话我们,而真的是想要点醒我们,让我们变得更好的。"
探春拼命点头,表示她深有同感。
"沾天幕的光,如今府里总算同意能让我出出门,帮凤姐姐打理打理外头的生意了。"
宝钗也点头: “那天的天幕我也看到了,你那一出‘兴利除宿弊’,做得很好啊!就连我也想不出这些的。”
探春微红了脸: "还得多谢宝姐姐帮我出的主意,否则我就真的搞了那什么‘小金库’出来。"
宝钗也客气: “唁,我哪里又帮到你什么了?记得吗,天幕上原是说你那包干到人的法子挺好,结果我又和稀泥,把那几个出力的人改得的钱又分给所有人去了……"
说着宝钗与探春两人一起感慨: "这天幕要是能每天都有,每天都跟咱说说话,那该多好?"“要是那位萧仙能够下凡,就更方便了。”
"不过,”宝钗看着探春,忽然冒出这么一句, "你也是该往府外走走了。走出来才好大展拳脚。"
“宝姐姐有什么能指教我的吗?”探春连忙向宝钗取经。
“指教真的谈不上,但是我如今尽力打理家中生意,确实有一两项心得可以说与你知道的。第一件是,你必须收些羽翼,无论是以利诱之还是动之以情理,总要有些人是你能使得动的。"
"凤姐姐身边收了不少羽翼,天幕上说的那个小红便是如此。听说她还认下了不少比她年纪还大的管家媳妇子做干女儿。"
探春听着咋舌,心想这样的事她无论如何是拉不下脸去做的。
"凤姐姐此举虽然有玩弄权术之嫌,但却是必要的。否则就会像是天幕上说你我管家理事的尝试一样,到后来渐渐被人压制,无人能够差遣,竟至于一事无成。"
探春对天幕上说的都很信服,宝钗这么一解说,她便也明白了。
"第二就是,你家是百年的簪缨大族,家大业大,如果府里实在是积重难返,难以修整,倒不如另起炉灶。将你的
‘羽翼’从府里拉出来,单放在你自己的‘事业’上。"
宝钗这么一说,探春竟听得心热无比——原来她们这些未出阁的小姐,竟也能拥有一份属于自己的“事业”的吗?
"确实,老太太和凤姐姐已经在做准备,要将一些多年的大管事放出去。免得他们太过恋栈府中的管事之权。另外也要调一些精兵强将到别的生意上,与府里那层联系有亲的关系网相互断开。许是能好一些。"
探春说到这里,对宝钗的“先见之明”也是十分钦佩。至少贾母与凤姐所想的那些,宝钗都早已想到,而且着手在做了。
"第三就是,你毕竟还是荣国府总未曾出阁的小姐,闺誉十分要紧。只不晓得你家有没有相熟的老宫人,从宫中出来的,可以养在身边做供奉嬷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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