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心消费陷阱 第95章

　　她取回了所有存放在别处的交易记录，大脑因为过载而有种在燃烧的错觉，所有过去的倒影在她面前一一流过。

　　夏夜萤光中摇曳的花影，祭典中顺着溪水流下的棉花，将她从水中拉出来、取了名字的孩子，在无垠宇宙中相遇、驱使着英灵的少女，用外套裹住她、笑眼温柔的警官，总是在嚷嚷着自杀、却一次都没真死过的侦探，头上簪着蝴蝶、称呼她为朋友的长发剑士，约定好下次、却在大火中咒骂着她死去的蛾女孩，永远耀眼、永远强大的白发咒术师……

　　他们终将如流水般离去。于是店长听到道别的声音，有一些发生在过去，有一些响起在未来。

　　——再见。

　　——再见。

　　“再见”……“再见”、“再见”“再见”“再见”“再见”

　　在人类的说法中，每道别一次，就是死掉了一点点。那听到呢？叫做莲莲的少女听过了太多的道别，宛如流水冲刷在岩石上一般，执拗地想要为她带来伤痕、凿出裂缝。

　　但是。

　　“没有后悔。“

　　——那些经年累月所照射、满盈在她身上的爱意，最终也赋予了她一些独特的东西，让她同族群、同商店、同所有的一切区分开来，只作为叫做莲莲的孩子存在。

　　而现在看来，商店——那些爱——也并没有真正束缚她。

　　“来吧。”她攥紧手指。

　　魔法少女系列的商品大部分都是实物，盾牌、宝石、枪.械……店长都曾经从它们伤痕累累的主人们手中接过，只有一样东西并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实体，因为它是某种概念的化身，其主人甚至不能用“存在”来形容。

　　一个愿望。

　　穿越过去、现在、未来，颠覆时间，逆反因果，将存在于世的某种东西彻底抹掉。

　　花枝一般的弓矢在她手中展开，与此同时，少女轻柔的嗓音拂过店长的脑海。

　　“你想成为神吗？“她问道。

　　“不，我没有那样的能力。“

　　传说中的魔法少女鹿目圆，她的愿望重新编制了宇宙的法则，而店长的存在甚至不在于纸面上，她没有故事，也不具备重新书写故事的资质。

　　店长只是普通地与商店达成了交易，用五条悟术式中最核心的空间概念交换这个愿望中有关于时间的那一部分，由人类绝望所凝结成的全部咒力作为能量供给，抹除她与【商店】的相遇。

　　商店其实并不依赖于某种载体也可以自行运转，这是店长在经年累月的时间中明白过来的事情，她的结合只是一个完全的意外，甚至为它带来了无穷尽的隐患，吉尔伽美什的预见严格来说并没有错，在日复一日压力与痛苦的积累之下，可以看见的未来里，她的崩溃说不定会彻底摧毁这个世界上的一切。

　　“这是另一种因果的逆反。 “那粉发的少女神祇温柔地说道，“你不会像我一样作为概念固定在宇宙中，却也不会再拥有因为相遇而萌生的【自我】，也许存在过的痕迹也会被抹消，现在的这一个你将消失在宇宙中，与真正的死亡无异。”

　　“没关系，这是一早就决定的事情，我将坚持到无法坚持的那一刻，然后亲手为自己带来终结。”

　　作为不在纸面上的存在，她无法真正杀死自己，只能回到一切的开始，抹消最初的相遇。

　　“为了不伤害到你爱的这个世界？”

　　黑发少女与粉发少女如镜面一般站立着，然后黑发的那一个叛逆似的笑了。

　　“也为了获取不再爱它的自由。”

　　于是粉发的那一个也笑了出来：“好，那就自由地飞吧。”

　　耀眼的光芒从她身后伸展出来，无数拖曳着辉煌焰尾的箭羽宛如流星般略过天际，它们穿过时间的河流，跨越空间的阻碍，闪耀的十字准星中，所寻觅的那一个最初的瞬间，正在无限寂静宇宙中闪烁着萤火般的微光。

　　店长的身躯自指尖开始化为金色的流沙，拥抱的温度，食物的味道，压力，痛感，回忆……所有曾经获得的东西一样一样地离开她的身体，这感觉恐惧又令人怀念，她正在回家，目光穿过万花筒一般的熟悉走廊倒退回去，看到最初诞生的自己，晶莹清澈宛如一颗小小的星星。

　　【我在这里】

　　它高高兴兴地宣布道，张开双臂拥抱温柔光明的死亡。

　　“再见。”

　　叫做莲莲的少女说道。

　　……

　　然后她听到一道含着笑意、轻快又爽朗的声音。

　　“我还没答应呢。“有着钻石般闪耀美貌和闪耀头发的前代人类最强说道。

　　在面前女孩子瞪得像铜铃似的眼睛里，五条悟理直气壮地重复了一遍：“我还没答应呢。“

　　？

　　“虽然早就知道你是这种个性倔强的傻孩子，但再怎么说不和老师我说一声就跑出去决定去死是不是稍微过分了一点啊，你这样是拿不到毕业证的。”

　　月光般的银白色发丝上还凝结着汗水，【扭来扭去】的白色痕迹还没有完全从眼眶周围消失，孤零零一个人跌跌撞撞地跑过了大半个里世界，他一边这么埋怨着、一边毫不客气地伸手抓住了那把弓。

　　“变成普通人好像也挺好的，要不然一进来说不定就死了。”前咒术师若有所思地说。

　　“……我不记得你有做过我的老师。”店长不大高兴地说，被迫从缓慢的沉眠中抽出神来。

　　而白发青年只是笑眯眯地注视着她，宛如注视着手心里的一只小鸟。

　　“莲酱还从来没怎么意识到吧？你身上好多东西都是从我这里学来的，”他竖起手指，“比如说话的语气啦、吃甜点的口味啦、对待杰那家伙的态度啦……甚至对待人那种随心所欲的态度也是，是容易被闪亮的东西吸引吗？”

　　店长茫然地看着他，还是没能弄清楚现在的情况.

　　“啊、好的，是这样吗？你说的都对，但是我现在正有一点事忙……”

　　“是原本就有这样相似的特质吧！”

　　“……所以你到底想做什么？”

　　“想最后再教给你一点东西。”五条悟说，他抓着那把弓，用力拥抱了黑发的非人少女。

　　薄绿的冰晶从他们相接触的地方，宛如繁花盛开般生长出来，沿着他的身体向上攀爬。

　　“！！！”

　　那是作为FESTUM本能里最熟悉的东西。吞噬血肉、消化情感——这个人类在主动寻求同化。

　　沿着那些薄薄的晶体层，曾经无法想象的喜怒哀乐、寒冷温暖、忧伤与幸福正如洪流般奔涌而来，涤荡外星少女无色的灵魂。

　　“不、不不——”她宛如第一次触碰到滚烫烛火的孩童一般，被过分刺激的感受激得浑身颤抖，无意识地流下眼泪，却又被人温柔地抹去。

　　“你会消失的，我、我控制不住我自己，停下，你会被我杀掉——”

　　“哎呀，非要我说愿意才能明白吗？”他说道。

　　冰晶越过脖颈爬上他的侧脸，苍穹一般的蓝眼睛逐渐被金色填满，青年笑着向她描述自己的感受：“真是又冷又麻又痛啊，怪不得真人被你弄疯了。”

　　他抓住那支带着光辉尾焰的箭矢，蔷薇花从他的手心绽开，犹如绽放于丛生的绿叶之上，它的枝干穿透店长的身体，也穿透他的：“你的痛就是这样学会的吗？那快乐也好、幸福也好，爱人的能力，相信奇迹的信心，就都由我来教给你吧。”

　　在无限的共感里，店长被所有那些鲜艳的色彩淹没，名叫五条悟的人宛如一本书一般在她面前摊开，他所有的记忆、情感与灵魂都在此刻与她分享，薄绿冰晶覆盖他的最后一点皮肤，随即崩碎成漫天的星屑。

　　原来这就是爱吗？无边的遗憾与幸福溢满胸口，从眼眶中滴落下来，她重新感受到拥抱的滚烫温度，拥抱她的人却已轻柔地消散了。

　　而起源的希望之箭仍在推进，尽职尽责地完成了自己的任务，刺目的光芒从少女的心口亮起，宛如火焰燃尽时最后的闪烁。

　　猫屋敷莲莲存在过的一切证明都像被擦掉的画布一般恢复空白，而在她逐渐暗下来的天空中，被她一直挂在手腕上，紫红色的细长宝石猛然绽开。

　　“……哼。”

　　这是迦勒底的贤王送给她的临别礼物，在漫长岁月中端正地佩戴在王的额心，它是见证的宝石。

　　在藤丸立香的背包里，在萩原研二的桌案上，在七海建人的厨房里，在吉野顺平上锁的日记本中，在伏黑惠胸前口袋中的照片里，在蝴蝶忍口袋中还没来得及送出的蝴蝶发饰上……

　　数不清的、各式各样的东西在夜空中亮起，它们光芒的弧线彼此连结，组成文字般的光带，编织成一个尚未出生却被期待已久的孩子的崭新命运，缠绕成小小的星球，最后收拢在一个红发青年的手中。

　　织田作之助的另一只手上还拿着钢笔，作为职业的故事记录人，他在封页上添上最后一笔，然后像放飞一只小鸟一样将它抛向天空。

　　如果这个时候能够站在舞台中央的话，在那个名为POSITION ZERO的位置，大概就能够看到它吧，以“莲莲”为主角的少女的故事。

　　而扉页上写着爱操心的朋友们的寄语。

　　【即使只有一点点，真正的奇迹与希望也一定会存在。如果对过于强烈美丽的灵魂感到战栗害怕的话，那不是什么人赋予你的，是你原本就有的东西。放心地去拥抱自由吧，我亲爱的莲莲。】

　　于是黑色与金色交织的小小鸟儿轻柔地落进书页之间，现在它也在纸上了。

　　--------------------

　　作者有话要说：

　　到这里正文就差不多结束啦，今天晚点大概还有一章后记这样，道别的话和广告就放在下一章说吧。

　　外星小莲的学习方式就是同化，她最终也拥有了自己的故事，作为店长的时候她努力地去保护大家、传播希望了，而朋友们用名字、相遇、和共同的回忆将她固定在自己的宇宙里，算是半个双向奔赴（？）。

　　老师也最终做到了他要打破玻璃把小鸟放出来的豪言壮语，五条悟的人生没有不可能（握拳

　　感谢大家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1章 【月海与游梦人】

　　==========================

　　“我觉得, 这大概是因为我其实是个还挺重要的角色。”

　　五条悟无辜地说。

　　黑发的外星少女看着他，感到拳头硬了。

　　也许是因为一下子从五条悟这里学来了太多的东西，一时竟然分不清哪个是该接收的, 哪个是不该接收的, 即使半年过去了，店长还时不时地会突然冒出一点不受自己控制的暴脾气来。

　　“啊我说，这个东西不应该栽在我头上吧？”白发青年无奈地举手。

　　在不到一年的时间里, 这位人类的最强先后失去了他的术式、咒力、六眼，直到现在连虹膜的颜色都改变了, 【同化】导致的后遗症让他的眼睛变成了高浓度的灿金, 远远看去甚至会把他看错成鹤丸国永，但即使是这样，这家伙的情绪依旧还是十分稳定。

　　毕竟，这对于他原本应当承担的代价来说, 已经是微乎其微了。

　　“不过像我这么好心态的人也真是少见啊, 幸亏莲酱同化的是我, 对你的身心健康真是很好。”

　　“唔……”被他给予再一次生命的孩子若有所思地打量着他，“你知道吗？在同化过程中的话, 有一段时间就等同于你就是我，然后在那段时间里, 我突然一下子得知了很多龌龊的想法。”

　　青年的笑容凝固在脸上。

　　而少女只是笑眯眯地、毫不留情地接了下去：“‘Master‘、’Master‘这么叫的话，好像确实有点糟糕……要不然改天就给莲酱买女仆——”

　　对方惨叫着扑上来捂住了她的嘴。

　　“我的性格真的有那么讨……难应付吗？“在与人格还没有彻底稳定下来的店长相处了一个星期后, 五条悟逃跑到了夏油杰家里, 对他发出灵魂质问。

　　“你觉得呢？“半夜三更被他猛敲玻璃的动静惊醒，还以为是咒灵卷土重来入侵东京, 匆忙之下披着被子滚下床来的黑发青年微笑道。

　　在店长与商店的链接被强行斩断之后，似乎从某种意义上来说, 也得到了重新编制宇宙的效果，他们至今还不知道事情是怎么运行的，但正如店长判断的那样，商店其实并不需要一个真正的实物载体，在“店长空白”的情况下，它又延伸出了新的展业方式，而一切关于猫屋敷莲莲的回忆，都被回忆的另一方持有人以各色的理由圆上了。

　　比如在夏油杰这里，店长就变成了他不幸失足变成灵魂宝石期间，好心收留自己的外星少女。

　　因此他从来不在五条悟讲莲莲坏话的时候，站在五条悟的那一边。

　　五条悟真是觉得十分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