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星辉映川
“我和月莲说过,要是在当地驻军,就带着她一起去。”秦梦年道。
苏定方颔首:“你们商量好就行。”
说完,苏定方又借此事提点秦梦年:“武将出征都会将家眷留在京师为质,以表忠诚。皇后是你姨母,陛下宽仁,你现在不用如此。但陛下百年之后,你要小心谨慎,不可骄傲狂悖。”
秦梦年道:“是,岳父。”
苏定方又和秦梦年复盘战役来,一人有心教,一人有心学,各得其乐,不知时间流逝。
最后是王夫人派人将两人请出书房,一起吃饭。
翁婿二人忧心的辽东只剩下一支大唐军队,孤零零地驻扎在朝鲜半岛的西南。
李治发了敕文言明,如今苏定方带军队回来了,只剩下驻扎在熊津的军队,孤城难守。若新罗愿意收留就移军驻扎新罗,若新罗不愿意,那就回来。
将士们都想回去,但是熊津都督刘仁轨力排众议,坚持驻扎在熊津。
刘仁轨认为朝廷一旦撤军,百济必将死灰复燃,朝廷制其心腹南北两路夹击高丽的计划必将彻底落空。
再者移住新罗,寄人篱下,受制于人,且新罗一些官员对唐军不怀好意,一旦发生意外,后果无法预测。
还有一个老问题,那就是进军容易撤军难,百济残部虎视眈眈,不可不防。
刘仁轨建议不如继续待在熊津,等待时机。
百济残部见唐军孤军独守熊津,派使者过来得意洋洋道:“你们什么时候走?走之前送送你们。”
刘仁轨和搭档刘仁愿趁其不备,发兵攻下数城,打通了新罗粮道。②
熊津的形势变得好转起来,两人上奏朝廷又召来几千士兵驻守。
此时,没有人会想到这个地方在一年后会发生一场影响一千多年的战争。
白江口战役。
唐朝和新罗联军vs百济残部和日本。
这场战争对于当时的唐朝来说,或许只是唐王朝满载胜利王冠上一颗普普通通的宝石。
这场战争对于日本而言,有位日本学者曾这样评论:“白江战败后产生的这种冲击波,如同明治维新和二战以后的情形一样,完全可以说是一个举国上下、全力引进‘敌国’的国家体制和文化的时期”。③
日本从“日出处天子致日没处天子”的傲慢到举国上下、全力学习大唐的内敛和隐忍。
武婧儿在府邸住了几日,将府中庶务交给苏月莲后,便搬到了公主府住,给小夫妻留下相处的空间。
九月,苏定方任安集大使,节度诸军,前往鄯州。秦梦年夫妇从之。
“我李义府又回来了!”
龙朔二年九月,李义府复为担任了吏部尚书,同中书门下二品。
不过现在官名改了。
吏部改为司列,尚书改为太常伯,中书省改为东台,门下省改为西台。
所以李义府现在的官名叫司列太常伯,同东西台二品,重新负责铨选。
百官人人自危。
无他,李义府这人睚眦必报,就说上次李崇德事件。
大唐初年,门阀士族社会上拥有极高的威望,一些出身寒微的人发达之后就要认个老祖宗,假托自己是名门之后。
比如李义府。
李义府就自称出身赵郡李氏。但不是你说是就是的,南北朝以来谱牒学十分发达,很少有人能假装成功的。
这时候就需要“内鬼”出现了。真出身赵郡李氏的给事中李崇德或许迫于李义府的压力或许为了巴结李义府,不管出于什么原因,反正将人李义府写进了族谱。
但是显庆二年,李义府被贬出朝廷。
李崇德一想,我家世代清名,岂能容这等无耻之徒玷污,于是把他除名了。
天不绝李义府,他又被召回朝廷。对李崇德的无耻行径,李义府怀恨在心,罗织罪名,迫使李崇德狱中自尽。
朝廷之上,大臣对李义府畏畏缩缩,不敢有意见,生怕这位深受帝后宠爱的官吏给自己安上什么罪名。
李义府老爹改葬,上书李治,请求征调壮丁。百官为了交好巴结李义府,送上丰厚的奠仪。吊丧的队伍浩浩荡荡,绵延七十里。④
李义府权势炙手可热,气焰冲天,收受贿赂,买卖官爵,欺上瞒下,朝官敢怒不敢言。
相比之下,另一位和李义府同为废王立武功臣的许敬宗就油滑很多。他向朝廷提了辞呈,想要隐退,结果却被李治和武媚娘升了官。
许敬宗和李义府一样喜好奢华,爱好美色。
当年李义府为了女囚淳于氏闹得家宅不宁。
许敬宗不遑多让,更是为了原配的婢女,和长子反目成仇。
这对父子是标准的渣爹和带孝子。
渣爹以妾为妻,立原配婢女为继室。带孝子和这婢女一直私通。渣爹发现后,怒告儿子不孝,把儿子流放到岭南。
除了这个,许敬宗还妄改史书,只要给钱,懦弱无能之人都能给你吹成猛将在世。
你许敬宗吹就吹吧,还搞蹭热度这一套。
苏定方就深受其害。那个在蛇水一战打了败仗差点把唐军带入绝望之境的庞孝泰,本来人就很平庸,但他给了许敬宗好多钱财。
于是许敬宗写道,汉人将领中,就只有苏定方和庞孝泰最勇猛。
大家都知道庞孝泰无能,连带着苏定方也被认为庸碌之辈。
苏定方此时的心情,恐怕也就只有乔峰能理解。
许敬宗毫无节操到这种地步,令人叹为观止。不过他在做官上,比李义府低调很多,也聪明很多。
许敬宗及其派系始终是武媚娘的铁杆支持者,但李治对他的印象要比李义府好很多。
李义府小人得志,十分张狂。他许是亏心事做多了,请术士来家里望气。这下子就犯了大忌,谁知道你是不是想要看看自己有没有天子之气?
术士掐指一算,说道你这宅子里怨气重啊,需要用钱来压制。李义府卖官鬻爵更加肆无忌惮。
李治听到后,心中不乐,对武媚娘说道:“李义府善于守成综核,是能干之臣。我听闻有人说他卖官,不知是真是假。媚娘,你与李义府说下,让他注意自身操守。”
武媚娘正伏案批改折子,闻言,抬起头,下意识反驳道:“陛下从哪里听到的无稽之谈?李义府忠心为国,想必是小人中伤。”
李治听了一顿,将茶盏放到桌上,发出刺耳的声音,道:“媚娘还没有了解,怎么就断定是小人中伤。”
武媚娘见李治心中不悦,笑道:“知道了,我去告诫他,有之改之,无则加勉。”
李治这才满意,道:“兼听则明,偏听则暗。”
武媚娘起身,行了个大礼,道:“媚娘受教了。”
李治上前,挽过武媚娘的手臂坐下,笑道:“媚娘聪颖,比许多男子都能干。若天下的臣子都像媚娘这样,那该多好。”
武媚娘为李治奉上一杯茶,道:“陛下,谬赞了。若非陛下,何来今日之媚娘?”
李治接过茶,呷了一口茶,微笑道:“媚娘,你可不要让我失望。”
武媚娘道:“臣妾记在心里。臣妾有不当之处,陛下只管指出。”
李治笑道:“我相信媚娘。”
两人相视一笑。
对于李义府那些狗屁倒灶的事情,武媚娘也听人说过,但她没放在心上。相比于这点风言风语,她更在意李义府对她的忠心。
自从她参预政事后,武媚娘始终感到一股无形的力量在禁锢着自己。但凡朝中进了一个新人,总会以异样甚至反对的眼光看待她。
仿佛,她参政是比边疆告急百姓疾苦更需要处理的事情。
武媚娘感觉自己就像这些忠直正义的公卿大臣和文人墨客证道路上的一块拦路石,几乎每个人都要踢几脚。武媚娘不明白这是为什么。
武媚娘听了李治的告诫,将此事转达,提醒李义府注意影响。李义府面上应得好好的,回去就去找是谁向帝后二人告密。
他左瞧右瞧,觉得有几个人有嫌疑,就指示手下将人罗织罪名,将人下贬到荒凉之地。
一时间,李义府的气焰更加嚣张了,甚至连武婧儿这位远离朝堂的人都有所耳闻。
云川叹道:“我听说在外面花个几万贯就能买个官当当。”
武婧儿眉头紧锁,但无可奈何,叹气。对这个世道,她时常感到无能为力。
武婧儿作为皇亲国戚,是大唐八议中的“议亲”,她若触犯唐律,因着尊卑亲疏有别,故而同罪异罚。
也就是说,武婧儿收到的惩罚比一般人要轻。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很多时候,这只存在理想的情况罢了。
武婧儿作为既得利益者,她胆子小得很,不敢去和整个制度叫板。
也正式因为她的身份,她才敢肆无忌惮地将知道的一些东西直接呈上。
武婧儿能做的就是多做一些实事,让百姓生活更好一些。
武媚娘正在含凉殿处理公务,就听见内侍过来禀告,说皇上风疾犯了。
武媚娘立马起身,一边快步走,一边道:“太医不是说陛下已经好转了吗?怎么又犯了。”
内侍嘴张了张,随后告罪道:“奴婢知罪。”
武媚娘一脸焦急,没有理会这人,进了宫殿,只听见里面吵吵嚷嚷。
“媚娘,我要找媚娘!”李治躺在床上,双手乱舞着。
武媚娘上前,握住李治的手,道:“陛下,我在这儿。”
李治慌乱的神情中透着惶恐,道:“媚娘,朕看不见了,朕看不见了……”
武媚娘:“陛下不要慌,太医这就来了,别怕,别怕。”
李治紧紧攥住武媚娘的手,道:“媚娘,朕是不是以后都看不见了?”
武媚娘安慰道:“不会的,陛下,太医院圣手如云,一定会治好陛下的。”
李治流露出一丝脆弱:“媚娘,朕头晕,感觉床榻要倒了……”
武媚娘坐到床榻一侧,将李治的上半身抱到膝上,语气平缓而又坚定道:“陛下,不用怕,有我抱着你,摔不了。”
“嗯……”李治渐渐平复下来。
太医过来,给李治搭脉问诊。武媚娘急切问道:“怎么样?”
太医看了眼周围,没有立即回话。
武媚娘的脑海中突然冒出一个可怕的念头,雉奴会不会从此眼睛瞎了。
又或者雉奴得了绝症,留下他们孤儿寡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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