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星辉映川
室外阳光明亮,照得武婧儿下意识地闭上眼睛。连续几日没有下雨,树木的叶子卷了起来,周围也渐渐变得燥热。
武婧儿回到绫绮殿,叹了一口气,心一直揪着,不知道为何武媚娘要同意裴炎的建议,着实令人不解。
武婧儿不知道的是,武媚娘在她走后,嘴里重复念着:“失之东隅,收之桑榆。失之东隅,收之桑榆?”
武媚娘确实不想驳裴炎的奏章,也不想让裴行俭凭借军功扶摇直上,但她不得不顾忌大唐,不得不顾忌未来。
打江山容易,守江山难。换而言之,巩固大唐对边疆的统治比攻下这些地方更难,需要一代又一代人的经营。
稍不留神,就可能失去这些地方。
武媚娘叹了口气,揉揉紧皱的眉头,她的立场已经不知不觉倾向于武婧儿。
至于裴炎么,武媚娘虽然遗憾驳斥了他,但她觉得以目前的架势,她终将会和裴炎走向对立。
几位宰执之中,德高望重的刘仁轨年过八十,老迈不堪,待刘仁轨去世后,裴炎就成为宰执之中资历最深的人物。
以这人的资历和性格,他恐怕将来要与自己争上一争。想到此处,武媚娘脸上露出一丝奇异的笑容,充满了跃跃欲试。
至于裴行俭么,据说精通阴阳历数,而且出将入相,武媚娘对他倒有些忌惮。但有裴炎在,他未必就能如苏定方那样获封国公,不过需要把他远远地打发了。
单于都护府离长安太近,可以稍微做个过渡,安北都护府和安西东都护府都合适,流求都督府也不错啊。
想毕,武媚娘准备将这事抛给李治处理。她起身去了含凉殿,外面杨柳沉默地垂下,三三两两的宫女在骄阳下行色匆匆,见到她之后纷纷停下垂手而立,静待其过去。
武媚娘看着熟悉的含凉殿,突然顿住脚步,想起了自己初进皇宫之时。那时陛下是不是像自己的一样,处理完公务后,抽得空闲时间门去自己的寝殿探望自己。
武媚娘嘴角露出一丝微笑,觉得既好笑又有些阴阳颠倒的荒诞之感。
李治身体不好,最怕热,热了容易出风疹,整个夏季他几乎都呆在含凉殿内。进去之时,武媚娘发现李治正在室内练字,眉头一皱,道:“陛下,你怎么不好生静养?”
李治闻声抬头,笑道:“朕这几日精神好了许多,偶然一书,发现水平下降不少,刚随意写了几笔,可巧被你碰见了。”
武媚娘走进,将李治写好的纸张拿起来,一边端详一边笑道:“我瞧着陛下的书法一如既往地好。”
李治闻言,连连摇头,坐到圈椅上,叹道:“你呀,就是爱说这些话让我开心。有什么事过来找我?”
武媚娘一向为国事为重,上午一般都在处理宫务,通常是下午才过来陪李治说话。
武媚娘将纸张放下铺平整,再压上镇纸,转头看向李治道:“没事就不能来找你?”
“当然可以。”李治朗声笑起来。可见他的风疾确实好了很多,人也变得极有精神,说话中气十足。
宫女忙在李治身边放一把圈椅,武媚娘坐下,双手扶在扶手上,荡了荡双脚,叹道:“这个椅子真舒服。”
“是啊。我现在都不爱坐踏上了。”李治赞叹道。
说完,李治端着一杯茶,目光炯炯地看着武媚娘静待下文。武媚娘了解李治,李治何尝不了解武媚娘?
武媚娘笑了一下,没有隐瞒,将朝中关于如何处置阿史那伏念等人的意见说了出来。
李治闻言,沉吟了一会儿,没有说话。
武媚娘又说道:“这事牵扯甚广。你也知道三姐姐向来对朝廷的事务不太关心,今儿早上也被人请动来找我说情。陛下,你猜猜,她是站在哪一边?”
李治想了下,笑道:“定是请求宽大处理阿史那伏念那一边。怎么有人找三姨头上?她好像与突厥出身的蕃将没有什么联系。”
武媚娘解释道“她之前有个出自突厥别部的护卫,后来因事回了长安,不知是谁知道了这层瓜葛,就请托那护卫带了一车金银布帛来到公主府。不过三姐姐让他把财帛都带了回去。”
李治叹道:“你说的不错,这事确实牵连甚广。”
“那陛下准备如何处理?”武媚娘问道。
李治道:“阿史那伏念和阿史那德温傅叛唐着实可恶,百死莫赎。可是北疆民族成分复杂,各部落又是世袭,若今日斩杀这两人,怕是与这些部落结怨,后患无穷。”
“罢了。”李治将茶盏放下,道:“阿史那伏念等人依都曼故事处理,同时加强对漠南漠北的控制。”
武媚娘心中一动,道:“陛下觉得裴行俭如何?他文武全才,又屡战屡胜,而且在西域诸国留下仁义的名声。让他管理单于都护府,你怎么样?”
李治眼睛一亮,道:“甚好,从此漠南不复为虑。”
武媚娘听了心中有些酸,但认为尚且在掌控范围内,只要她当朝理政一天,就能掌控裴行俭的仕途一天。
这场纷吵终于落下帷幕,阿史那伏念等五十四人侥幸活命,被赐予宅邸闲职,在长安居住,荣养起来。
帝后一人对裴炎的意见没有完全采纳,饶恕了阿史那伏念,但对裴行俭功劳的核算上听取了裴炎的意见。他作为主帅,与副将程务挺一样授封郡公。
不同的是,程务挺被封为右武卫将军留在长安,而裴行俭被授予单于都护府都护一职,将要离开长安前去任职安抚诸部。
战败失利的萧嗣业,李治念在萧家与皇室有旧,将其流放流求。其实原本打算流放岭表,但由于武徽音一直上书说缺人才,于是笔锋一改,将人流放到流求。
萧嗣业讨伐过高丽,对山林作战十分熟悉,流放到流求,或许他还能为大唐发光发热。
第84章 . 我的天后堂妹 回京师
武婧儿头戴幕离站在路边, 隔着轻薄的帽裙盯着络绎不绝进城的马车,以期能早一点看到友人。
一个月前,王迦陵上书请辞司正一职。倒不是王迦陵不想做了, 而是因为她的司正做得时间门太长了,恐怕不利于监察,于是请宫廷再派女官接替她。
武徽音听说后,亲自去信邀请她来流求,但是被王迦陵拒绝了。她离长安多年, 思乡之情愈加浓烈,现在想回长安, 顺便在两都推广她的蒙学。
算着日子, 王迦陵今日要进城。于是武婧儿罕见地请了一天假前来接王迦陵, 这让武媚娘惊讶地拿眼上下扫几扫武婧儿。
武婧儿焦急地等待,突然一辆带着熟悉标识的马车进入了眼帘。那是邢国公家的马车。
武婧儿赶忙上前, 马车也正好在武婧儿前面停下。车帘掀起露出一位笑意盈腮的夫人,正是王迦陵。时隔几年未见, 王迦陵的容貌倒没怎么改变,眉眼温和,沉淀着一股浓浓的书卷气。
“婧儿。”王迦陵惊喜地叫道。
武婧儿手一撑, 姿态颇为不雅地进了马车,笑道:“迦陵, 你终于回来了。”
马车内只有王迦陵一人,她赶忙挪出位置让武婧儿坐下, 一脸欣喜道:“我刚才瞧着身形像你, 没想到真是你。你怎么到这里来接我?我听说你忙得很……”
说到此处,王迦陵掩唇而笑:“不仅我,连如雪、文锦和徽音她们几个都知道你被天后抓到皇宫干活, 而且全年无休,辛苦至极。”
武婧儿闻言,尴尬至极,几乎要掩面而逃。宫廷之中忙的时候确实忙,但不忙的时候,整个下午都是清闲的。朋友相互寄信问好,武婧儿在信里吐槽了几句,没想到大家都知道了。
王迦陵见武婧儿羞愧的神情,直接大笑起来:“幸好你与天后是姊妹,要是旁人这么说,恐怕这份人人羡慕的辛苦早就被收走了。”
她们这些女官对于武婧儿进入皇宫执掌宫廷事务十分支持。离天皇天后这对权力核心越近,她们这些人的信息就越通达,若出了什么事情武婧儿也能及时出手相救。
这也是她们这些女官敢和一众看她们不顺眼的男性官员较量的重要原因。
因此,王迦陵回来之前,如雪几人都写信过来请她好好劝导武婧儿不要辜负天后期望,要用心在宫中做事。
武婧儿哭笑不得,承认错误:“我只是在初接手的时候说说而已,现在我都不说了。”
王迦陵含笑地看着武婧儿道:“你一早过来接我,今天恰好是你的休沐日吗?”
扎心了,老铁。
今天是武婧儿请假请来的,来之前还被武媚娘酸了几句。
武婧儿瞥了王迦陵道:“回家回家,你还想不想回家?”
王迦陵这才放过武婧儿道:“当然想回家,正是因为想家,我才回来,不然就应了徽音的要求去流求了。听徽音说,流求处处都好,物产丰富,土地肥沃,各种果蔬应有尽有,就是缺人。”
说完,王迦陵还遗憾地叹息了一声。
武婧儿与王迦陵相对坐着,眼睛不时地打量着王迦陵。王迦陵一脸莫名其妙,摸着脸,问:“你看什么?”
武婧儿笑道:“我发现你之前和现在没什么变化,是吃了什么保养的灵丹妙药?”
王迦陵瞪了一眼武婧儿,嗔道:“胡说。”说完,她吩咐外面的车夫道:“不要回府上,直接去皇宫。”
王迦陵转头看向武婧儿道:“我可不像你想请假就请假,我得先去皇宫向天后述职。”
两人在马车中斗嘴,没过多久就到了皇宫。武婧儿一面派人去禀告天后,一面将人先带到绫绮殿。
王迦陵端着茶盅,打量着金碧辉煌的绫绮殿,赞道:“你住的这个地方好,在江南是不常见这样精巧富丽的宫殿。”
武婧儿笑着道:“江南的园林雅致隽永,别有一番风情,也令人流连忘返。”
多年未见的两人就皇家建筑和江南园林讨论起来,消磨时间门,直到武媚娘派人请王迦陵过去。
“我不过去了,就在殿中等你。等你述完职,我送你出宫。”武婧儿道。王迦陵含笑点头,跟着宫女去了紫宸殿。
这次述职是王迦陵在天后面前的高光时刻,武婧儿自然不会跟着过去,分散天后的注意力。
说不定天后看在王迦陵工作勤勉细致的份上,还要给王迦陵安排工作呢。
可是仔细一想,这长安确实没有好的职位,王迦陵以女流之身能做的也只能是宫中女官。可宫中已经有了武婧儿。
武婧儿在绫绮殿中等人,没过一会儿就看见有回禀事情的宫人在殿外探头探脑。她没好气地把人叫进来,这人也不害怕,满脸陪笑将事情报了上去,请求武婧儿裁决。
眼见这人的事处理好了,其他人立马跟上。绫绮殿中几乎一瞬间门就变得人来人往热闹起来。
武婧儿觉得自己这个假白请了。
大约半个时辰后,王迦陵才一脸笑意地跟着宫女来到绫绮殿。她见到武婧儿正在处理宫务,笑眯眯地道:“我的事情已经办完了。你好好工作,晚上你来国公府,咱们抵足而眠秉烛夜谈。”
武婧儿起身道:“我送你出宫。”
路上,武婧儿忍了又忍,还是好奇地问出声:“天后对你可有其他的安排?”
王迦陵摇摇头,道:“没有,但我说了我想在两都办义塾。天后听了从自己的脂粉钱中拿出两万贯来资助我。”
说完,王迦陵目光灼灼地盯着武婧儿,伸出手在她眼前挥了挥,道:“婧儿,你这位公主要出多少钱?”
武婧儿将王迦陵的手拍开,笑道:“我不能超过天后,那就出一万……八千贯。另外,我还有个卖文房四宝的铺子,以后孩子们的文具我包了,但这些文具的质量都是一般。”
王迦陵笑道:“这就够了,初学孩童的文具只要能用就可以,不拘质量高低。”
武婧儿颔首道:“是哩。往后你缺什么尽管来找我,不要怕麻烦。我这位公主不差钱。”
“那我可记住了。”王迦陵笑道。
两人在宫门口分别,王迦陵回到邢国公府,武婧儿则回宫廷继续处理宫务。
下午临近宫门关闭前半个时辰,武婧儿就迫不及待地出了宫。刚出来,她就见云川一脸期待地站在马车前紧盯着宫门。只是这期待之中,还有几分手足无措。
家里是出了什么事情吗?武婧儿心中纳罕。
云川见了武婧儿忙快步上前,道:“娘子和小娘子从吐谷浑回来了。”
武婧儿听了一愣,随即反应过来,急切问道:“可是梦年出了什么事情?”
云川道:“郎君一切安好。观娘子面色,也不像有什么事情发生。随娘子一同来的还有一个叫慕容宣超的小郎君,据说是吐谷浑王的孙子。”
听到此处,武婧儿才将心放下,认为月莲应该是为这个叫慕容宣超的少年郎而回。
“可派人通知了邢国夫人?今儿真是赶巧,她们母女一日回来了。”武婧儿迫不及待地上了车。
“邢国夫人已经过来陪娘子了,她对咱家的小娘子爱不释手,说要抱回去养呢。我瞧着小娘子也心里欢喜,玉雪可爱,简直就像和郎君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等将来长大了不知道要惹来多少小郎君的爱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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