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向北寻鱼
它的确有着类似于口罩的外形，比如经过了缝合与封边的、大约能遮住半张脸的方形布料；但是它的四角缝着细麻绳，这是为了在系绳结的时候不至于滑脱，能有效保证实用性。
设计师兰妮小姐倾情介绍了一下口罩的佩戴方法。
这次的模特换成了乔安。
兰妮将口罩的布料遮盖在乔安的脸上，然后将左上与右下的麻绳在脑后打结，又以同样的绳结系上了左下与右上的两根麻绳。
这样一来，口罩的系绳就在佩戴者的脑后打了个明晃晃的叉。
苏娜：？
等下，口罩是这样戴的吗？
难道不是上面两根打结，再把下面两根打结？
“您瞧，无论怎么转动——”兰妮让乔安左右转动了一下脑袋，又用力点了点头，口罩依旧纹丝不动：“它都不会因松动而脱落！”
苏娜确认了一下它的气密性。
她意外地发现，将这种偏柔软的布料缝制成口罩以后，兰妮小姐提出的佩戴方式，反而比苏娜原本构想的更加实用。
既避免了上下各自打结带来的滑动，也能将口罩最大限度地抻开，使布料贴合面部，避免产生过多空隙。
嗯……
面对这个十分顺应时代的口罩，苏娜沉思了一秒。
虽然哪里看起来好像不太对……
但无论是从理论还是实践的角度出发，这只口罩的设计都没有任何问题。
——那么它就是可行的！
如果遇到意料之外的情况，工人们也可以按照自己喜欢的方式调整佩戴方法……
苏娜参照着这只口罩又做了些细节上的调整：
比如最内层的棉布的剪裁要比外层稍大一些，比如需要在口罩上加缝线作为固定与支撑，比如将整根麻绳缝在口罩上防止绳子松脱……
兰妮听得十分认真，一一点头记下：
“我明白了，圣女阁下，我会尽快按照您的要求，把这些口罩制作出来！不过……您大致需要预定多少呢？”
苏娜大致估算了一下人数，给出了较为宽裕的数字：“第一批先预定两打。”
“没问题！这种口罩做起来并不复杂，有乔安帮忙，我会尽快做完给您送过去的！”
苏娜颔首，这笔交易就算是敲定了。
她起身，将一只小布袋递给了兰妮：“这是定金。”
然后，苏娜微笑着和两个女孩道别，带着小修女玛利亚缓步离开。
还没走出院子，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就从身后追了上来。
“圣女阁下，请稍等！”
苏娜顿住脚步，气喘吁吁的兰妮跑到了她面前，认真地将布袋举起来：“这太多了，已经远远超过了两打口罩的价格……”
布袋摇晃，里面发出了叮咚的脆响，是金币相互碰撞发出的声音。
苏娜往布袋里装了三枚价值两克郎的金币，折合价值1.5金镑。
这是一笔相当可观的财产。
“每只口罩只需要5便士就已经足够了，您支付给我的钱足以购买六打口罩……”
苏娜微微一笑：
“没关系，这是预先支付的报酬。”
兰妮有些困惑：“预先支付？”
“当然。尽管安心工作吧——报酬是勤劳者理应获得的公正。”
苏娜没再多解释，只是轻轻拍了拍兰妮的手背，示意她收下这笔钱。然后微笑着再次挥手道别，带着小修女离开了。
兰妮将那只小巧的布袋捧在手中，金币浑圆坚硬的质地透过布袋挤压着她的掌心。
圣女走出了院子。
兰妮呆呆地盯着圣女逐渐远去的背影。
她的眼圈不知不觉地红了。
她将布袋紧紧地攥住，对着圣女远去的身影大声喊：
“感谢您，圣女阁下！”
失去工作这件事，不仅意味着失去了稳定的薪酬收入，也意味着女孩们要开始面对现实的问题：饮食、取暖和其他日用。
这些原本由雇主承担的开销，在被解雇后，全部落回了女孩自己的头上。
她们没有田地，没有粮食，没有像其他村民那样提前半年开始储存的过冬木柴——她们甚至没有斧头和磨刀石。
若不是那段时间商队来到了塞勒村，她们可能连粮食都无处购买。
她们拿出了工作几年的积蓄，将它们全部换成了可以储存的食材。
圣女阁下曾十分大方地将两枚金币作为委托费支付给她们，而这两枚金币很快就换成了便于长期保存的熏肉，每次炖粥的时候，兰妮都会切一点边角放进锅里。
但想要维持生活，这还远远不够。
兰妮是裁缝，她的手指很重要。
所以劈柴、烧火、清理壁炉之类的工作，由乔安主动承担了下来。这个勤恳的姑娘甚至会每天带着斧头与竹筐进山，寻找可以用来充当柴火的枯树。
运气好的时候，乔安还能从山里找到些野果或者蘑菇，两个女孩就能吃到一顿不错的晚餐。
可是，这一年的冬天，实在来得太早了。
木柴的消耗速度远远超出了女孩们的预料。
天气冷得太突然，乔安在砍柴回来之后，手指已经因为寒冷而变得僵硬，兰妮连夜给她赶制了一副毛皮手套，给她戴着保暖。
——顺带一提，毛皮是给圣女阁下裁剪斗篷剩下的边角料。圣女非常大方地送给了兰妮，原本兰妮打算把它缝在大衣的领口上。
无论如何，她们的困境依旧越来越严峻：
木柴已经不够了。
日出越来越晚，白天越来越短，乔安能去山中寻找木柴的时间也随之越来越少。
而临近塞勒村的山中，几乎已经找不到可以砍伐的枯木了。
向别的村民购买木柴算是一条出路，但是，购买木柴的钱又从哪里来？
所以两个女孩开始寻找别的方法。
比如去教堂参加晨祷，有机会也去参加布道会，当然，布道会上她们喜欢窝在一起漫无边际地聊天，不是很愿意听牧师先生越来越离谱的言论；
比如趁着白天阳光充足的时候去室外收集枯叶，既能囤积起来充做取暖的燃料，又能节省白天的木柴；
比如将煮晚饭的时间拖延到天黑之后，这样可以节省一部分睡前取暖的木柴；
比如两个女孩已经不再分卧室，而是像两只出生不久的幼兽般挤在一起，靠彼此的体温来取暖，挨过漫漫长夜……
她们不知道冬季还有多久。
但这两个姑娘始终乐观地相互扶持，在贫穷而艰难的寒冷夜晚中，挣扎着前行。
兰妮偶尔也会做梦，她梦到无边的长夜里凭空燃起一堆篝火，驱散了黑暗和寒冷，火苗是温和的，她在梦中得到了一夜温暖的长眠。
醒来时她向乔安讲述这个梦，于是两个女孩一起缩在被子里，幻想那堆篝火需要燃烧多少木柴，够她们度过多少个不被冷醒的寒夜。
美梦总要被现实终结。
直到今天。
直到方才。
直到那三枚澄黄的金币落在兰妮的掌心，闪烁着太阳般的光芒，迷人又明亮。
就像那堆温暖的篝火来到了梦境之外。
来到了她的手中。
一阵冷风吹过，苏娜轻轻往掌心呵了一口气，温暖她快要冻僵的手指。
小玛利亚有样学样，也跟着边走边搓手。
苏娜看着她鼓着包子脸的模样，心情变得轻松了些。
希望自己的金币能让两个女孩好过些。
兰妮的家里简直比室外还要阴冷，可见白天根本不舍得烧木柴。而且兰妮小姐的指关节红得有些不正常，继续在这样的环境中工作下去，很有可能会得冻疮……
不行，还是得催催唐尼兹先生，尽快把煤炭开采出来。
到那时，或许可以用煤炭来支付报酬……
苏娜一怔，继而眼前一亮：
报酬？
第35章 困境
◎说了七步之内必有解药◎
“报酬？”
纱弥神甫坐在窗边, 略带诧异地重复了一遍。
安静的内堂中，只有壁炉中的柴火偶尔发出噼剥的燃烧声，苏娜和纱弥神甫相对而坐, 轻声交谈。
“来得轻易的馈赠会在得失衡量中变得廉价；但劳动交易来的报酬，却总让人下意识赋予它们更高的价值。”
纱弥神甫的食指敲了敲自己有些干皱的手背，她会意地笑了：“比如, 煤石。”
苏娜点头：“我曾经试图寻找一种公正的方式，让煤石分发到每个人的手中, 但这相当困难。”
纱弥神甫认同地说：“每个人对‘公正’都有不同的理解，所以对于是否公正的认知很难做到统一。”
假如要在塞勒村发放煤石, 怎样才算“公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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