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向北寻鱼
“不对，博克斯先生，分明是你——
“是你，让我在这十年里活成了一个笑话。”
桃乐丝低下头，又自嘲地笑了一声：
“当然，这样的生活到此为止了。”
她转过身，没打算理会丈夫近乎实质的愤怒：“我要去给孩子们准备午餐，您就继续整理衣服吧。就快要到下午了，不要让马车久等啊。”
她的身后，传来了丈夫的怒吼：
“你怎么能这样对我，桃乐丝！我们是夫妻！你怎么敢和外人站在一起——任凭她们羞辱我！”
桃乐丝摆了摆手，甚至懒得和他争吵。
她正在思考午餐的食材——她准备炖一块烟熏羔羊肉，配菜该使用马铃薯呢，还是胡萝卜？
直到，她听到丈夫喊出了这样一句话：
“桃乐丝，我必须和你离婚！”
……离婚！
离婚？
桃乐丝顿时停住了脚步。
博克斯牧师以为自己的威胁奏效了，仰着下巴说道：“当然，如果你愿意放弃牧师的工作而和我一起去镇上重新开始，我也不会这么绝情……”
“请务必和我离婚，博克斯先生。”桃乐丝回头，认真地盯着丈夫：“我知道，教堂批准离婚的时候，从来不需要经过女人首肯。所以博克斯先生，拜托你到镇上以后，立刻去教堂申请离婚。”
博克斯先生瞠目结舌：“你……”
“我也会写信给丹弗镇教堂——不，我现在就去写，我会告诉他们，这是博克斯先生的强烈意愿，务必尽快执行……对，就这么写。”
桃乐丝女士说完，转身敲了敲大女儿的房门：
“多妮尔，妈妈想要借用一下你的信纸和鹅毛笔……”
博克斯先生站在房门口，一时间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
半晌，他恼恨地骂了句什么，重重踹了一脚门框。
门上的一截老旧木头不堪重负地倒下来，博克斯先生狼狈地躲过，他觉得一切都在和他作对，这令他烦躁极了。
但他没有时间发泄他的愤怒，只好重重踏着地板回到卧室，继续收拾即将带走的衣服。
第41章 初雪
◎神说：要有光◎
唐尼兹带着招揽到的工人来到矿山外的时候, 虽然是上午时分，天色却阴沉而暗淡。
工人们都是三十岁上下的中年男人，他们正在挑选位置, 热火朝天地搭建简易工棚，他们必须在天黑之前把工棚搭完，夜晚才能有休息的地方。
接下来的相当一段时间, 除了休假日以外，他们都会居住在这里, 日用的一切则全部交由雇主唐尼兹先生负责。
“主神保佑，这山里可真是冷得要命……”
唐尼兹先生早再出发前就告诫过工人们, 必须带好足够的保暖衣物，包括皮帽子、厚围脖与结实的手套。
工人们也都有过类似的短期工作经历，他们很清楚，在冬天进入山中需要准备些什么。
倒霉的是, 唐尼兹先生自己把这码事给忘记了！
所以他跳下马车后就被冷风吹了个趔趄，只能使劲搓热双手温暖脸颊和耳垂，然后再把手掌塞进胳膊下面汲取身体的温度，防止被山里的寒风吹到冻僵。
唐尼兹先生觉得自己简直无法在这样的环境里存活。
他决定尽快把事情交待下去，然后躲回他舒适的马车里。于是他冲着不远处高声喊：
“嘿, 里德！好小伙子，到这边来！”
不多时, 一个三十来岁的男人大步跑了过来，他把自己包裹得很严实, 闷声问：“怎么了，老板？”
唐尼兹先生示意里德过来搭把手, 两人一起从马车上搬下一只木桶。
里德有些不敢置信地看向唐尼兹：“老板, 这是……？”
“你当初告诉我至少需要四十磅, 所以我弄来了五十磅，希望足够你用。”
“火、火药？！”里德瞪大了眼睛，声音也压低了：“老板，您从哪里弄到的？我问遍了相熟的‘朋友’，他们都说这东西已经禁售了……”
唐尼兹拍了拍木桶，又赶紧把双手塞进了胳臂下面：“唐尼兹老板自有办法，你就尽管放手去干吧——哦，如果这些还是不够用的话，我再去想办法。”
里德打开木桶的盖子，拈出一小撮黑乎乎的火药，用舌头舔了舔。
唐尼兹看得直皱眉：“你在做什么？”
“呸呸！”里德吐掉火药，皱着眉：“这火药似乎有点不一样……不过差别应该不大，我稍候去试试就知道了。”
“能用吗？”
“能的，老板。”里德肯定地回答。
“能用就好。对了，还有这个——”唐尼兹又从马车里拎出一只布包，对着里德晃了晃：“差点忘了，塞勒村教堂那边的人叮嘱我，一定要把这东西送到你们手里。”
“这是？”
“一种新鲜玩意。她们说，它的名字叫‘口罩’。”
苏娜坐在教堂前排的角落里，膝上放着摊开的圣典，安静得像一尊雕塑。
她选择的位置远离壁炉，又由于光线无法直射而显得有些阴暗。很少有村民愿意选择这个座位。
尤其在这样格外寒冷的天气……
小修女玛利亚从教堂外跑进来，搓着她被冻红的小手跑到苏娜身边坐下：
“圣女阁下！外面好冷啊！天色阴沉沉的，好像快要下雨了！”
苏娜从圣典的文字上移开视线，向窗外看了一眼——其实什么都看不到，木板制成的窗户完全不透光，何况教堂还在里面挂上了灰色的帘子。
但今天确实格外寒冷，气温降得非常厉害，苏娜早上起床的时候，发现卧室的木头窗户上已经结了雪白的霜花。
苏娜轻声说：“或许会下雪呢，玛利亚。”
“雪！真的吗！玛利亚已经很多年没有见过雪啦！”
苏娜微微一笑，低头继续看向圣典，但她的心思完全没有放在那些密密麻麻的文字和箴言上。
她正在逐条整理脑海中闪过的念头，将它们分门别类地排列整齐，在脑海中列出一串待办清单：
气温骤降，村民们家中的木柴消耗势必又要加快……
好在唐尼兹先生应该已经把工人们募集齐了，算算时间，大概也准备动工了。
不知道下雪会不会影响开采的进度……对了，还得想办法预防工人们感冒，煮点姜汤？
修建城墙的材料……
村民的问好打断了苏娜的沉思。
或许是教堂毫不吝啬木柴的原因，晨祷与布道会都变得格外受欢迎，越来越多的村民提前来到教堂，又在结束后迟迟不愿离去。
纱弥神甫从来不会多说什么，她只会定时让修女们去给壁炉添木柴——但是从来不会在村民能接触到的地方放置任何燃料。
外堂本来就是面向村民的，取暖无可厚非。
苏娜微笑着向村民致意，又垂下视线，看向圣典。
在她视线之外，提前来教堂的人抢先坐到了靠近壁炉的位置，舒心地松了口气。
在布道会开始前的相当长一段时间，村民们就已经差不多到齐了。
教堂的大门已经紧闭，冷风与寒气都无法侵袭。
大多数村民只是沉默地坐在椅子上，或者小声地与家人朋友闲聊；有些上了年纪的老人靠着椅子打瞌睡，脑袋缓慢地晃动，然后突然莫名地惊醒；几个中年妇女轻声唱着赞美诗，是趁着修女们上早课的时候学来的。
反正时间还很早，足够村民们在这样温暖的环境里获得片刻放松。
寒冷的天气里，这样的餍足实在难能可贵。
——直到布道会开始的钟声响起。
前排的村民率先发现了异样：本该踩着钟声准时走上台前的博克斯牧师并没有出现，相反，是从没有在布道会上露过面的纱弥神甫走上了布道台。
这位面容清瘦的神甫女士步履从容，平静地走到所有村民的视线中央。
她仍旧穿着一身纯黑色的修女长袍，头发严密地收拢进头巾里，没有一丝遗漏与凌乱。罕见的是，她佩戴上了金色的绶带，这是教堂神甫的身份象征。
而在她任职塞勒村教堂神甫的十几年里，佩戴这条绶带的次数也不过寥寥几次而已。
村民们被这异样的情况吸引了注意力。
有敏锐的人意识到，在所有人一无所觉的平静生活里，有什么事情已经悄悄地发生了。
“为主神召选而来的人们，下午好。”
纱弥神甫很少使用如此正式的称谓，这让更多人将视线投到了布道台上。
“在此遗憾地告知诸位，主神忠诚的仆人、塞勒村勤勉的牧师：博克斯牧师已经离开塞勒村，在主神的指引下寻找他的道，继续他的修行——主神会见证一切。请诸位为博克斯先生送上祝福！”
台下响起了一片混杂的祝福声。
“愿博克斯先生驱逐全世界的魔鬼！”
“祝他顺利！”
“主神保佑他……”
还有个坐在前排的年轻人，看起来是个急性子。他匆匆赞美了一句主神后，便向纱弥神甫发问：“那么，谁来为我们布道呢？”
听道是向主神靠近的脚步，那么布道会就是登向天国的阶梯——信仰不可断绝，听道不可懈怠。
这是博克斯牧师曾反复强调过的事情。
纱弥神甫向着提出问题的年轻人颔首，伸出一只手下压，示意村民们恢复安静。
“信服主神的安排，就如信祂。”
纱弥神甫向后退了两步，将布道台正中的位置让了出来，她继续说：“主神已经点选了祂另一位虔诚的仆人，她接过旗帜，信徒只需追随——”
在众人的目光下，一位身穿黑色牧师长袍的女子手拿圣典，缓步走到了布道台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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