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向北寻鱼
面面相觑了片刻之后,屠夫先生与律师先生又一齐望向了坐在对面的博克斯先生,似乎在等待着他们之中地位最高的人下达指令。
而博克斯先生看着苏娜藏在白色斗篷下的手,无法抑制地吞咽了一下口水。
没有人不惧怕火铳,它几乎等同于死亡。
马车里顿时陷入了一片诡异的安静。
“下一个问题,”苏娜盯着博克斯牧师,笑得温和至极,“猜猜看,我打算对谁开枪?”
“……”
博克斯先生的额角渗出了一点汗水,剩下两人的表情也难看得要命。
整个马车的车厢里,只有苏娜仍旧保持着体面的微笑,剩下的三个男人都如临大敌,眼睛死死地盯着那只看不见的右手。
无论体力如何占优,绝不可能有人敢和一把火铳硬碰硬。
他们甚至不敢做出回答,生怕开口之后,那把火铳就会顶到自己的额头上。
苏娜含笑的目光牢牢地锁定在博克斯先生的脸上,在他的额角逡巡片刻后,又看了看他的眉心,似乎正在估量第一枪要开在哪个位置。
她的目光冷漠而暗含压迫感,很容易让博克斯先生回忆起上次见到这道目光的情形——那个连月光都冰冷似寒霜的夜晚。
“怕什么!”
博克斯牧师突然吼了出来。
他的脖颈爆出青筋,用力地在马车的木板车厢上砸了一拳:“她只是个娇滴滴的小女孩!你们两个壮年男人,一个扯住她的胳膊,另一个把火铳抢下来不就行了吗!蠢货!”
许久不见,博克斯先生的肝脏疾病似乎越来越严重了。
苏娜在心里无声地腹诽了一句。
她轻巧地歪过脑袋,望向了身边的两个男人。
那位律师先生立刻向后收回了手,示意由屠夫先动手控制住苏娜,再由他抢夺火铳;屠夫只是稍微犹豫了片刻,就下定决心似的哼了一声。
他将袖子向上卷了两卷,伸手就要扯苏娜的手腕。
于是,那只壮实的手臂伸到了苏娜面前——
苏娜眨眨眼,盯着屠夫的脸,微微一笑。
在屠夫先生还未来得及意识到异样时,她将左手食指扣进拇指的指腹中,经过短暂的蓄力后瞬间弹出,精准地击中了屠夫的肘弯处!
“嗷——!”
一声凄惨的嚎叫从屠夫口中发出,他肥硕的身体猛地一弹,右手迅速捂住被击中的左侧胳膊,表情扭曲怪异,半边身体都在无规律地抽搐弹动。
整个马车的车厢都跟着他颤抖起来。
另一侧的律师也被惊得往车厢靠了靠,愕然地看着苏娜:
“你……你做了什么?!”
苏娜的右手仍然握着火铳,藏在斗篷下面。
于是她慢慢抬起左手,将白皙细嫩的手指竖在眼前来回翻转了两下,看着修长的指尖切断窗外投进来的光线,镀上一层漂亮的金边。
她不合时宜地想起了一句话:
“当他们指控你是女巫的时候,姑娘,你最好真的懂得一些魔法。”
十八岁年轻姑娘的细嫩手指,能使出多大的力度呢?
如果苏娜只是平常的弹指,哪怕她曾经练习过推拿点穴的指法,对于脂肪肥厚的屠夫先生而言,可能只会如同被蚊虫叮咬一样不痛不痒。
但她弹的位置非常巧妙。在神经解剖学中,它的学名叫做尺神经。
——也就是俗称的“麻筋”。
无论多胖的人,尺神经外都不会包覆太厚的脂肪,这是解剖学的常识;
再加上苏娜在中医课上专门训练过的弹指,这一指的重击足以让屠夫先生半边身子酸痛发麻,不受控制地全身抽搐颤抖。
当然,这样的袭击对身体的损害几乎约等于无。但是那种仿佛发自灵魂深处的强烈酸痛,一定能让人记忆深刻,永远不想再品尝第二次。
别的作用姑且不论,若只是拿来糊弄马车里这几位头脑不算复杂的男士,一指已经绰绰有余了。
苏娜反复欣赏了一会儿自己的手指,才转头望向律师先生,高深而神秘地反问了一句:
“你们什么都不知道——就敢来抓女巫?”
“你……”那位律师先生的声音有些颤抖:“你真的是女巫?”
苏娜在心中嗤笑一声。
果然。
审判会的这群人比谁都清楚女巫审判的真相:
关于那些被指控为女巫的受害者,审判会比谁都清楚她们的无辜,却又恶毒地混在人群中推波助澜,享受着掌控她们生死带来的愉悦感。
假如遇到一个真正的女巫,他们反而畏缩起来了!
就是这样一群愚昧的人,在自诩“公正”的同时,带来了无穷的祸患与灾难!
苏娜觉得自己从未如此愤怒过,也从未如此厌憎过;她的心火越烧越旺盛,某种前所未有的念头正在心底疯狂滋生。
但她没有表现出分毫,甚至还能若无其事地对律师先生一笑,虽然眼底冷得像是藏着寒冰:
“我是女巫吗,先生?不妨来猜猜看吧?”
马车内的僵持局面持续了很久。
这场面有些滑稽,三个中年男人警惕地与一个看似纤细柔弱的女孩对峙。但车厢里没有一个人能笑得出来,尤其是在那女孩随时可以掏出火铳来打碎他们的脑袋、又似乎掌握着神秘诡异的巫术的情况下。
这样的僵局,只能由苏娜来打破。
“何必如此紧张呢,各位先生?”
苏娜不动声色地深呼吸几次后,率先将自己的情绪调整好。
她微笑着抬眼,望向博克斯牧师:
“不必这样戒备我,博克斯先生,我还有些问题想要问你,比如——你们,或者说丹弗镇教堂,想要从我身上得到什么?”
“审判女巫是教廷永恒的职责,所求所行皆为荣耀。”
博克斯先生的回答非常官方,大概是从哪场演说中背下来的。
“谎言。”苏娜毫不犹豫地做出判定:“许久未见,你仍旧如从前一样虚伪,博克斯先生。”
博克斯冷笑一声:
“我允准你多笑一会儿,女巫。免得你被捆在火刑架上的时候,笑得太过难看。”
“女巫啊……”苏娜完全不受这种低级挑衅的影响,从容地挑衅了回去:“我记得,在几个月前的寒夜里,博克斯先生还信誓旦旦地指控我是魔鬼呢。”
博克斯先生的拳头无声地攥紧了。
咦?
苏娜的心思一动。
那段屈辱的记忆让他印象很深刻啊……他在抗拒提起那件事?
不过这是理所当然的,谁会愿意在两个地位低于自己的同僚面前,被往日的敌人揭开自己颜面扫地的屈辱过往呢?
为了照顾博克斯先生的脆弱自尊,所以圣女阁下要不要贴心地换个话题……?
绝无可能!
开什么玩笑?既然逮到了痛点,当然要往死里戳啊!
苏娜轻轻地倚靠在木质的靠背上,目光没有放过他的任何细微反应,饶有兴趣地问他:
“究竟是谁,支付了什么代价,让你甘愿将那张忏悔书发行到全帝国?
“丹弗镇教堂究竟想要什么?金镑?粮食?土地?燃料?
“是布维尔中将吗?还是别人……普尔男爵?
“将我送去审判、裁断、处决,又会为你带来什么好处?
“金钱?地位?职务?
“嗯……博克斯先生,你现在的生活似乎并不如意,你该不会打算拿我积累功绩吧?”
一长串问题如排山倒海般向博克斯先生砸过去,苏娜几乎没有给他任何反应的时间,也并不等待他的回答,只是双眼始终紧盯着博克斯先生的表情。
问完最后一句以后,她停顿片刻,了然地微微一笑。
似乎在自言自语,又似乎在嘲笑博克斯先生:“原来如此。”
不必等待回答,她已经差不多猜到了。
苏娜清晰地听到两侧男人们倒吸冷气的声音,她在思维转动间意识到,这两个人大概是朝着读心术之类的方向臆想了。
好极了,把自己往火刑架上又推了一步……
但是——那又怎样呢?
难道求饶就能换来赦免吗?难道示弱就能换来怜悯吗?
若非她是掌握着现代医学知识的苏娜,若非她左手捏着点穴指法、右手握着满弹的火铳——如果把她换成任何属于本时代的普通女孩,那么,这个女孩真的能完好地在马车里坐到现在吗?
指望恶人的仁慈和善意是世上最愚蠢的事。
所幸她早就握紧了手里的刀枪。
苏娜的目光转向了马车外,她看到了陌生的错落房屋,看到了从未见过的砖石街道,看到了远方的橘色夕阳。
——丹弗镇,到了。
第74章 暗室
◎没有灯的房间◎
走廊昏暗极了, 相隔几十步才有一盏灯烛,烛芯细细的,燃烧着微弱得几乎随时都可以熄灭的小火苗, 维持着微弱的光团。
脚下的地面相当潮湿,铁栏杆爬满了肿胀的铁锈,靠近地面的墙角长着绿色的苔藓;老鼠毫无顾忌地在几步之外飞速窜过走廊, 抬头就能看见正在慢悠悠结网的蜘蛛,窗口的位置偶尔还能看到倒吊的蝙蝠。
这里就是丹弗镇收押、或者说暂时管制女巫的场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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