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向北寻鱼
纱莉娅知道,丈夫在逼她低头。她对此置若无睹。
在出门购买面包的时候,纱莉娅联系了商铺里的年轻商人,请他将自己暂存在圣城的金镑取一部分回来。为此,她愿意出一笔不菲的报酬。
年轻商人很爽快地答应了。
黄昏中,纱莉娅抱着女儿和面包回家。
刚走到家门口,她就本能地感觉到了不对劲——
她小心地避开洞开的门窗,将耳朵贴近了木门。
这是很常用的窃听技巧。
她听到他的丈夫正在和人商讨:“……等到纱莉娅回来以后,我会想办法将她引开,你们趁机带走那个‘魔鬼之子’,尽快当着所有人的面处死她。”
“嘿,你那位妻子可不是容易拿捏的淑女……”
“如果她胆敢继续胡闹,我会申请主教大人批示,以庇佑魔鬼的罪名抓捕她。”
屋里传来了其他人的哄笑声:“真是果决啊,冯·道尔,主神必定会嘉奖你的谋略与虔诚!”
“……”
门外,天色渐暗。
纱莉娅黑色的眼睛里冷得像是结了冰。
她抱着女儿和面包,轻盈地从围墙翻了出去,熟练地避开所有路人的视线,躲在阴影与角落中近乎潜行地回到商铺,重新找到那个年轻的商人。
“唐尼兹,你什么时候出发去圣城?”
年轻商人被突兀出现的女声吓了一跳,端着黑啤酒咳嗽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咳……明天一早就能出发……咳。发生什么事了?”
“现在去准备车马,立刻出发,我和你一起走。”
“哈?可是现在天都快黑了!”
纱莉娅轻轻拍了拍怀里的女儿,淡漠地说:“多加二十金镑。”
唐尼兹欢乐地丢掉酒杯:“好嘞!”
纱莉娅垂下眼睛,她怀里的孩子无意识地握住了她黑色的长发,睡得很安静。
她低下头,轻轻亲吻孩子温热的脸颊。
她要护她的女儿一世无虞。
那一年的拜朗士帝国,发生了很多事情。
帝国皇帝下旨,将远在边疆的皇室将军喀琉斯·科索召回圣城,因他的荒谬指挥,边疆战线向帝国内推进了二百余里。
被誉为“皇室明珠”的黛尔琳皇后因难产离世,遗憾地将刚出生的皇女留在了人世间。黛尔琳皇后在临终前为女儿取名为:伊丽莎白。
圣城教廷的新任教皇古斯塔夫上任,任期的首款功绩便是修订了教廷的通用经卷:圣典。数百位神职人员执笔增删了无数章节,在其中附了一页不起眼的《预言书》。
……
两年后。
一位自称应预言而来的修女从圣城出发,招募了许多因灾变或动荡而流离失所的平民。
他们一路颠沛,走到遥远的帝国边境,在左格雪山脚下不远处的荒原上,建立起一座只有百余人的小村庄。
人们在这里修建教堂,筑造房屋,开垦田地与水渠。
原本的修女纱弥被拥立为神甫,她将无家可归的女孩们收编为小修女,制定了祈祷与布道的课程规矩,又建立了修道院。
神甫教导村民们向主神祈祷,并虔诚地率领众人祭拜预言中的圣女。
纱弥神甫的声音因讲述而变得略显沙哑。
她平静地说完了最后一句:
“那个村庄的名字是:塞勒村。”
第82章 拥抱
◎迷惘的灵魂啊◎
随着纱弥神甫的话音落下, 枢机卿安德烈先生轻咳一声,意味不明地望向了始终没有直起身的冯·道尔主教。
时值深冬,壁炉的装饰作用远大于实际用途, 审判大厅的中央仍旧是冷的。
但冯·道尔主教的额角已经冒出了汗珠。
“这件事在圣城的知情人不多,但引起的反响相当惊人,许多人都在猜测谁娶走了纱莉娅, 又辜负了她。”枢机卿仍旧保持着笑容:“冯·道尔先生,你能活到现在, 真是个令人难以置信的奇迹。”
冯·道尔主教整个人摇晃一下,却没敢直起身。
枢机卿继续笑眯眯地诛心:
“你在难道没有想过吗?作为一个毫无背景的年轻女孩, 纱莉娅凭什么在圣城那样权贵遍地的交际圈立足,又凭什么手握巨额财产,还毫无阻碍地下嫁给你这样的平民?
“唯一的解释当然是,她的真实身份需要隐秘, 只能以白纸一样的背景出面啊。
“能在圣城被隐秘的身份,又怎么可能是善良无害的百合花呢?”
说到这里,枢机卿先生啧了一声:“等等——冯·道尔先生,你该不会到现在都不知道纱莉娅的真实身份吧?”
主教先生张了张嘴,却没能发出声音。
“一无所知者总敢于直视深渊, 当然,你是在深渊边上大跳多弗朗明哥。”枢机卿先生笑着摇摇头:“不过纱莉娅, 你居然任由他活到现在——我们都认为,那个胆敢辜负你的人早就被沉进拜朗士帝国的哪片沼泽地里了。”
纱弥神甫不置可否:“总有些事情, 比报复更重要。”
“没错,纱莉娅女士当然有资格这样说。”枢机卿笑着拍了拍冯·道尔主教的肩膀:“走吧, 主教先生。你可真是给我出了道难题, 让我们去商议一下——如何为你的闹剧收场吧。”
说完, 枢机卿黑色的袍子一甩,走向了观众席的方向。
冯·道尔主教龇牙咧嘴地直起上身,躲避着纱弥神甫和苏娜的视线,灰溜溜地跟了过去。
“我已经年近四十,不再是年轻姑娘了——这一天总会到来,我知道。”
纱弥神甫向苏娜走近几步,轻声说:
“塞勒村是我亲手打造的乌托邦,就算我因衰老死去,也会有修女们接替我的工作,继续照顾圣女阁下。
“一卷预言书,可以确保我的女儿永远不必被送上火刑架。
“她会在供奉与祭拜中长眠,直到她停止呼吸的那一天为止。
“我料想过无数种变数,但就算在最虚无缥缈的幻想里,我也从未预想过圣女会从祭台上坐起身,从预言里走出来,走进这纷杂混乱的世间。”
她们离得很近。
苏娜在纱弥神甫的神情中解读出了前所未有的外显情绪:柔软,欣慰而温和,眼里盛着发自内心的柔和笑容。
可是,在这样的笑容里,苏娜慢慢地垂下了视线。
她莫名觉得有些惶惑,难以正视纱弥神甫的眼睛。
纱弥神甫为了保护女儿,用修女的黑色头巾藏起长发,披着修女长袍在修道院里静修,就这样隐姓埋名了十余年……但最终醒来的,却是来自另一片时空的自己。
苏娜抿了抿嘴唇,轻声嗫嚅:
“抱歉,我可能不是……”
不是您的女儿。
这份倾尽所有的情感太过于沉重,苏娜难免产生些许鸠占鹊巢的愧疚感。
在得知预言的真相之前,苏娜从未怀疑过自己对塞勒村产生的绝对正面影响:她带来了知识,带来了新的思维方式和良多助力;她非常确信,“圣女”让村民们的生活质量得到了相当的提高。
但现在,苏娜的心中出现了类似迷茫的情绪。
她在某一瞬间意识到,如果自己没有醒来,塞勒村的圣女仍然躺在祭礼台上——
那么,塞勒村将不会引来教廷的注意,纱弥神甫也能继续守着她沉睡的女儿,所有人都会如同神甫女士曾经计划的那样,安稳而平静地生活下去……
这样的思路如同开闸泄洪,尽管知道自己钻了牛角尖,但苏娜根本控制不住越发翻涌的愧疚。
“抱歉,女士。”
纱弥神甫轻声问:“什么?”
“我可能只是一个……”苏娜看了看枢机卿与冯·道尔主教的方向,用近乎气音的声音对纱弥神甫说:“一个迷失的灵魂。”
她的思绪混乱到难以正常思考,以至于无法判断,对于一位母亲而言,这样的真相是否太过残忍。
但是,她怎么能欺瞒一位最该知道真相的母亲,心安理得地将这份不属于自己的浓烈情感占为己有呢?
神甫女士似乎因她的坦率而怔愣了一下,随即微笑着说:
“不必道歉,我知道。”
苏娜一怔:“您……知道?”
“当然。沉睡了十八年的灵魂骤然醒来,绝不该是对答流利又冷静淡然的样子。
“至于预言……连预言书都由我亲手编写,神灵与躯壳只是杜撰的诗文,怎么骗得了我自己呢?”
纱弥神甫伸出手,略显枯瘦的手指抚摸过苏娜黑色的长发,微笑着说:“我从未信奉过虚无缥缈的神明。但是孩子,我曾为你的到来而真切地感谢过主神。”
神甫女士的手顺着苏娜的发丝抚摸下来,在白袍的衣褶里捡出一根干草。
在纱弥神甫的庇护下生活了这些日子,苏娜的白袍从来都不染纤尘。但只是被带离塞勒村一天之后,她的衣摆上就染了许多灰色的污渍。
神甫女士又理了理苏娜的衣角,闲聊般开口:
“我似乎还未问过你的名字。”
苏娜抿了抿唇,将名字的音译告诉了纱弥神甫。
然后,她得到了一个来自神甫女士的温暖拥抱。
仿佛要将所有晦暗隔绝在怀抱之外,无论疾风骤雨,这方臂弯永远安全可靠。
她听到纱弥神甫低声对她说:
“感谢你来到这个世界,苏娜小姐。”
苏娜闭上眼睛,将脸颊埋进了纱弥神甫的黑色修女长袍里。
“抱歉打断一下——哦,我知道此刻这里并不欢迎我,但有些事情还需要商讨出结果才行。”枢机卿笑着走了过来,身后跟着面色僵硬的冯·道尔主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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