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元月月半
“长大了还怕疼?”
小太子假装没听见,往锅里下一点竹笋。刘彻诧异:“这时候就有笋了?”
“泡发的干笋啊。”小太子无奈。
刘彻轻轻拍拍脑门:“叫你气糊涂了。”
不讲理!究竟谁气谁啊。
小太子无奈地瞥他一眼,捞出先下的肉。听到脚步声,小太子扭头,韩子仁从外面进来,手里还有两个盘子。小太子起身:“什么东西?”
“鸡肉。”韩子仁朝皇帝看一眼。
小太子明白,先前准备的菜他一个人吃不完,可多了老父亲又不够吃。厨子这是把他们准备晚上炖菜用的鸡剖开了。
小太子把鸡肉倒进去,刘彻帮他一下:“慢点。小心烫。”
小太子夹竹笋:“父皇,尝尝。南方的笋就是比北方的好吃。又嫩又厚。”
刘彻笑着点点头:“笋乃山珍,朕得尝尝。”
“好吃吗?”小太子看着他问。
刘彻颔首:“吾儿会吃啊。”
“那是因为父皇不常吃。偶尔吃一次山间野菜也别有一番滋味。”
刘彻点头受教:“鸡肉还得煮多久?”
“厨子把骨头剔出来了,外面变色里头就差不多熟了。”
刘彻夹一块尝尝,果然熟了。
刚刚宰杀的鸡很是新鲜,煮的刚刚好,鸡肉很嫩,沾上小太子指点厨子做的调料,刘彻这一顿吃得很是满足。
刘彻被暖暖的烟火熏得有点犯困。他看到窗外依然飘着盐粒大小的雪花,北风呼啸,突然有点不想出去。刘彻看到角落里熄灭的小火炉,过去点着火,放上水壶准备煮茶。
“父皇渴了?”
刘彻:“口干。”
小太子把被宫女收到木架上的茶壶拿下来,“里头还有点清水。”
刘彻接过去摸摸壶身,大概是用饭前煮的,还有些温热。他倒半杯尝尝,不凉不烫刚刚好。刘彻喝杯水清醒清醒,看到他多年前送儿子的围棋,要陪儿子下两局。
小太子心说,谁陪谁啊。
茶室温暖,小太子也不想出去,索性把抱怨的话咽回去,乖乖应一声“谢”。父子二人慢慢走两局都觉着困得睁不开眼。恰好这时炉子上的水开了,刘彻把壶拎下来,任由炉火慢慢烧着,他拉起儿子去寝室。
小太子的寝室其实就在茶室东边,不过被木板封死了。东边木板墙上还放一排太后、皇帝以及皇后这些年赏小太子的宝物。北边也是木板墙,放许多茶具以及茶叶、茶砖、茶饼。
小太子出了茶室,步入正堂,从茶室后面方能拐进寝室。从正堂看茶室其实是半间屋子。这是刘彻设计的。最初给太子收拾居所的时候,匠人提议茶室独占一间。然而房子太宽,刘彻想象一下儿子小小一个,坐在宽大的茶室里,越想越凄凉,最终定下半间。
置物架也是刘彻定的。茶室和书房以及小太子的寝室皆铺上上好的木板。刘彻又担心冬天冷木板凉,又特意令人量尺寸做宽大的地毯。近日天冷,寝室里铺满地毯,刘彻看到地毯就觉着很是温馨,儿子被温暖包裹着。
小太子一边走一边脱掉厚厚的棉袜,到榻边往榻上一倒:“父皇,孩儿先睡啦。”
“睡吧。”刘彻打开儿子的宝柜。
小太子:“您找吧。能找到算你的。”
“朕就纳闷了,你的木柜朕以前也看过,当时怎么没有想到打开里头的盒子看看呢。”
小太子拉上柔软的蚕丝被:“先入为主,自以为是啊。”
刘彻坐在地毯上,拿出最下层最里头的盒子,三个暖玉玉雕出现在眼前。刘彻拿起一个,竟然是头小猪:“儿子,据儿——”扭头看去,气笑了,小崽子竟然睡着了。他可真是沾到枕头就睡。
霍去病同刘彻说过这三个玉雕是留着送给他外孙或外孙女的。肥水不流外人田。刘彻放回去。他又看看其他盒子,除了两把宝剑皆御制,刘彻不感兴趣,轻轻合上盖子,关上木柜。
刘彻禁不住打个哈欠,脱掉外袍在儿子身边躺下。
看着儿子稚气未脱的小脸,刘彻轻轻捏一下,“长大了?”
小太子烦的抬手一下。刘彻吓一跳,以为他醒了,勾头看看,小孩翻个身继续睡。
“小猪!”刘彻嗤一声,闭目养神。
大体小太子的寝室太过温暖,刘彻很快进入梦乡。韩子仁在寝室南边窗外听到里面安静下来,给枇杷使个眼色。约莫三刻,枇杷提醒韩子仁时间到了。他走到窗外喊:“陛下。”
若是以往韩子仁就直接进去了。韩子仁也怕天子,所以没有他的允许只能在廊檐下隔窗试探。刘彻睁开眼,轻轻到窗前:“何事?”
“殿下不能再睡了。殿下白日睡多了头疼,晚上睡不着,早上起不来。”
刘彻闻言把儿子挖起来:“据儿,天黑了。”
小太子陡然睁开眼,瞬间清醒。看到窗外,神色恍惚,随即清醒过来,气得怒瞪老父亲。
刘彻穿上大氅:“起来了。醒醒困该上课了。据儿,要不要朕给你换个太傅?”
“石庆怎么了?”
刘彻:“石庆尽心尽责。你若不想换权当朕没说。”
“父皇,学文识字跟谁都能学。治国平天下只能跟你学。”
刘彻情不自禁地笑了:“对!只能跟朕学。不过以后不许再跟朕怄气。”
“可惜您都不知道我气什么。”
刘彻后悔多嘴。
言多必失!
古人诚不欺吾。
刘彻回到宣室殿翻看廷尉近日送来的奏章,随即宣霍光和昭平君,许二人五天假,核实廷尉所奏之事。
昭平君好奇地问:“陛下怀疑廷尉徇私枉法?”
“近日有人越过你们上书状告廷尉徇私。朕不想冤枉他。”刘彻盯着二人,“此事不可告诉任何人。包括骠骑大将军和太子,以及御史大夫。”
霍去病和昭平君无奈地相视一眼,接过陛下递来的纸就塞荷包里。
回去之后由不学无术身份尊贵的昭平君向上峰告假。
昭平君只说借用霍光五日,霍光也没异议,就是张汤在此也不敢驳回,只因昭平君没了母亲,太后很是疼他。
霍光心细谨慎,昭平君人脉广,廷尉所奏之事又发生在城里,是以三日二人就查清楚。一件属实,一件有点徇私。刘彻又挑两jsg件令二人核实。
这两件事也好查,一件很是公正,一件公报私仇。刘彻就用公报私仇的案子发落廷尉,贬为庶民,永不复用!
陛下不挑冤假错案,唯独挑公报私仇,张汤心里很是不安。他一改往日嚣张,变得谨小慎微,一度跟卫青一样低调。
年后乍暖还寒时节易生病,大农令颜异告病,刘彻令其好生休养,又言“国不可一日无君,家不可一日无主。”另任命一位大农令。
张汤和颜异的事只有他和廷尉清楚,就是颜异本人都不知道张汤给他定的罪名。廷尉被贬为庶民,颜异被致仕,那下一个是不是就是他。
张汤越发不安越发低调。
百官不清楚这里面的事,以为张汤身体抱恙强撑着。
刘彻留张汤还有用,没有真动他。然而真骂张汤一顿,或罚俸一年,张汤反而不慌。头上犹如悬着一把利剑,张汤休沐在家都没心思教训儿子。
如此过了半年,三伏天到来,刘彻陪太后前往上林苑小住,张汤才觉着好受一些。
昭平君憋不住话,忍大半年已是他的极限。皇帝舅舅一离开皇宫,昭平君就像脱缰的马,翌日就跑去博望苑找他太子表弟,同表弟显摆他干的大事。
小太子点头,递给他半个桃。
昭平君接过去啃一口:“还是舅舅的匠人会种果子。”见表弟很是淡定,后知后觉:“你,知道?”
“猜到了。”小太子沉吟片刻,令伺候的人退下,同他说实话。
昭平君听他太子弟弟说到“腹非”禁不住朝自己身上掐一把,很疼很疼,不是做梦,他不敢置信地问:“你确定没看错?不是巫蛊?”
“若是巫蛊我想帮也没法帮——证据确凿,百口莫辩。”时隔多日小太子想起来依然想把张汤抓过来打一顿,“他也太嚣张了。腹非当判死罪。他也真敢定罪!”
炎炎夏日三伏天,昭平君却感到遍体生寒。
“难怪陛下舅舅令我暗查廷尉。可舅舅既然不认同,为何还留着张汤?”
小太子心说,你舅不认为张汤有错,反而认为颜异棋差一招。当时不处置张汤,事后还怎么处置。那种事又不好叫百官知道。没有正当理由罢免御使大夫,还是对天子忠心耿耿的御史大夫,不知真相的百官得有多寒心。
第185章 金日磾
小太子隐隐记得他说过:“我好像说过张汤是把好刀。”
原谅昭平君忘了:“刀?”
小太子决定让他长长见识:“很早以前父皇想削藩, 如果由他提出,藩王恨他,无知的黎民百姓也会认为父皇心胸狭窄。主父偃提出推恩令, 藩王要恨也是恨他。一旦藩王不满闹着清君侧,父皇打得过就打,打不过也可以说受奸佞, 也就是主父偃蒙蔽。懂了吗?”
昭平君往四周看看,确定三丈之内只有他二人:“这样好无耻啊。”
“国库空虚, 平民没钱, 加税加少了没几个钱, 加多了官逼民反。普天之下除了商人谁最有钱?”
昭平君知道:“贪官污吏和藩王。”
“所以张汤提出白鹿皮币。”
昭平君懂了:“此事由张汤说出来, 藩王哪怕知道这事是舅舅授意的也只会骂张汤媚上, 擅揣度圣意?”
小太子点头。
“这事你以前说过, 大农令颜异认为一块鹿皮值四十万钱非君子所为。他因此惹舅舅不快。张汤这次也是替舅舅分忧?那你还敢替颜异求情?”
小太子:“我说过他太嚣张。此事若叫他得逞,日后谁还敢说真话?你吗?”
昭平君想象一下, 摇了摇头,接着又点点头:“我真懂了。”朝正殿方向看一下, “张贺知道吗?”
小太子摇头:“张贺知道了他这个父亲以后还有何威信可言?他就算告诉张贺也会说他替父皇分忧。”
“真瘆人!”昭平君不禁搓搓胳膊, “朝堂上简直是没有刀光剑影的战场。”
小太子递给他一块甜瓜:“别想着位列公卿,如今三公只剩两个, 朝中那么多双眼睛盯着, 你是我表兄他们也敢给你添堵。老老实实当你的御史吧。”
昭平君不住地点头:“还是当御史安全。虽是天子近臣, 但官职不高, 也不止我一个御史, 就算被御史弹劾的人想查那个御史也不知从何查起。”
小太子笑着颔首。
昭平君身体倾向他, 压低声音:“我觉着霍光有机会。你觉着呢?”
小太子近日碰到霍光的时候仔细看过,他身上依然有金光, 虽不如霍去病周身光芒刺眼,也不是昭平君和公孙敬声可比的。
“霍光尚未及冠,现在说这个为时过早。”
昭平君点头:“也对。不过也快了。对了,有件事你还不知道吧?敬声老弟快定亲了。听你表嫂说公孙夫人近日也不嫌热,全城相看未来儿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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