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恰似故人来
事实上也的确如此,大伙儿说的就没有哪一句话是夸大其词凭空捏造臆想出来的,自古以来上千年王朝起伏更迭的经验足以令他们迅速做出判断。
可他们越是诚恳越是忧虑,周景帝就越是不可能点头。
这种情况下立太子的确是能安抚人心平息动乱,可下一步就该到他被迫退位让贤了!
这些人嘴上说得好听,为国为民,却不过都是打着背叛他另寻明主执掌天下的主意,当他不知道呢?他还不曾老糊涂!
都是些该死的乱臣贼子!
合该人人得而诛之!
周景帝震怒不已,前所未有过的恐慌反倒令他更显强势霸道,“都给朕住口!”
嘈杂声戛然而止。
“朕再说一遍,朕绝不会立太子!朕还活得好好儿的,便是你们都死了朕也不会死,根本轮不着皇子什么事儿,尔等休得再惦记朕的龙椅!”
都知道周景帝执着追求长生,一直坚决不肯教导、重用皇子大抵也就是这么个心思,可真正亲耳听见他说出来,这还真真是头一回。
一时间,大臣们全都哑然了。
看着他那无比认真坚定的神情,甚至一度不可抑制地生出一个荒唐的念头——这位怕不是已经疯魔了吧?
“皇上……”
有人不死心想要再劝,却被周景帝怒而打断。
“谁若胆敢再放肆,一律按谋逆处置!”顿了顿,还又补充了一句,“朕不曾跟你们说笑,不信只管试试!”
思及他对边疆做的那混账糊涂事,竟也没有哪个敢以身试险。
毕竟,这世上最可怕的其实是蠢人啊。
也罢,回头再想想其他法子吧。
众大臣面面相觑,大抵都是这么个想法。
自觉扳回一城的周景帝暗暗松了口气,继续维持着自己的帝王威严,冷声道:“今日之事朕不希望再次发生,都给朕退下!”
“微臣告退。”
单若泱也不曾多逗留,跟着大臣们一道儿退了出去,走到门口看见风铃时,悄然冲她使了个眼色。
“你赶紧跑一趟永安宫,叫母后宽宽心,等父皇消气之后本宫再来劝说。”
风铃会意,拔腿就快速走远了。
一众人只埋头往宫门口走,边走边还在连连摇头叹息。
“七皇子此番可真真是无妄之灾,哪有稀里糊涂就将堂堂皇子打入大牢的……”
“实在荒唐!”
“听武安侯那意思,皇上甚至想要连长公主一块儿处置了呢,这上哪儿说理去?”
“长公主近来还是避着些皇上罢,以免平白惹火上身。”
单若泱不禁露出一抹苦笑,“哪里能避得开呢,每日里还有奏折等着处理呢。若早知会引起如此巨大的震动,当时本宫的确不该擅自行动的,哪怕是将银子交由户部尚书全权处理也好……终究是本宫思虑不周。”
“长公主此言差矣。”郑老将军当即反驳道:“眼下的一切状况说到底都是皇上自己造成的,与长公主何干?您本是一片赤城仁义之举,古往今来也没有几个皇子公主能做到您这份儿上的。”
“有您这样心系天下的公主是大周朝天大的福分,怨谁也怨不着您身上啊,从未听过做好事还做出错来的,可别太过荒谬。”
此言一出,原本某些略有微词的大臣不免就稍显尴尬了些。
这时,丞相忽然开口道:“这些日子的奏折不如就直接送往公主府罢,也省得长公主每日还要往宫里跑,眼下皇上正是气头上,必然看您不大顺眼,您还是暂且躲着些为好。”
“这……不大好吧?”单若泱微微蹙眉,迟疑道:“奏折怎能直接送往公主府呢?这不太合规矩。”
“哪里就不好了?过去好歹还有些重要政务需得向皇上请示,每日里往宫里跑也是在所难免的,可如今所有奏折都交由长公主独立批阅,皇上根本都不闻不问,又何必还每天亲自跑这一趟来取呢?实在费时费力,多此一举。”
“至于说什么合不合规矩?真要说的话,皇上令长公主批阅奏折这件事本身就不合规矩。既然批阅奏折这件事都已经做了这样久,还在意往哪儿送吗?有什么差别呢,总归是要被您拿回家去的。”
听罢丞相的这番话,大臣们不禁迟疑了。
有心想要反对罢,又觉得丞相说的也没错,反正奏折都给长公主在批,皇上看都不会多看一眼,又何必多此一举呢。
可同意呢,却又总觉得哪里怪怪的说不上来。
然而不给众人仔细思考的时间,便听丞相又说道:“郑老将军方才太过冲动了些,今日显然并不是一个很好的时机啊。”
憋了许久的礼部尚书也忍不住埋怨道:“郑老将军如何就看不出皇上此时对皇子们的忌惮已然达到了顶峰?赶着这个当口去劝皇上立储,难以成功不说,只怕一着不慎还会给皇子们招惹一些无妄之灾,万一都给扔进大牢里去了可如何是好?”
老子就是要刺激那个死昏君啊。
老子就是想要挖坑将那些没用的皇子全都埋了啊。
真要全给扔进大牢那可真真是再好不过呢。
郑老将军如是暗道,面上却笑得一脸尴尬耿直,“怪我怪我,我就是个大老粗,压根儿没想着那么多……”
到底是战功赫赫的老将军,大臣们便是多有怨怪也实在不好说太多,只得唉声叹气满面愁容,商议着接下来该如何是好。
焦点瞬间转移,奏折往哪儿送哪里比得上储君一事来得重要。
单若泱状似无意与丞相对视一眼,脸上飞快闪过一抹笑意。
在宫门口各自分开之后,单若泱的马车却迟迟未动,直到过了约莫小半个时辰,方才看见风铃疾步走了出来。
待她钻上马车之后,单若泱才吩咐叫走,低声询问道:“都妥当了?”
风铃点点头,“都交代好了。”一时又实在顶不住好奇,“先前公主突然叫停,说是等候时机,莫非眼下时机已到?”
再没有比眼下更好的时机了。
单若泱弯起了嘴角,勾起一抹讥嘲的弧度,“眼下外面百姓在闹,朝堂大臣也在步步紧逼,甚至可以预见再过不久知晓了实情的将士们也必然不会无动于衷……如此四面楚歌皇位摇摇欲坠之际,这国师再一死,你觉得他会如何?”
会如何?那指定得疯啊。
那个所谓的国师一直就是周景帝最为信重依赖的人,但凡身体有点什么不好,太医说破了嘴皮子也不见得能听进去一个字,正儿八经的汤药是死活不肯碰,一门心思拿着“仙丹”当良药。
可以说,周景帝根本是将自己的身体健康和长生不死的希望全都寄托在了国师的身上,一旦国师暴毙而亡,对于周景帝来说无疑是难以承受的巨大刺激打击。
大抵就像是一个盲人站在人群拥挤的街头冷不丁又失去了拐杖,必定极其惊恐慌乱。
届时他还能再干出点什么脑残的事儿还真不好说,不过以他如今的身体、精神状况,保不齐就要与病床为伴了。
想通其中关窍之后,风铃登时瞪大了眼睛目光灼灼,“公主这是火上浇油呢?”
单若泱睨了她一眼,嗔怪道:“怎么说话呢?本宫分明是在清君侧除奸佞,一片好心、孝心。”
喝了口茶,她稍稍正了正神色,思忖道:“回头去打听打听耿国忠的情况,倘若……本宫也该掐指算算王子腾的死期了。”
那十万大军其实才是真正的重中之重,一旦京城内部真有点什么意外突发状况,能否抢占先机就得看能否将这支军队掌握在自己手里了。
若是真等其他地方的军队千里赶过来,估摸着黄花儿菜都得凉。
他们是以防万一的底牌助力,是考虑到日后的镇压之用,而非抢夺帝位的主力。
因着被逼立太子一事,周景帝差点没气死过去,夜里连美人都没兴趣享用了,愣是在景福殿破口大骂了半夜。
骂大臣、骂皇子、骂单若泱、骂百姓……总之上上下下没有哪一个逃了过去的,通通被他骂了个狗血淋头,甚至一度气恼上头当真想要将其他皇子也通通扔进大牢了事。
丁有福被吓得魂儿都要飞了,跪在地上抱着他的大腿苦苦劝了许久方才勉强将人安抚住。
当然了,也兴许是周景帝的身体实在撑不住了闹不动了,躺在床上没一会儿功夫便打起了鼾。
谁曾想,一大清早就被一个噩耗给砸懵了。
“国师死了!”
“谁死了?”
迷迷瞪瞪的周景帝还一脸茫然,旁边的丁有福却已然“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给吓的。
前来传话的小太监哭丧着脸,哆哆嗦嗦道:“是国师……方才奴才在门外喊了好几声也未见应声,放心不下便斗胆开门进了屋子查看,谁知却看见国师躺在床上一动不动,身子都凉透了!”
“国师?死了?”周景帝猛地从床上弹了起来,从床上翻身下地,赤着脚跌跌撞撞走到他跟前一把死死抓住他的衣襟,“你再说一遍?国师死了?”
那小太监简直要被吓疯了,瞬间涕泪横飞,“皇上饶命啊……”
“国师死了?国师怎么会死呢?他怎么能死?”似是被抽走了魂儿一般,周景帝无意识松开了自己的双手,拧着眉头喃喃自语,形似疯癫。
猛然间一脚跘在那小太监的腿上,只听“扑通”一声,整个人便毫无防备地面部朝下栽倒在地。
“皇上!”丁有福大惊失色,忙不迭连滚带爬上前查看。
等着将人扶起来一瞧,顿时更吓得面无人色了。
只见周景帝的鼻子一片通红,殷红的鲜血从鼻孔里不断涌出,不一会儿便将下半张脸都给染红了,看起来很是骇人。
丁有福一面高声喊叫太医,一面跟那闯了祸的小太监合力将人往床上扶。
却也不知是吓到腿软还是怎么着,那小太监一个没站稳便又趴在了地上,连带着周景帝和丁有福谁也没能躲得过,三个人顿时摔作一团。
“去……去将其他道士都给朕叫过来!”清醒过来的周景帝死死抓着丁有福的手急切道,甚至似乎都不曾意识到自己的鼻子被摔出血了,更不曾注意到自己还狼狈地躺在地上,满脑子都是他的仙丹。
丁有福连连应承,一巴掌拍在那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小太监头上,“你赶紧去!”
随后,又叫进来两个人才勉强将周景帝给扶到了床上去。
太医进来看见那血也是吓了一跳,索性只是撞坏了鼻子,清理干净止住血就没什么大碍了。
这时,五名道士被太监带着进了景福殿。
一看见他们,周景帝就迫不及待地问道:“你们可会炼那仙丹?”
道士们面面相觑,具摇摇头。
不是不会炼丹,而是炼不出国师的那种仙丹。
虽说名义上是国师的弟子,可国师平日炼仙丹时防他们防得十分严密,是丁点儿不给瞧见,连药方上究竟都用了些什么东西他们都拿不准,上哪儿炼去啊?
回头再给皇上吃出点毛病来,他们这脑袋也别想要了。
心存侥幸的周景帝是彻底慌了,发疯似的趴在床边拿起自己的鞋就往他们身上砸,“连仙丹都不会炼,朕要你们这些废物有何用?都给朕滚!十日之内若炼不出仙丹来,朕便要了你们的脑袋!”
几个小道士吓得屁滚尿流,满脸惨白恨不得是爬着出去的。
“怎么办?朕没了仙丹……朕会不会死?不不不,朕怎么会死?朕是天选之子,是九五之尊,绝不会死的!快去贴皇榜,若有谁能为朕炼出仙丹来,朕便封他为国师,赏黄金万……十万两!快去!”
面对这样疯狂的帝王,丁有福自是什么多余的话也不敢说,赶忙跑到外边儿去吩咐了一声。
然而,炼仙丹的道士一时半会儿没找着不说,这么一张皇榜贴出来反倒叫他原本就臭不可闻的名声愈发雪上加霜了。
“给将士们救命的钱才抠抠搜搜二十万两白银,找个道士竟出手就是十万两黄金,简直太荒唐太离谱了!”
“不好好治理国家,整天就想着什么仙丹……快快拉倒吧,也不瞧瞧自个儿是什么德行,便是世上真有长生之道也万万轮不着他,早晚老天都得将他给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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