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恰似故人来
已是威仪初现。
丞相情不自禁又捋了捋自个儿的美须,眉眼松弛神情愉悦,隐约仿佛还透着股子莫名的欣慰骄傲劲儿。
稍稍上前一步,躬身道:“此次叛乱造成的后果实在过分严重,一旦传开势必人心惶惶,那等始终贼心不死偷摸窥伺者亦恐会趁虚而入,是以微臣以为登基大典事不宜迟。”
瞟了眼礼部尚书,顿了一瞬接着说道:“徐大人要操持大行皇帝的凶礼,又有皇子多人……只怕分身乏术,微臣便毛遂自荐,奏请代为操持登基大典。”
历来老皇帝的丧事和新君的登基大典几乎都是同时进行,由礼部全权负责,也没见谁说忙不过来了。
丞相这话明眼人都知道是借口,说穿了不过就是不放心礼部尚书这个老顽固罢了。
当然了,借他个胆子他也不敢真毁了登基大典,但也别指望能有多尽心就是。
指不定能拖拖拉拉生出点什么幺蛾子来,不敢毁坏却也能够叫人不痛快,到时候一句“大行皇帝凶礼”为由足以堵住悠悠众口,谁还能将他怎么着呢。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倒不如直接从源头上掐灭了事。
而丞相亲自接手操办,自是再放心不过的。
单若泱当即就点了头,“准,驸……”看了眼林如海,到嘴边的称呼突然卡了壳。
再叫驸马显然不合适,难不成要喊“皇夫”?
好怪。
止不住打了个寒颤,舌尖一绕索性就先以官职称呼,“吏部尚书协办。”
“微臣领旨。”二人齐声应答。
另一边的礼部尚书却早已是涨红了脸,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架势。
还不等他蹦跶呢,单若泱就将目光转移了过来,神情已不复方才的亲近随和,而是一脸冷漠。
“大行皇帝在世时便常感叹,只道他这辈子最敬仰的人便是太/祖,誓要处处追随太/祖的脚步走,只可惜……一时受那等妖道所蛊惑而忘却了初心。眼下既是到了人生最后一程,为人子女者,本……朕理应为大行皇帝完成心愿。”
“是以,凶礼便按着太/祖的规矩来罢。”
太/祖是个什么规矩呢?
他老人家虽是大周朝的开国皇帝,但上位时都已经年过半百了,前面半辈子都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节俭”二字早已深入骨髓。
哪怕是坐在龙椅上时,他老人家的每顿饭也绝不会超过菜一汤,跟旁人一起用饭时才会根据人数多少而增添几盘子菜。
生前都已是如此节俭的一个人,身后事就更不肯铺张浪费了。
临死之前是再叮嘱一切从简,底下的人自然也不敢不从啊,到最后那排场甚至比起王爷都略显寒酸。
想也知道,以周景帝生前那般奢靡成风耽于享乐的做派,是绝不可能乐意看到自己的身后事如此寒酸的。
偏偏她给找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叫人便是有心想要提出点异议都无从下口。
再者说,对女帝不满归不满,却也不见得他们对周景帝就有多敬重满意了。
就凭他干的那些事儿,他配风光大葬吗?
活着的时候往死里祸祸民脂民膏,死了可就放国库一马罢,真要按着他的喜好极尽奢华隆重去操办,他们还怕愤怒至极的百姓忍不住要砸臭鸡蛋呢。
于是乎,几经犹豫之下,这回便连礼部尚书都未曾跳出来叭叭什么,乖觉得很。
“微臣领旨。”
“对了……”突然想起来什么,单若泱的眼神愈加冷凝了,“趁着此次地宫开启顺便将璟贵妃的棺椁迁出来,于定国公旁边另修墓穴安葬。”
就凭周景帝干的那些破事儿,璟贵妃怕是宁可被弃尸荒郊野外都不愿跟他同住一个地宫。
先前他还活着姑且还能勉强罢,可如今他自个儿都要睡进去了,就还是别再恶心人家了,否则保不齐那棺材板儿都要压不住了。
既然如今自己有了这份能力,不如就将她送回亲人身边安息罢。
预料之中的,这个决定令大臣们齐刷刷都惊呆了,随后回过神来便是连声反对。
翻来覆去简而言之就是一句话——不合规矩。
单若泱淡定自如地说道:“哪里来的规矩?不如诸位仔细与朕说说看,究竟是哪条哪项明文规定后妃一定要与帝王葬在一块儿了?”
“再者说,规矩也都是人定下的,退一万步来说便当真是有这么一条规矩……如今朕既然已是大周朝国君,难不成还没资格修改修改这所谓的规矩了?”
“于理是如此。于情,朕身为璟贵妃唯一的骨肉后代,也完全有资格决定亡母的安息之地。”
众人面面相觑,皆是被噎得够呛。
的确没有任何明文规定,可女子成亲后便要入夫家祖坟,这不是约定成俗吗?
嫁了人便生是夫家的人死是夫家的魂,哪有回自家祖坟长眠的道理?
更遑论这还是皇妃呢,真要这么干,皇家脸面可往哪儿搁?
可面前这位表现得实在强势,扯祖宗规矩是没法儿扯了。
于是,礼部尚书索性便动之以情,“皇上所言的确不无道理,可您又是否想过璟贵妃的意愿?身为皇妃,能够葬入帝陵伴驾乃是天大的荣耀……”
“徐大人。”单若泱实在听不下去了,直接出言打断他的鬼话,一脸看睿智的表情瞅着他,“说话前能否过一过脑子仔细思考一番?设身处地想一想,若换作是你,你愿意长眠于帝陵永世伴驾吗?”
意有所指的一句话立时叫众人回想起一件事来——璟贵妃可是姓乔的!
定国公之女,抄家灭族之仇……嘶。
这样的血海深仇,周景帝到了地下不被璟贵妃扔进油锅里炸他个百八十遍都算他侥幸了,哪个还乐意跟他睡在一个陵寝日日夜夜天长地久相伴?
什么天大的荣耀?膈应死人……不对,膈应死个鬼才是真的。
为人子女的心疼生母、想叫生母在九泉之下得以安息才做出这样的决定,亦是一片孝心,仿佛也挑不出个理儿来。
至于作为生父的周景帝?不提也罢,谁叫他净不干人事儿呢,叫他们便哪怕是有心想要帮着说两句话都张不开那个嘴。
同样后知后觉意识到症结所在的礼部尚书便不免有些尴尬了,一面坚定地认为这种行为实在太过离经叛道,可另一方面却又不知该如何才能站得住脚劝谏。
左右瞧了瞧,却见旁人全都是一副眼观鼻鼻观心的姿态,摆明了是不想掺和。
礼部尚书恼怒不已,正欲“孤军奋战”,却听旁边传来一道细微的声音。
“再折腾下去,也不怕璟贵妃晚上去找你‘谈谈’?差不多就得了,你若非要守着你那什么祖宗规矩丝毫不顾及那桩惨案,那就做好成为新君的眼中钉肉中刺的准备罢。”
闻言,礼部尚书下意识瞄了眼上首端坐的那位,未想却对上一双冷冽如霜的眼睛,登时吓得一激灵,本能地垂下头颅不敢再吭声。
跳得最高的那个都消停了下来,余下的个别也就完全不成气候了。
一则打一开始单若泱就表现得十分强势,令人不敢轻易撩拨。
一朝天子一朝臣,历来如此。
新君刚刚上位就忙不迭上蹿下跳给人家添堵,这不是上赶着找死吗?乌纱帽还想不想要了?
二则定国公一案着实过于惨烈,迄今为止每每提起来还都令人唏嘘不已,固然心里觉得迁坟一事不合规矩,却也鲜少有人能张得开那个嘴劝说。
莫说什么约定成俗的规矩,便哪怕是上升到律法那个层面上,尚且都还有“酌情处理”这一说呢。
总而言之,无论是从哪方面来说这件事儿都不大好沾手。
事情顺利解决之后,单若泱的脸色也总算是阴转晴了。
与此同时,窗外也渐渐亮堂起来,转眼竟已是清晨。
“这一夜诸位也都辛苦了,且先回去歇一会儿罢,无论是大行皇帝的凶礼还是朕的登基大典,也都不急于这一时半刻的,养一养精神再说也不迟,接下来这段日子还有得辛苦的。”
一晚上都被她强势镇压惯了,冷不丁柔声下来这么一体贴,还叫人怪受宠若惊的。
踏出景福殿的大门,温和的阳光笼罩了整个皇宫,似将昨夜的阴霾一扫而空,莫名竟有种拨开乌云见青天的感觉,令人不由一阵心神恍惚。
女人究竟能否治理好江山暂且不得而知,可仅从人品来说,应当也不会比先前更糟糕了吧?
是否还可以稍稍期待一下?
也不知究竟是太过疲惫还是一晚上被刺激大了,又或是各人心里都有些思虑,大臣们难得没有交谈,只各自埋头匆匆往宫门口赶。
没成想,刚到门口就看见了一辆带有长公主府标记的马车,一大一小两个姑娘将将下来,正抬脚要往宫里进。
从年龄估摸来看,小的那个应当就是新君的继女无疑了,只年纪稍大的那位又是何人?
看那穿着打扮也不像是丫头……
正在大伙儿犯难之际,却见丞相面露惊喜大步迎上前去。
“爹!”萧南妤扬起一个大大的笑脸,奔着他便去了。
已许久不曾在外头看见自家宝贝女儿的丞相不禁眼泛泪花,连连点头哽咽,“往后便自由了。”
身后的一众大臣却是被这一声“爹”给弄得傻了眼。
若不曾记错的话,丞相拢共就两个女儿吧?
看年龄也绝不会是长女,嫡幼女倒是年岁相符,可却已不在人世,这又是哪儿来的女儿?
等等……年岁相符?
有些脑子机敏些的正惊疑不定之际,周御史等几个丞相的学生已然大步跨上前去,无一例外全是满脸不敢置信。
“小师妹?”
“果真是你?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小师妹不是坠崖了吗?为何……”
此言一出,萧南妤的身份俨然已经公之于众。
一众大臣纷纷上前,拉着丞相左一句右一句询问不断,只觉满脑子乱糟糟的,似有什么东西即将破土而出。
丞相却只神秘一笑,淡定道:“的确是本相的嫡幼女。”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而萧南妤则是对着大臣们福了福身,转头对丞相说道:“爹赶紧回家好生歇歇,待面圣过后女儿便家去了。”
“好好好,你娘是日日夜夜念叨着你,见着你必定高兴极了。你先去忙,为父先回去将这好消息告诉你娘知晓。”
父女二人走得倒是痛快,徒留一众大臣站在原地呆愣。
“原本应死了的人却没死,看起来竟还与长……皇上关系十分密切……”
“既是没死为何到现在才露面?这样长的时间又究竟躲到哪里去了?”
“我就说好端端的丞相怎么就一心支持长公主上位呢,原来……”
合着根本就不是什么临时起意,而是早有勾结?
也就是说,那位长公主早就野心勃勃了吧?
若真是这般,那昨夜的一切当真没有丝毫问题吗?
不不不,问题大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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