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恰似故人来
这样的人又岂能入朝为官?哪怕是女皇也再说不出个什么不是来,除非她想一意孤行做个任性妄为的“昏君”。
单若泱的眼睛略微眯了眯,不过即使面对这看似无解的困境,她的情绪却也仍未见多少波动,甚至听罢这话还煞有其事地颔首,似是表示肯定认同。
见此情形,底下的大臣们也不知是喜还是该忧了,心里没个底儿。
可这事儿该阻拦还是得阻拦,事已至此只得硬着头皮顶住。
紧接着,便又有人跳了出来接过话茬,一脸诚恳道:“卢大人言之有理,且历来入朝为官者无不是寒窗苦读十数载乃至数十载,历经县试、府试、院试、乡试、会试、殿试重重考核之后方能鱼跃龙门,为民请命、为朝廷效力。”
“多少人为此努力拼命了半辈子乃至一辈子都未能圆梦,而今若叫一从未正经上过一天学的女子身披官袍一步登天,这对于天下万万读书人来说实在有失公允,必然会令‘科举’二字失去原本的意义,甚至因此而引发读书人反抗□□也绝非危言耸听啊。”
“读书、科举对于读书人而言是绝对神圣不可侵犯的,任何人都绝不能在这条天堑之上搭一架登天梯轻而易举扶摇直上,否则必定引发众怒掀起惊涛骇浪,届时也悔之晚矣啊。”
“还请皇上收回成命,切莫酿成大祸!”
“请皇上收回成命!”
第87章
话说得很是义正词严,可谁也不是傻子。
这群人之所以如此千方百计地阻挠这件事,无非就是感受到了强烈的危机,一堆冠冕堂皇的理由背后最丑陋的真相不过是堵死一切道路坚决不肯叫女子冒出头罢了。
可不得不说,被打开了思路之后,这群人找寻的理由的确很能站得住脚,叫人根本无从辩驳。
人群中,林如海和丞相关切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
两人具是眉头紧锁,脸色凝重眼中暗藏忧虑。
满朝文武当中,大抵也就只有他们两人最了解她的心思和意图,今日王熙凤一事就是个试探的讯号。
可很显然,结果实在不尽如人意。
哪怕方才被帝王之怒吓成那样,这些人还是绞尽脑汁另辟蹊径,竟是铆足了劲儿豁出去要阻拦,由此也足以见得他们的态度。
而毫不夸张地说,他们这些人其实也正是天下无数文人墨客的缩影。
这条路,真真是难啊。
两人都有些担心她的情绪,又怕她会被气到一时压制不住脾性硬来,已然做好了随时救场的准备。
可出乎预料的是,单若泱的情绪其实很稳定,面对这乌泱泱一群跪地劝谏的大臣,心情却并没有出现多少起伏。
有什么好气好激动的呢?早就有所预料了。
若是一切顺利,那才真是太阳打西边儿出来呢。
单若泱露出一抹无声讥笑,先是回以眼神安抚了一下林如海和丞相,而后微微蹙眉,状似深思许久,煞有其事地点点头道:“蒋爱卿言之有理,此事着实是朕思虑不周。”
啥?
就这么痛快地退步了?
原还以为要经历一场“恶战”的大臣们齐刷刷愣住了,那股子强打起的势要“血拼到底”的勇气和决心瞬间凝滞,而后迅速消退。
就如同一只只被戳了洞的皮球似的,气一下子就泄了个干净。
谁知,这才松一口气呢,上头那位就又开口了。
“既然如此,那这新衙门姑且就不纳入朝廷所属,全当是朕的私人所有罢。如此一来,这行长一职便也算不得是朝廷命官,就如女史那般,旁人自然也再没什么好说道的。”
众大臣下意识皱眉,直觉不太妥当,可一时半会儿却又不知该如何反驳。
一来“女史”自古有之,又并非是女皇自创,非要反对不仅显得大题小做,也根本站不住脚。
二来方才那股子气势已然被戳破消散,此时此刻早已不复方才一往无前的勇气。
三来……做君主的都已经后退一步选了个折中的法子,无疑已经算是一种妥协,他们若连这折中的法子都要拼命反对,那也太过得寸进尺,只怕会引起天子震怒,再降下雷霆之火可又该如何是好?
思及此,本就踌躇的众人便愈发犹豫不决了。
一时竟是谁也不曾吭声,只不约而同左顾右盼,面面相觑之中皆看清了对方的忐忑犹豫。
到了这一步再往前冲,无疑讨不着好果子吃了,谁又乐意跳出来去做那出头鸟呢。
端坐于上方的单若泱清晰地看到了众人的退缩,眼底深处飞快闪过一抹浅淡的笑意。
有句老话说得好——一鼓作气势如虎。
可一旦这股子气泄掉了,那便再难起来了。
再加以一点谈判的小技巧,这群人便已然在不知不觉中掉进了陷阱,进退维谷。
最终结局也完全在预料之中,纵觉千般不妥当,纵有万般不情愿,却还是半推半就默认了下来。
自我安慰类似女史那般的存在并不能算什么,又不是正儿八经的朝廷命官,不会有任何影响。
却是忽略了,平民百姓可分不清什么官吏女史女官等不同身份的区别。
便连县衙里最普通最低等的衙役在他们看来都是高高在上的“官老爷”,何况还是皇上亲自任命的女史女官呢?
有正经品阶,拿的是俸禄吃的是皇粮,办的是皇家差事,那可不就是官老爷吗?
单若泱打的就是这么个主意。
冷不丁叫女子入朝为官指定不成,那就先利用这层认知差来两边糊弄徐徐图之。
萧南妤是第一个,王熙凤是第二个,往后还会有更多女官。
等到越来越多的女子开始出现在御前、开始为帝王办差,等到广大平民百姓乃至朝堂大臣都早已习惯了女官的存在,等到在这烟雾弹的掩护之下令女子悄无声息地渗入朝堂……届时这群酸儒再想跳脚也晚了。
温水煮青蛙嘛,察觉到的时候都该半生不熟了,还能再跳到哪儿去?
一直忧心忡忡的林如海和丞相默默对视了一眼,具是一片轻松与好笑,暗笑自己还是太不了解她了,太过杞人忧天了些。
看多了她强硬的态度和手段,一直以来便难免担心过刚易折,可经此一事看来,这层忧虑却是完全没有必要的。
固然脾性较烈,行事作风也颇为霸道,但她从来就不是什么没脑子的莽撞之人,显然深谙“手段”“技巧”的重要性。
说到底,先前种种强势霸道的决策举措又何尝不是一种技巧呢?
若非如此行事,她以一介女儿身强行上位又岂会这般顺利?朝堂之上又岂会如此平静安稳?
这就同“乱世用重典”是一个道理。
在必要时刻,上位者的强势霸道能够迅速解决、避免很多不必要的麻烦,有利于权力稳固、达到令行禁止的目的。
可一味的强势霸道却并非什么好事,哪怕是帝王也不能,为君之道绝非如此简单之事。
所幸,她已无需他们太过操心了。
事情通过得可谓相当顺利,当然了,为了避免民间一些整天闲得没事儿干的酸书生又有闲话瞎闹腾,单若泱还留了一手准备。
“眼下活字印刷已用得相当熟练,各色书籍总算是实现了批量生产……朕决定将宫内的藏书也拿出来印刷贩卖。”
听闻这话,面前几人齐刷刷都愣住了。
作为书香世族出身的林如海下意识皱起了眉头,不解地问道:“皇上怎会有这般打算?”
一旁的丞相和萧南妤亦一时半会儿没能缓过神来,投以同样疑惑不解的目光,甚至还有隐隐一丝的排斥不赞同。
单若泱沉默了一瞬,着实有些无奈。
封建时代的人似乎都尤其喜爱敝扫自珍,自己家有点什么都恨不得藏得严严实实的,轻易绝不肯拿出来示人。
尤其是对于文人墨客来说,书籍就是命根子般的存在,但凡有个什么珍本孤本可别提多宝贝多珍惜了,不是真正亲近到那个地步的人连借阅一下都别想。
可以想见,对于普遍存在这种心态的他们来说,她的这个想法是有多惊悚多难以理解。
同样的,单若泱其实也很难以理解他们的心态,毕竟至少眼前这三个都是真正的爱书之人,而非那等附庸风雅或纯粹为了彰显身份为了炫耀的。
“在你们看来,书籍存在的意义究竟是什么?”
三人微微一怔,面面相觑若有所思。
书籍自然是让人读让人学习的,若不然便也失去了它本身真正的价值。
可偏偏,大多珍贵的好书都被各家各族收藏起来据为己有,有些人甚至根本不爱书不看书,就那么束之高阁任其落灰。
相反,有多少真正喜欢读书甚至痴迷于研究学问的人做梦都想要拜读那些名家名作,却碍于种种不可逾越的现实问题最终竟成了痴人说梦。
这样的情形何其讽刺?
倘若那些书籍有自己的意识,恐怕都会深感悲哀。
“书籍珍贵与否决定于它本身的内容,决定于它令多少人得到了学习、启发、升华,决定于它令多少人乃至这整个世界从中汲取经验获得教育受益良多……倘若一本书被人藏着掖着独家收藏,哪怕是圣人所著,在朕看来那也不过就是一堆泛黄的废纸。”
林如海顿感心头一震,而后不由低下头颅,面露羞愧叹道:“皇上所言实在振聋发聩,枉微臣出身书香自诩爱书,却也不过是如此狭隘之辈,着实惭愧。”
丞相亦不禁连连点头表示附和,心中感慨良多,深深作揖一叹,“皇上大义。”
提到圣人,或许这位的文化素养等各方面都还不足以跟圣人相提并论,但是在他看来,“思想”这一层上却未必不如。
大周朝能拥有这样一位英明神武且还心胸宽广深明大义的帝王,绝对是万民之福,是这江山之福。
已经记不清究竟是第多少次感慨庆幸了,还好当初义无反顾冒天下之大不韪做出了那个选择。
接触越多,看得越多,他便越无比坚定地确信——大周朝在她的手里一定会迎来勃勃生机。
假以时日,她定能缔造出一个大周盛世!
顿了顿,又说道:“微臣家中的藏书不能与宫中相较,不过当年为了教导学生曾在不少书籍上留下注释,若皇上不嫌弃微臣才疏学浅,稍后微臣回到家中便将其都整理出来一并送往印刷贩卖,也算是略尽绵薄之力。”
古往今来,平民子弟之所以读书很难出头,除书籍、束脩等各色费用实在太过昂贵以外,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便在这儿了。
譬如说同样都是四书五经,平民子弟勒紧裤腰带花费重金能够买到的也就是最普通不过的版本,可有权有势家学渊源者从小读的却是名师大儒精心注释的版本。
这能一样吗?其中差距可太大太大了,多走多少弯路呢。
说句不太中听的话,但凡不是天赋差得太大的情况下,这真是平民子弟拍马不及的差距。
所以说,自古以来寒门难出贵子。
天然的资源差距摆在这儿呢,实在不是天赋和努力就能轻易找补回来的。
这话若是说出去恐怕会引得群情激奋,但真相就是如此残酷,翻翻历届高中名单就知晓了,真正从草根过五关斩六将爬上来的当真是凤毛麟角。
眼下一听丞相这番话,单若泱的眼睛登时就亮了起来,笑道:“您老可是当世大儒,不知多少学子挤破了脑袋想要得到您只言片语的指点呢,若能得到您老亲自注释的书籍,指定做梦都能笑出声来,朕先在此替天下万千学子谢过丞相大人了。”
自谦是文人的本能,往往能耐越大反倒越是谦逊内敛,但听见她这般毫不掩饰的追捧赞誉,丞相却还是止不住笑眯了眼,红光满面。
林如海也忙表态,“林家的藏书也是属于皇上的,皇上若有需要便只管拿了去用。”
对他,单若泱就不说什么客套话了,只冲他抿唇笑了笑,眼神柔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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