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烟烬散
放在其他女人身上,禅院直哉或许还会因为这把好听的嗓音多看她一眼。但很清楚这个声音是谁的禅院直哉,只觉得自己听到了恶魔的低语。
他就像是被什么可怕的怪物抓住了一般,惊惧到动弹不得地站在原地,只有眼球微微地往旁边移动,企图看清背后的人。
“嗯?怎么不说话?也太没礼貌了吧。”
身后的人不满地抱怨着,听起来就像撒娇似的。
禅院直哉觉得自己肯定是魔怔了才会觉得五条觉在撒娇,但是她那轻松活泼的语气,的确让禅院直哉下意识地放松了一些警惕。
这是在禅院家,而且自己也没做什么冒犯她的事情,五条觉不至于做很过分的事情。
做好了心理建设的禅院直哉咽了下口水,脸上勉强扯出一抹笑容,缓慢地转身。
“五条家主有什么事吗?”
“噢,没什么事。”
搭在肩膀上的手拿开了,禅院直哉感觉自己仿佛活过来了,他侧过身,看到站在自己侧后方的白发女性扯开唇角,大大咧咧地笑起来。
“就是我才当上监护人的第一天,就发现有人对我家小孩说些有的没的,所以来问问直哉你怎么看呢。”
听到五条觉的话,禅院直哉没忍住去找伏黑惠的身影。
视线一动,他才发现那个小鬼正像个布娃娃一样被五条觉夹在臂弯里,仰着那张颇为熟悉的面孔,用一副冷淡又嫌恶神情地看着他。
你是什么东西也敢用这种眼神看我?!
禅院直哉心中愤恨,却不能丶也不敢当着五条觉的面表露出来,他压下心中又惊又怒的情绪,勉强讪笑了一下:“不知道是什么呢?”
“嗯?”五条觉微微收起下颌,虚虚架在鼻梁上的小墨镜随着她的动作往下滑落了一点,露出那双瑰丽无比的蓝眼睛,她指着自己说,“你问我啊?”
“……”
禅院直哉当然知道五条觉在说什么,有些话他敢当着其他人的面说,但却是万万不敢对五条觉说的。
小的时候不懂事,不过是对五条觉说了一句想要娶她的玩笑话,就被她揍得半死不活丶半个月下不来床。
压在深处的记忆,在此刻像是幻灯片一般,在禅院直哉的眼前不停地闪过。
“唉,只是让你重复自己说过的话而已,也这么难吗?”
五条觉一边大声叹息着,一边抬起手。
几乎快要对五条觉产生PTSD反应的禅院直哉,瞪大眼睛看着在这个眼熟的起手式。
“不是丶我——”
已经评上了特别一级术师的金发青年在面对五条觉时,一点反抗的心思都升不起来,只是惊慌地想要解释。
但五条觉的声音几乎和他同时响起。
“算了,我不想听了。”
抬起手在瞬间变拳为指,一指头重重地戳到禅院直哉的额头上。
瞬间,禅院直哉的眼神失去了焦点,呆愣愣地站在原地。随后,五条觉手指施力轻轻往前一推,禅院直哉的身体随之后仰,“噗通”倒地。
在伏黑惠的视野里,原本嚣张跋扈丶目中无人的禅院直哉被五条觉简简单单的一指头戳晕了。
他低头看着像条死狗一样倒在地上一动不动的金发青年,眼里浮起深深的疑惑:这是诈骗吗?是诈骗吧???
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地上爬起来了的真希,目光紧紧盯着地上没有动静的禅院直哉。
她不知道这个可恶的家伙现在是在装死还是真晕,但是,他就这么倒在自己面前,不出口恶气,真是对不起自己!
就算是装晕,事后被算账她也认了!反正他也不敢打死自己。
想到这里的禅院真希,没忍住用力地往禅院直哉的腰侧踹了一脚。
“哦哦哦。好凶~”
旁边的白发之人发出了兴奋的起哄声,引得两个小孩子纷纷朝她看去,脸上流露出复杂又古怪的表情。
禅院真希很早就听过五条觉的名字和她的事迹,但还是第一次见到她本尊,没想她到似乎比传闻里还要“活泼”。
那头被阳光氤氲出浅淡光晕的白发,如新雪一般,仿佛世界上最干净的存在,从漆黑墨镜后半露出来的蓝眼睛流光溢彩,绮丽无双。
她唇角含笑地看着自己,说着煽风点火的话却让人讨厌不起来。
“还要不要再踹一脚?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哦!”
于是,禅院真希又狠狠地踩了禅院直哉一脚,在青年干净的羽织上留下了脚印。
“诶诶诶,留下证据可不行。”五条觉指点道。
所以,禅院真希又蹲下身,使出吃奶的劲重重地拍打着禅院直哉的胸口,把自己的脚印弄干净了。
失去意识的禅院直哉,从始至终连一根手指都没动过一下。
目睹了禅院直哉殴打禅院真希的伏黑惠自然是不会同情他的,也没觉得真希哪里做得不对。
但是刚刚发生在眼前的这些事情,的确让才上国小一年级的男孩子不知道要露出什么表情才好了。
“你真有意思欸。”五条觉微微朝面前的女孩子弯下腰,饶有兴趣地问她,“要离开这里吗?”
什么离开这里?她出完气当然是要跑——等一下?!
张口欲言的真希意识到什么,震惊地张大嘴巴看着五条觉,过了好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几乎是不敢置信地问:“您的意思是……是我理解的那样吗?”
五条觉想了想:“虽然我觉得应该是没错,但还是姑且确认一下你理解的什么?”
“就是……”禅院真希目光紧紧地盯着面前白发蓝眼的人,但因为内心受到的巨大冲击,她眼神没有焦点,像是梦游一般几乎是用气音在说,“是……离开丶禅院家?”
“嗯嗯。”听到回答的五条觉轻快地点头,然后站直身体,把夹在臂弯里的伏黑惠提熘到真希眼前晃了晃,“反正已经从你们家带走一个了,再多一个也无所谓。啊对了,你知道我是谁的吧?”
全身悬空的伏黑惠在晃动间没忍住挣扎起来:“不要晃我啊——放下我下来!”
他是什么小猫崽吗?!还有,她的力气怎么这么大啊???
“欸?惠不喜欢被抱着吗?”
“这是抱吗?是拎猫才对吧?!”
“不都一样嘛?”
嘀咕着的五条觉把伏黑惠放到了地上,声音听起来还很委屈。
伏黑惠按耐住想要吐槽五条觉的心情,他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然后看向正怔愣看着他们的禅院真希。
“我……知道您。”此时,回过神来的禅院真希喃喃地说着,“五条家主。”
她用略带羡慕的目光看了一眼伏黑惠后,再次望向五条觉的眼神逐渐坚定起来。
“谢谢您伸出的援手。”有些鼻青脸肿的女孩子深深地朝五条觉弯下腰,“但是我丶我现在还不能离开禅院家。”
这个家就像不见天日的牢笼丶像时刻会溺死人的泥潭,真希当然是想离开这里的。
但是。
她的双胞胎妹妹真依还在这里,真依胆子小,要是没有她的话,连前面那座盘踞了诅咒的浮桥都不敢一个人过去。她要是走了的话,真依会过得更辛苦的。
她知道家里是个什么环境,五条家主问她想不想离开这里,大概是觉得在这里看到一个敢揍直哉的人觉得很有趣,所以愿意给她一个机会吧?
但这种有趣,肯定不足以让五条家主愿意把她和妹妹一块带走,而她也没有资格做出这么得寸进尺的事情。
再说了,她还有母亲……她的父亲肯定也会不同意,因为这对父亲来说,五条家主的行为无疑是在打他的脸。而那个父亲是最要脸面的人了,她要是走了,父亲的怒火一定会发泄到妹妹和母亲身上。
……
她不能就这么走了。
真是有点羡慕这个被五条家主从这个深渊里带走的孩子啊丶不过他是谁?以前从来没有见过……
“这样啊。”
即使被拒绝了五条觉也没有丝毫的不悦,本来她就是心血来潮的随口一提。
就当双手重新插回口袋里的五条觉,正要继续说什么的时候,有一群人乌泱泱地跑过来了。
“在这里!”
“直哉?”
“直哉少爷?!”
赶来的那群人看到躺在地上生死不知的禅院直哉时,顿时大唿小叫的吵嚷起来。
家主嫡子在自己家里被人弄成这样,这绝对是对禅院家的蔑视丶是奇耻大辱!
禅院家的众人明明想要质问五条觉这是什么情况,却又顾忌着她的实力和任性丶还有过往的“光辉”历史,不敢朝她倾泻怒气,甚至连对她大声说话都不敢,生怕自己步上某些人的后尘。
众人脸上那敢怒不言的扭曲模样,都把五条觉看笑了。
“吵什么?又没死。”五条觉语气笑嘻嘻的,“我只不过给直哉那个空空如也的大脑塞了点东西而已,说起来,应该还要感谢我的吧?”
听到五条觉这么不要脸的发言,禅院家众人憋得脸都红了。
人群中人生阅历最为丰富的禅院长寿郎到底是家族里久经风雨的长老,他简单查看了一下禅院直哉的情况,又看向五条觉沉声问:“不知五条家主为何要这么做?”
“为什么?”五条觉挑起眉梢,伸手揽住伏黑惠的肩膀将他往自己身前带了一步,微微朝众人抬起下巴,“作为小朋友的监护人,我当然有义务教训那些喜欢搬弄是非的家伙啊。”
五条觉的话,让所有人都把目光集中到了伏黑惠的身上。
那些知道伏黑惠是谁的人,表情顿时变得更加难看了起来:家主到底还是没能留住十种影法术吗?可这是他们禅院家的相传术式啊!她五条觉凭什么带走?!
嫉恨丶惋惜丶惆怅丶愤然。
各种各样的情绪出现在人们的脸上,即使没有精密的六眼,旁观者们也能看得一清二楚。
但不管禅院家众人的心底怎么想丶对五条觉的行为又多么不满,最后也没有一个人敢吱声。
原本被这么多双目光看得头皮发麻的伏黑惠,也因为察觉到这个的事实,和那只搭在肩上不曾离开的手,逐渐放松下来。
知道事情已经成定局的禅院长寿郎叹息一声,打了手势让人把失去意识的禅院直哉搬走,而后表面恭敬地对五条觉道:“既如此,那还请五条家主慢走。”
禅院长寿郎作为家族里的老人,和五条觉打过多次交道。他知道对方的底线在哪里,也确认她不会因为一些小事发难——比如这个并不恭敬的送客。
果然,被明晃晃送客的五条觉只是哼笑了一声,抬手拍拍伏黑惠的脑袋。
“走了哦惠,我们在这里很不受欢迎呢。”
语气里是浮夸的伤心,怎么听都感觉是在挑事的样子。
伏黑惠默默地看了一眼脸色僵硬的禅院众人,心想:五条小姐能顺利长大,大约是真的很强,强到离谱的那种吧?
在临走前,一向待人有礼的男孩子下意识地想和刚刚有过交谈丶并且还有着浅淡“战友”情谊的真希打个招唿。
但是伏黑惠从五条觉那忽然把真希当空气的行为中隐约意识到什么,顿了一秒后也什么都没说地跟上五条觉的步伐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