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烟烬散
因为,这里几乎时时都能听到有凄厉崩溃的哭叫,从不知道那哪一扇门的背後传出来。
这里是港口黑手党的地下暗牢之一,被送进这里的人,很难有再活着出去的。或许,那些被关进这里的人也不想有出去的机会,因为——
“咚。”
西川的视线才在某扇金属门上落定没几秒,那扇门就被人从里面打开了。
在外面的四人顿时神色一凛,恭敬地站好。
“哎呀,好像一不小心做得有点过火了。”一名穿着黑色皮夹克的青年从里面走出来。
青年虽然打扮得标新立异,但浑身干干净净的。他的神色也并不凶狠,换成别人看来,大概只以为是一个叛逆不羁的非主流少年,而不像是一个待在刑讯室的人。
但是在这里和他共事了好几天的黑西装们,是一点都不敢小瞧他。
看到外面多了一名黑衣人後,青年甩了甩手臂:“是来要结果的吗?”
“是。筒木组长让我来问问进度怎麽样了。”顿了顿,西川装补充道,“筒木组长说,河田先生你要是遇到了困难,他可以帮忙。”
“噢~”被称为河田的青年笑眯眯地应了一句,“筒木组长还真是热情啊,不过不用哦,该说的差不多都说出来了,但是红叶小姐说需要他现在还活着。嗯……接下来最好还是送医疗部吧?”
十五分钟就把事情都交待了吗?这种速度……
黑西装们的心底对这名才来组织不久的年轻人更加忌惮了几分。
原本值守在这里的两名黑西装立即上前,准备进去刑讯室内给里面的人进行简单的处理,另一人则道:“我们马上联系医疗部过来。”
河田挪了一下步子让黑西装们进去,他站在门边,脸上仍旧挂着那副有些阴郁又轻快的怪异笑容:“要和筒木组长报告的话,最好还是确认一下细节吧?他好像是个很负·责的人呢。”
某些字眼似乎被加重了。
面前的人是前不久刚加入组织的,并且还是被他们情报部顶头上司尾崎干部亲自带回来的。虽然没有给职位,但是一上来就给了他审讯权限。
情报部的其他骨干,立即意识到了有新人将要威胁到他们的地位和利益。
筒木组长说的‘帮忙’,其实是暗指:干不了就识相点把事情交出来。
而一进组织就被放到刑讯室来的河田显然也是个聪明人,他和筒木组长只见过一面,就已经察觉到了那个笑面虎的真面目。
【负责】,情报部里的老人,谁不知道筒木组长是最狡猾善变了。
察觉到青年言外之意的西川心中暗叫倒霉:上头这些人的争斗,关他这个小喽啰什麽事啊。他是情报组的没错,可最讨厌来暗牢了。
虽然心中有太多想要吐槽的,但作为一名资深的合格社畜,西川早就练就了一副岿然不动的面瘫表情。
“多谢河田先生配合。”
“请。”河田擡手。
西川也进入了那间刚刚被使用的刑讯室,被审讯的人大概是晕死过去了,所以一般这种时候里面没有说话声是正常的。
可是西川觉得好像有点安静过头了。他的那两名在解着束缚绳的同事也一言不发,室内能隐约听到窸窣的织物摩擦的声音,像是有什麽小虫子在爬一样。
心里隐约浮出一点异样的西川改变了一下角度,透过同事们之间的缝隙看向那个绑在刑椅上的人。
那是一名男性,他的头颅无力地垂下,被汗水打湿的头发一缕缕的坠在额前,看不清脸上的情况。
只是他那裸露在外的皮肤上,几乎到处布满了星星点点的红色,让西川的密集恐惧症一下子就犯了。
这是开发了什麽新的刑具吗?不过虽然恶心了一点,但对比其他那些血肉模糊的应该也还好吧?怎麽就——
又走近了两步,借着悬在头顶的灯光彻底看清男人身上的伤之後,西川立即僵住了,手指忍不住的蜷缩,努力抑制住反胃的生理反应。
密密麻麻丶密密麻麻。
男人裸露的皮肤上到处都可以看到针孔一样的痕迹。那些星星点点的红色,不止是浮于皮肤上血珠,还有一些肉筋一样的东西。
就像一只被拆掉了所有缝纫线的破布娃娃,内里的棉絮从针孔中挤了出来。
西川终于後知後觉地想起来:河田先生他……好像是异能者吧?
“部长,暗牢那边送来一个人,是以往没有见过的伤势,您要过去看看吗?”
听到部下的报告,坐在窗边思索着什麽的男人转过头来,阴鸷的视线从修剪整齐的刘海後面望向站在门口的人,而後微微笑了一下:“是吗?那就去看看吧。”
说着,男人握着旁边的输液架站起身来,对别人而言合身的白大褂,穿在他身上空荡荡的,异常消瘦。
这个一看就是一个身体极度不健康的男人,却是港口黑手党医疗部的部长,而且是靠本身实力获得的这个位置。
男人在组织里的代号就叫医生,他在北美获得了医学博士的学位,还不到三十岁便已经拯救了上千人的生命。
只是,在救人之馀,他也故意剥夺了几乎相同数量的人命。
医生的信条是“每救一个人,就离神更近一步。”而他的目标是拯救两百万人,这个数字刚好是上帝在《圣经》中杀死的人数一样。
为了达成这个夙愿,他才加入的港口黑手党。因为现在只有这里才可能接触到大规模战争。
不过他的恐怖之处是对外人而言,医疗部的人十分尊敬他,所以即使是露出那种阴鸷的表情,来报告的人也没有害怕。
医生跟着部下来到那间特殊病房。
病房里有病人丶有护士丶有医生,还有一名不速之客。
见来人的视线落到自己的身上,那坐在病房中的人很大方地擡手打了个招呼:“我是负责这个人的河田,因为红叶小姐特地交代过他还不能死,所以在这里看看没关系吧?”
医生的目光从上到下地打量了河田一遍後,才继续迈开步子,走向房间中唯一的那张病床。
“请便。”
“部长。”原本站在床边的医生让出位置,让医生查看患者的情况。
男人身上遍布细密血孔和红紫色的伤痕。细密的血孔大部分都已经被激活的凝血系统自行止血,能看到淡黄色的血清凝集。而那些伤痕,实际上是皮下出血造成的。
医生伸手轻轻按了按男人的胸口,触感果然和他想的一样,像是按压一块布满空隙的海绵。
这个男人在受审时,曾经被人用线一类的东西进行了缝合。或许先是腰腹开始,然後慢慢往上转向了手臂。
因为要留活口,所以那些线钻得并不深,内脏和主要血管应该都没有受损。不过这些聚集起来的疼痛就已经足够致死了。
让黑西装头皮发麻的伤口,对同样是第一次见这种情况的医生来说却没什麽太大的触动,甚至有点想切开表皮看看现在他的肌理组织。
医生检查完之後,直起身子来,发现那个名为河田的年轻人一直在好奇地盯着他看。
见到他回望过去之後,年轻人露出礼貌的微笑:“抱歉,我好奇心有点重。”
好奇什麽?好奇医疗部?医生?还是其他什麽?
医生并没有对河田的这句话做出回应,而是问:“河田先生学过医疗知识?”
“不算学过,但有些感兴趣。”河田擡手比划了一下,“我喜欢缝东西时候的节奏感。”
他的小臂丶手指丶下颌丶上唇,包括额头,都有狰狞的缝合线。
医生能看出来,那些缝合线的存在大部分都并非是为了缝合伤口,而只是单纯的作为某种装饰或者“象征”留在身体上。
不过……
医生的目光从河田下颌角的缝合线缓缓移到额头上。
下颌那里曾经应该是受过伤的,只不过额头上的那个……他倒不能确定了。
坐在沙发上的河田大大方方地让医生打量着,但也没有想要解释身上这些缝合线的意思,只是用略带期待的目光看着医生说:“如果医疗部需要帮忙的话,我很乐意效劳~”
说着,他擡起手,做了一个拿针缝东西的姿势。
河田这种行为,放在普通人的世界里,十个人里最少九个人会认为他是个变态。
但在本身就是一个暴力组织,并且吸纳了无数怪人的港口黑手党来说,他并非组织里最奇怪的家夥。是以,病房内的所有人都对他的行为接受良好。
“那大概要让你失望了。”医生不咸不淡地说,“我不喜欢有非专业人士在这里捣乱。”
医生的话很不客气,不过河田也并没有表露出什麽不满:“意思是,如果有专业执照,就可以来了吗?”
他说这话时,神情和话语都充满了期待,显然是真的很想来医疗部。
医生看了他几秒:“你就是情报部的新人吧?这麽明显的跳槽趋向,不怕带来麻烦?”
“欸?你知道我吗?我这麽有名了吗?”河田高兴地自语了一番,然後摊手,“不算跳槽吧,反正都在组织里,而且——”
原本有些阴郁虚无的眼睛,在说起这个的时候,亮起兴奋的光芒:“两边的事情我都可以做嘛,我喜欢和人聊天,特别是干活的时候!”
情报部果然多变态。
在给男人做消毒处理的护士心中嘀咕了一句。
医生的表情不为所动:“你很适合情报部。”
在不打麻醉的情况下用线缝合皮肉丶经受异物在身体里乱钻,世界上没有几个人能承受住这种折磨。
“你还没回答我如果有了执照的话,能来帮忙吗?”河田锲而不舍地问。
已经准备离开病房的医生最後看了他一眼:“你考得上再说吧。”
把特殊病房里的事情交待完,又去其他几个比较在意的病房巡视了一圈後,独自回到办公室的医生重新坐回窗户边。
他把输液架放好,从口袋里拿出手机,往那个常年置顶的群里发了一条消息。
【医生:觉小姐是不是说过,让我们留意一个额头上有缝合的人?】
很快,群里就有人回复了消息。
【公关官:有这件事。不拘性别和年纪,说是看到了也不用管,告诉她就行。你遇到可疑目标了?】
【阿呆鸟:但是你不是在本部吗?】
【医生:情报部一个叫河田的新人。】
【阿呆鸟:?】
群里安静了几十秒後,一份人事档案被公关官发了出来。
【阿呆鸟:卧槽?都已经入职快半个月了,这是什麽灯下黑?!!】
【公关官:他的情况有点特殊,是红叶姐亲自带回来的,所以跳过了常规的档案记录,由那边直接归档的。】
厚重的黑云把天空压得很低,无边的暗色蔓延开来,配合着呼啸的狂风,一副灾难肆虐前的压抑。
虽然这只是暴雨来临前的天气变化,但是对这幢金碧辉煌的会员制赌场来说,的确有灾难在肆虐。
四周静悄悄的,平常总是停满豪车的庄园,今天只稀稀拉拉地停了几辆车,清冷异常。里面金灿灿的赌场大厅里也失去了以往纸醉金迷的繁华,甚至连说话声都没有。
记录点数的电子屏幕由于受损出现了花屏,扑克牌洒了一地,墨绿色的丝绒赌桌和精美的大理石地面被鲜血渲染出不详的花纹,肌肉健壮的黑衣保镖横七竖八躺在地上,毫无声息。
准备反抗或者意图反抗的人都已经变成了尸体,只有识时务的人保住了自己的小命。
那名身披黑色大衣,站在大厅中央的青年并不高,面容也并不凶恶,可是就是让在场的所有人都不敢直视他的面容。
中原中也扫了一眼跪在面前,已经毫无斗志的中年男人,随意地擡了下手:“带下去按规矩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