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爱小说的宅叶子
不谈时政,连闺中小事都只是在私下说一说,只能说,时下对于女子的束缚实在是太多,她们已全力避免。
三日后,以林以宁为首共十位蕉园诗社诗人,在一处曹家修建的皇庄园林中,拜见荣妃,也算以诗会友。
马佳芸兰珍惜地翻阅手上的诗稿,笑着说:“我这个人,生来少了诗词歌赋这一根筋,偏偏爱看这些。”
光是这“我”的自称而非“本宫”,已经让林以宁心生好感。
实话说,蕉园诗社的人虽不敢私议,但对满族妇人还是有刻板印象。
或者这并非刻板印象。
毕竟马佳芸兰只是特例,宫中满人学汉风教女可能只教一半,真正像仁孝皇后、佟皇贵妃懂汉学的始终是个例。
总之,荣妃和她们想象的皇妃不一样,不止貌若姣好,举止优雅,而且轻易近人,对她们平等尊重,竟无一丝高高在上,言语中还多带钦佩之意。
林以宁忙回:“娘娘自谦。”
她的年纪已不轻,比马佳芸兰还大一些,浑身上下萦绕着一种文人风雅之气,眼睛依旧明亮且坚定。
“这可不是自谦,”马佳芸兰展颜一笑,的确看不出羞涩谦和之意,又听她言,“我虽诗情不佳,却也斗胆出一题,不如今日以‘春’为题,请林社长与诸位作一回诗罢。”
林以宁也不推迟,片刻后,一首《谷雨》跃然纸上:“镜台流影射窗纱,风到檐前柳脚斜。竹架整书除脉望,春池洗砚乱蘋花。桑浓蚕子犹悬箔,日暖蜂干早放衙。童子佩壶寻涧水,涤瓯明日试新茶。”
林以宁的姑姑是顾如蕊,姑姑的姑姑是顾若璞,她从小学习《周易》、《诗经》、《庄子》、《楚辞》以及秦汉大家散文,最喜作诗墨庄风,家学渊源。
她的作品风格也深受长辈影响。
除了林以宁,在场其他人也个个都是才女,吟诗作赋,都不是问题。
马佳芸兰的确不擅长诗词歌赋,主要还是思维问题,她的确可以写,但匠心过多少了韵味与意境,或许需要一位顾若璞引导。
但品读一些诗词还是没有问题的,从中择了自己喜欢的三首,发现也是大家看好的,遂与众人共同商议,择其中一首为魁。
又赐予一匣子南洋珍珠、一方上等鸡血石印、一整套笔墨纸砚。
此次见面会圆满成功。
有一说一,女诗人更难出名的原因在于她们有很多不敢写、不能写、不许写,写完也有许多不敢传、不能传、不许传。
马佳芸兰改变不了这些,甚至于连她们写的素材也不能拓展,还是在景与游圈里打转,连往外拓展都小心翼翼,她现在能够办的大概只有通过自己的赏赐,借助皇权,让蕉园诗社的存在能够久一点。
如此多的才女,不要在时间洪流中被迫消失;而她们的传承也直接继续流传,百年、两百年、三百年……多一年两年都是赚。
此外,马佳芸兰也聊起了女儿坊,等女儿仿在在江南铺开,指不定能和这些才女们“藕断丝连”。
不居一格聘人才。
回到房间,一坐下,秋墨来到马佳芸兰的跟前,小声汇报了一件事。
“?”
马佳芸兰歪了歪头。
“苏佳常在说,估摸有八位入了园子,奴才也派人核实过。”秋墨尽责回答。
马佳芸兰并不惊讶。
每年康熙出巡都会见一些美人,又以南巡路上官员们献上来的最多。
这些美人的身家绝大多数清白,出自小官之女,越到后面,可能会出自一些官职不错的家中,嫡女、庶女都有可能。
为了权势地位出卖女儿的父母世间不止一位两位,京中八旗也有很多人。
没有谁比谁更高贵。
但相对起来,这些美人大多数的命运是可悲的。
她们只当了一时半会儿的消遣,不幸的话可能余生都不能嫁人,不是说嫁人有什么不好,而是她们只能无名无分在皇庄里默默无闻,直到消失于天地间,不留一丝一毫痕迹。
也有被康熙挑中带入后宫的,混到最出名的便是传说中的密妃王氏,又一位老熟人,大概率在八名美人当中。
“恩,此事与我们无关。”马佳芸兰无意插手她们的命运,大概也就在康熙来时,嫁妆一下醋意,满足他的大男子主义。
比起这个,她更在乎胤祉和常青。
马佳芸兰无法出门逛江南,但胤祉抽了个空,今日下午,与常青出门转悠了一圈。
带回来了很多东西。
有他亲自画的写生,“小桥流水,烟雨蒙蒙,小小一只乌篷船”,有江南的特色食物——紫鳜鱼、白莲藕、大闸蟹、绍兴酒,这些其实他们住的地方都有,胤祉买的是兴趣,紫鳜鱼由他亲自钓上来的。
还有乱七八糟的小物件,刺绣、云锦、缂丝、泥人、檀香扇、紫砂壶、梳篦、竹刻、青田石雕、歙砚等。
价格不一,有贵有平。
马佳芸兰也不是非要把玩这些东西,她更喜欢在用膳时,听胤祉讲述这一个个物件背后的故事,与它们相遇的故事。
实话说,天生会撒娇的胤祉在讲故事这方面非常有能力,平平一次小摊上的一眼相中,被他讲的起伏跌宕,其中不缺乏引经据典,穿插各种有趣小故事。
不说马佳芸兰,秋书秋墨她们也听得津津有味,连常青他们这种跟着胤祉出门的人,相当于一路被剧透,同样听得痴迷。
马佳芸兰笑着打趣:“合该赏你一醒木!”
被当说书人的胤祉也不恼,笑眯眯作了一个揖:“儿子谢额娘打赏。”
第75章
可能因现在的康熙还没有习惯被送美人这件事,又或者说脸皮不够,在宠幸美人这件事上,他竟然感到有点儿心虚。
一丁点儿,但不多。
也正是这一点,给了马佳芸更多自由时间,把这富贵精致的江南园林用脚量了个遍,美食一日三餐不重复,也听闻了很多江南才女的故事。
有这么一个机会,马佳芸兰还曾尝试过与出生汉官世家的曹三夫人聊裹脚的事情,但无疾而终。
即便曹三夫人这样算得上开明的女性,对于裹脚一事虽心痛女子身体受苦,受到根深蒂固风俗影响,竟也觉得这正常。
或许后宅女子便是在一代又一代中妥协太多东西。
好在曹三夫人嫁入曹家,曹家已从汉人转正白旗包衣,她的女儿不会裹脚,满八旗与蒙八旗的姑娘们目前为止还没有这种悲剧发生。
此事先打住。
直到即将登船的临行前一夜,康熙才终于又现身。
马佳芸兰奉上西湖龙井,眼波流转,柔声道:“臣妾还以为万岁爷被这乱花迷了眼,早已经忘记妾身。”
语调含酸却不带讽刺。
“咳咳,朕一直勤于国事,可不像长瑞一样天天只知道逗他额娘开心。”康熙也受不了这个,竟把胤祉推出来顶锅。
从这里也可以看出,他对三位皇子的大致行程一直盯着呢,胤祉这种关键时刻能顶事儿,又不和官员黏糊,还非常孝心的儿子,自然会更得他心。
尤其在其他两人对比下,越往江南官场,越明显。
康熙已经从还比较稚嫩的太子与某些官员、大阿哥与某些官员中嗅出他们间有猫腻在,他深恨带坏自己两个儿子的索额图、纳兰明珠,对两位大臣日渐不满。
即便如此,康熙对外表现依旧是对太子越来越好,毕竟太子虽然有不小矛盾,此时还是他心仪的储君,也需要维护他的面子,父子情深不适合这个时候打破。
但他的个人情绪则表现为对合心意的儿子更加偏宠一些。
唤的长瑞、老二,而非胤祉,虽然说长瑞的问题,语气却带着亲昵,像是民间真正的阿玛吐槽自己的小儿子。
“万岁爷这话只说了一半,长瑞不止逗妾身开心,也认认真真替他汗阿玛跑腿呢,这孩子孝顺着呢。”收到信号的马佳芸兰把酸意见好就收,将话题往另一个方向引去,顺便对儿子的“孝”加深印象。
康熙果然顺台阶而下,一开始的尴尬气氛消失,他也恢复自在:“哪有你这样王婆卖瓜自卖自夸的,不知羞,别人听了可不笑话。”
事实上他也尴尬不了多久,会尬也只能说明马佳芸兰这些年辛苦没有白费,否管多大,也真在他心里占有一个角落。
接下来的聊天中。马佳芸兰仿佛不经意间聊到蕉园诗社,汇报的同时,也是在打消康熙的疑虑,他这个人一旦多疑起来,超级可怕,哪怕没有,提前扼杀在摇篮里。
南巡结束。
返京途中,康熙果真带上了两位当地官员献上的美人,袁氏、王氏,都是县官之女,暂无册封,便以庶妃称之。
袁氏和王氏这些日子过得不怎么样。
一来她们这与远嫁无差,远离家乡去一个这辈子可能都见不了亲人的地方生活,还是规矩森严的皇宫,非正妻而是地位卑微的妾室,心中忐忑不安可想而。
二来两人都是汉家女儿。
即便现在,安嫔、端嫔在宫里也有人拿她们的身份私下议论,何况是家世不显、身份低微的袁王二人。
当看见康熙在路上并没有给她们优待,几位常在答应便不再掩饰这种轻视,对她们的态度言行举止间处处充斥着一种不太隐形高高在上的阶级差。
连贴身宫人都不可避免带有倾向,他们甚至会有跟着这样的主子出门没有底气的想法,毕竟能参加南巡的包衣宫人也是有后台的。
王氏的心性坚强些,而袁氏半夜里偷偷哭了好几回,红兔子眼睛脂粉都遮不住,又惹来不少酸言酸语。
恶性循环。
“姐姐何须如此?”袁王二人来自同一个地方,虽然认识也不久,但因共同经历有一种同伴情,王氏又是一番劝慰,也小声提醒,“若是……知道姐姐这样,怕会不高兴。”
“我们不过庶妃而已,万岁爷怎会惦记?”袁氏冷言冷语。
王氏听这话不像,也闭嘴禁了言,其实以她这几天的观察,高位妃嫔的荣妃、端嫔,都未曾为难她们。
端嫔可能因同为祖上也为汉人,对她们多了一份烟火情,初次见面时,说的那些话听着不舒服,但裹了真心,言语中包含了汉女在宫中只会更艰难的提醒。
至于荣妃——
她看不透。
但王氏听说过荣妃娘娘是懂诗之人,最爱江南才女,在江南曾亲自接见蕉园诗社的人,还给予她们诸多赏赐。
这在江南女眷当中都传开了,蕉园诗社又迎来诸多女子,有人甚至建议林以安社长当女先生召学生被拒绝。
蕉园诗社还是那个谨小慎微的蕉园诗社,只是多了一个活下去的机会,林以安她们探讨过,现在盯着她们的人更多,应更谨慎才行,也不能为荣妃惹来麻烦。
宫人们也说荣妃读书多,很爱去紫禁城内的景阳殿藏书处。
王氏不是钱塘人,没有机会参加当地女子诗社,但诗词歌赋琴棋书画也是在家中自幼学习的,诗作的也还可以。
尤其擅长音律,乐器以琵芭与古筝弹的最好,也不知荣妃喜不喜欢。
如若能获得荣妃的好感,想必自己在宫中的路会顺畅许多,可惜万岁爷白天都歇在荣妃娘娘那里,又有二皇子,即便想要亲近,也找不到合适途径。
真是可惜。
与袁氏的怨天尤人不同,王氏已经从离开家乡的悲伤忧愁中走出,开始尝试着摸索自己的未来。
又过几日,终于抵达京。
南巡队伍穿过长长的京城街道,在百姓的跪拜簇拥下,回到紫禁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