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月下隔云端
这比肩尧舜这望陛下惜之重之的言语一出,本就明白了自己失误之处的李世民恐怕是早就没了半分火气?的。
果然就见李世民沉默了片刻后突兀地?笑了笑,他起身朝后头博物架走去,一眼就瞧见了上头立着的一只金翁,他伸手将其取了下来,而后他走到魏徵跟前,面上带着浅淡的笑意?与他对?视。
杜怀信眼前一花,仿佛瞧见了一只威风凛凛的凤凰抖了抖羽毛,“乖顺”地?收拢起了自己的翅膀,一双爪子扒拉扒拉从自己的窝里头寻出了一件金光灿灿的宝贝,而后用嘴叼着欢快地?蹦跳地?上前。
“我?明白玄成的意?思了,我?说着要以?诚治国却是忘了最最基础的一点,失信于天?下……这三桩事?都是我?欠考虑了,只从自己的角度来看待问题,丝毫没有察觉到朝令夕改反反复复便是在消耗百姓对?我?对?国家的信任。”
“前两?件事?已是弥补不?及,这点中?男入兵一事?我?便也不?再坚持了。”
李世民敛下眉眼颇为感叹道:“王道……我?还是有所局限呐,若是我?这个皇帝都带头出尔反尔,我?又如何能怪百姓生了怨气?成了朝臣口中?的狡诈之民,上行下效不?过如此罢了。”
“魏徵,这只金翁便是我?对?你直言不?讳的嘉奖,若是日后我?还有过错,便要如今日这般。”
其实很有意?思,李世民身边的旧臣也不?是没有看出问题的人?,但是他们追随李世民多年,照杜怀信来看,或是对?着李世民有“滤镜”,或是已经习惯了遵从李世民的命令,因为在武德年间一向都是如此的,李世民带着他们走向了一个又一个胜利,他们又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唯独魏徵是前东宫之人?,更不?要说他先?后投过李密窦建德,这一路走下来都是输,难保他不?会有一种莫名的危机意?识,当然这就是杜怀信的胡乱发散了,不?是重点。
更为重要的就是魏徵同他们所有人?都不?同,不?论是因为什?么,他确实是更能跳出桎梏来匡正李世民决策的失误之处,这一点杜怀信也不?得不?承认。
嗯?想着这些事?的时候杜怀信一个晃神,那只凤凰已经欢喜地?点着脑袋凑近了魏徵,扑棱着翅膀绕着魏徵转着圈圈,整个人?简直同先?前生气?的模样判若两?人?,咳咳!
杜怀信猛地?一垂眸,实在是“大逆不?道”,他都在胡思乱想些什?么啊!
然而就在殿中?气?氛趋于温馨平淡的这一刻,一个兵部官员的声音自外头响起:“陛下,泾州异动,天?节将军燕郡王李艺反,如今人?已经到了豳州。”
“不?仅如此,李艺身边副将亦有密信入朝,愿为陛下除之解忧。”
殿中?凝滞了一瞬,但随即就响起了李世民的轻笑声,他收敛了在魏徵面前的好脾气?,此刻整个人?锋芒外露,是毫不?掩饰的杀气?。
“朕想着安稳朝局所以?暂且没有动他,却不?想他倒是率先?按捺不?住了,还真是挑了个好日子,年关将至,突厥已退,可真是叫他费心了。”
“说起突厥……朕还没有计较此人?当初消极抵抗放任突厥南下之事?,既然主动撞了上来,倒是不?要怪朕心狠了。”
“吩咐下去,让长孙无?忌与尉迟敬德领兵前往镇压!”
一个连身边副将都怀了二心的人?,跳梁小?丑不?足为惧。
话落李世民一挥手:“年关将至,今年的宫宴可要好好准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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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露殿,虽然李渊早便成了消息不?灵通的上皇,但是大军开动这样大的事?情裴寂又不?是瞎子,他自然是能知?道的,所以?他收到消息后便入了宫将此事?禀告给李渊。
李渊身侧正为他倒着酒的尹德妃的手一顿,但是她很快便收敛住了情绪,没有叫李渊发觉丝毫的不?对?劲。
李渊只是不?得劲地?抬起眼皮子瞧了裴寂一眼:“哦?李世民都登基多久了,现在才想起来我?这个上皇要来勤王了?”
裴寂颇有些尴尬,他该如何对?李渊说这李艺根本就不?是打?着复辟李渊帝位的名号起兵的啊,纯纯就是因为他自己先?前得罪李世民太多,不?安之下才决定拼死一搏的,从头到尾都跟李渊没有半点关系。
不?过裴寂聪慧地?没有提及这一点,若是叫李渊知?道他这个皇帝被推翻后地?方上是真真切切的风平浪静,只怕会叫李渊迁怒于他。
李渊没有察觉裴寂的小?心思,他只是挥了挥手:“有什?么用,事?已成定局,这李艺难不?成还打?得过李世民?”
一个地?方上的将军有什?么用?
思及此李渊的眸子暗了暗,禁军……他在六月四日事?中?输得那么快,就是因为本该是保护他的禁军倒戈了,若是宫中?和地?方上里外联合,他才能有一丝机会。
想着李渊不?难烦地?拿过酒杯:“退下吧。”
眼瞅着裴寂退下的背影,尹德妃的一颗心简直是要提到了嗓子眼,她虽然有些迷迷糊糊的,可是想着这几日尹阿鼠所言的接触刘德裕之事?,向来比不?得张婕妤聪慧的她居然莫名生出了直觉。
她垂着眸子,努力平复自己不?知?是因为兴奋还是害怕的双手,她死死握着衣裙,她知?道只要说出了口迈出了那一步便没有回旋的余地?了。
尹德妃深吸一口气?状似无?意?娇声抱怨道:“妾那阿耶这几日是日日借酒消愁,妾这里的珠钗宝贝都是送出了宫帮扶阿耶,上皇,妾……”
李渊眉心微蹙,他刚想要出口讥讽,谁料尹德妃比他先?一步开口:“妾的阿耶纵使失了势可从前也从来都是不?爱吃酒的,听说就是因为阿耶认识一个什?么失意?的军官,都怪那个家伙,他们二人?这日日吃酒,这酒钱都是妾的阿耶掏的,实在是可恶!”
听着尹德妃真情实感的抱怨,李渊刚要出口的话咽回了肚子,他挑眉,敏锐地?捕捉到了“失意?军官”这四个字。
他狐疑地?打?量了一眼尹德妃,却只见尹德妃颇有些不?好意?思地?神情,看样子是打?算向他讨要钱财,那个什?么军官真的就是随口一提一样。
李渊的心跳得飞快,他只觉得自己的四肢百骸在一瞬间便感到炽热了起来:“军官?”
尹德妃娇声道:“是啊,听说是叫刘德裕吧,妾阿耶说是他不?得陛下重用心有不?满同妾的阿耶撞到一处去了,唉,这又不?是什?么打?紧的事?,上皇,不?知?道可否……”
李渊的眉心狠狠一跳,刘德裕?刘德裕!
他可太清楚此人?了,原秦王府旧人?现右武卫将军,掌管禁军。
天?赐良机!
李渊垂下了眸子:“我?会叫人?送些钱财到你屋中?的。”
禁军……李渊勾唇,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李世民做得,他缘何做不?得!
第121章 好戏
贞观元年的冬天实在是太热闹了。
宫里宫外, 突厥梁师都苑君璋,朝廷地方,这些?几乎可是说是处处都有热闹可看?, 实?在?叫人“叹为观止”。
长安城里头, 翻过年来的第一场宫宴就爆出来了杜怀信和李世民之间的“嫌隙”, 听说是杜怀信口不择言居功自傲惹恼了李世民。
李世民当众发火, 对着这个昔日里自己向来信任非常的天策府旧将说出了许多的重话,若不是房玄龄还有李道玄等人在一旁拦着,杜怀信身上的官职都要险些?不保,但尽管如此, 李世民还是罚了杜怀信一年的俸禄, 顺便叫人在?自?己府中好好反省。
这杜怀信是谁?尽管他的名声不是很显,但若是论起与李世民的情谊, 此人确确实?实?是要排在?前列的。
李世民对着这个昔日头号旧人都能如此不留情面,这下子是再也?没?有一个秦王府旧人敢仗着旧日情分肆意行事了, 朝中持续了段时日的文武之争也?终于?告一段落了。
宫宴散去后,刘德裕在?回府路上时心惊胆战地回想?着方才宫宴上的种种, 他的身上穿着厚厚的冬衣,但他却依然觉得自?己的四?肢百骸冰冷非常, 就好似坠入了一个冰窟一般。
“哟, 这不是刘将军吗?好些?日子没?见着你了, 要去喝酒吗?”
尹阿鼠一边说着一边朝左右看?了看?,见街道上行人不多,他挂着奇异的笑容凑近刘德裕。
刘德裕只觉得自?己此刻心绪异常混乱,他下意识后退了半步颤着嗓音故作镇定道:“你乃上皇尹德妃之父, 我不想?和你扯上关系。”
尹阿鼠挑眉:“不想?与我扯上关系,那就不知道前段时日天天同我吃酒的人是谁了。”
刘德裕张了张嘴, 可还未等?他反驳什?么,尹阿鼠忽然讥讽一笑:“可千万别说什?么因为我先前没?有自?爆身份而你不认得我的话。”
“前些?年我可是同秦王府结下了梁子的,你身为秦王府旧人能认不得我?”
刘德裕面色难看?非常,他深吸一口?气:“让开,你说若是叫陛下知晓你私交大臣,也?不知道你们尹府这个空壳子还能不能保住。”
尹阿鼠半点没?有被吓到?的样子,他摇摇脑袋拖长了语调:“我女儿同我说了那燕郡王李艺造反一事,只是可惜远水救不了近火,陛下早早就得了消息派兵镇压。”
刘德裕的心骤然一缩,他突然猛地推开尹阿鼠:“胡言乱语妖言惑众!”
尹阿鼠猝不及防之下被掀翻在?地,他盯着刘德裕的背影咬牙:“分明就是不满的,在?我面前惺惺作态有什?么意思!”
刘德裕脚步不停,尹阿鼠眯了眯眸子:“你可知晓那一位的意思?”
刘德裕呼吸一滞,见人停下了动作,尹阿鼠得意一笑,他掸掸衣袍上的尘土自?地上爬起来,走近刘德裕语带蛊惑道:“我女儿是上皇的尹德妃,听说上皇知晓了你之后一直便心有感叹,为国效力得不到?公正的待遇,实?在?是可惜了。”
话落尹阿鼠长叹一声:“也?是,便是我瞧着都觉得不公,也?难怪上皇会有如此感叹了。”
刘德裕脑子嗡嗡作响,面上的肌肉都在?隐隐抽动,他听着自?己耳边一下大过一下的心跳声,再度开口?时嗓音沙哑不已只是顺着本能作答:“我们谈谈吧。”
尹阿鼠笑了笑轻声道:“好啊。”
太极宫,甘露殿。
“宫宴这么热闹,怎么族弟反倒是跑来我这个冷清非常的甘露殿喝闷酒了?”
李渊抬起眼皮随意瞧了表情难看?不已的李孝常一眼。
他一边拿起酒杯遮掩着自?己的打量一边在?心中回想?着裴寂前段日子告诉他的消息。
这个李孝常从前便是同他关系好,在?他退位后也?是不敢再有什?么大动静,老老实?实?请求入朝,如果只是到?这一步,那么李孝常在?今日根本是不会来找他的。
而打破李孝常和李世民平和相处的导火索,正是李孝常的儿子还以为自?己是在?利州,自?己的阿耶也?还是那个在?利州说一不二?的都督,在?长安城中在?天子脚下劫盗百姓,手上沾染了数十条人命,李世民得知后大怒,不顾李孝常求情直接下令诛杀。
因为这件事,李孝常心中生了埋怨。
也?是,对着自?己的杀子仇人,他又怎么可以欢欢喜喜地参加宫宴,要知晓他那儿子可就是在?几日前被杀的啊。
思及此李渊扯扯嘴角,果然李世民还是那个脾性,哪有这样做帝王的,实?在?是荒唐,便也?不要怪他趁机钻空子了。
“因为你那儿子的事?”
李孝常喝酒的动作一顿,他垂眸努力压抑住自?己眼底的不忿。
瞧着李孝常沉默的样子,李渊倒是毫不在?意随口?道:“二?郎就是这么个直脾性,你也?不要放在?心中省得因为你那不成?器的儿子而连累自?己,不过若是换做我定然是不会做到?那般地步的,也?是可惜了。”
李孝常握着酒杯的手紧了紧,不知为何在?这一刻他莫名想?起了从前听过的关于?旁人奉承他的言语。
预言、天命、谶语……他也?是李家人,为着李渊一家费心费力,可最后换来了什?么?
果然,权力不在?自?己手上就要一辈子仰仗他人鼻息过活,连自?己儿子的性命都保不住,可真是……可笑至极!
“上皇言重了,如今我除了听命陛下还有什?么路可以走呢?”
若有似无的试探,李渊轻“啧”一声,他勾唇举起酒杯:“也?不一定啊,再如何说我也?好歹当了九年的皇帝。”
李渊接话了,李孝常眉心微跳,下一瞬他笑着同李渊碰了碰杯:“是啊,上皇向来是仁善非常的,臣这个利州都督还是上皇给的。”
李渊勾唇:“吃酒吧。”
甘露殿偏殿,张婕妤狐疑地看?着红光满面的尹德妃,她顿了片刻轻声问道:“怎么这几日姐姐这般高兴?”
“说起来……上皇这段日子还真是召姐姐召得勤啊,可是叫妹妹嫉妒。”
尹德妃忍不住唇角的弧度:“上皇赏赐了我好多钱财,阿耶那也?少了催促,我能不高兴吗?”
当然是假的,尹德妃心中嗤笑。
光光凭一个什?么都没?有的上皇身份想?要扳倒李世民简直太可笑了,所以牢牢把握着刘德裕这条线的她和她阿耶也?成?了李渊想?要成?事的至关重要的存在?。
一想?到?李渊曾经明里暗里表明自?己会立自?己的儿子为太子一事,尹德妃就是怎么也?压抑不住自?己心底的兴奋。
若是李渊事成?,那么他的嫡子可都是通通出局了,剩下的都是些?庶子,她凭借着功劳要一个太子之位还是绰绰有余的。
不过……尹德妃难得带了些?脑子开始分析着这个同她睡了数年的枕边人的心思,李渊心思狠辣权利欲又极重,难保这个所谓的太子诺言就是个幌子,她皱了皱眉,不论如何还是要为自?己留一条后路的,那个刘德裕她也?不会全权叫李渊掌握的。
张婕妤心中的异常感越来越明显,尹德妃说得分明是有道理的,可就是不知为何,她的心却总是感到?不安。
张婕妤抿了抿唇:“原来是这般。”
长安城内暗涌不断,长安城外远在?豳州的李艺同样也?是不安分的。
他冷眼盯着自?己的副将语气不明:“这李世民的命令才刚刚下来,我早就封锁了豳州的交通要道,这赵慈皓是如何知晓我的真实?目的的?”
副将冷汗涔涔,但是在?这一刻他又格外冷静:“末将如何知晓?便如将军所说末将跟着将军起事难道还有退路不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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