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月下隔云端
这具身体本就虚弱,先是费力周旋,后是重重摔倒在地,他实在没有力气爬起来了。
野猪愈发近了,杜怀信脑子一片空白,呼啸的风声夹杂野兽腥臭的味道扑面而来,就这么等死吗?
难道老天给他再获新生的机会,就是让他再多活几个小时再去死吗?
不,他绝不认命!
右手无意中触碰到那块害自己跌倒的元凶,杜怀信内心燃烧起熊熊烈火,那是不甘心,那是不认命。
野猪越来越近,杜怀信猛然抬起左手保护自己的致命部位,尖利的牙齿刺破皮肤,鲜血大股大股流下,就是这个时候!
杜怀信使出自己全部的力气,右手冲着野猪的眼睛就是一挥。
野猪松口后退,嘶吼一声,痛苦地退后几步,左眼眶鲜血淋漓,不甘地扭动身体,另一只完好的眼睛愈发赤红疯狂。
杜怀信已然用尽了积攒的全部气力,他的脑袋越来越疼,冷汗自额角滑落,滴落眼睛,让他整个人昏昏沉沉起来。
要死了吗?
耳边野猪嘶吼的声音越来越响,杜怀信费力抬眸,眼前的一切都是模糊的。
他,这是要睡过去了吗?还能醒来吗?
意识已然不再清醒,谁来救救他……杜怀信无意识地呢喃。
千钧一发之刻,一只形制特殊的大羽箭直直钉入野猪的脖颈,力道之大甚至让野猪被拖着行了一段距离,路面上是深浅不一的痕迹,箭尾的羽毛还在微微颤动。
眼前是一簇雾蓬蓬的血色,零星几个血点子溅落在杜怀信脸颊、眉眼、衣襟。
他动作迟缓地转头,下意识想伸手抹掉血迹,却根本没有力气。
不远处的小山坡上,背着阳光,因着野猪倒地落下的灰尘满天飞舞,杜怀信眼前的景象渐渐扭曲。
他看不清来人,亦不知道发了何事,只能看到一抹张扬肆意的红色。
杜怀信脑子里紧绷的弦一松,这才后知后觉发现,自己得救了。
终于得救了,杜怀信再也撑不住,眼一闭昏死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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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怀信觉得自己此时的状态很古怪,整个人似处于天边,飘飘然无所依托,脑子却异常清醒,间或有断续的画面闪过。
看样子是原主的记忆,不全但大体能猜出几分。
原主今年十七,也叫杜怀信。
家里人几年前就因身体不好接连去世,是以整个杜家只剩他一人。
除此之外,就是一些日常生活的琐事,但这些平淡的画面定格在去年。
原主被抓去服兵役,临到半途心生惧意,一路躲躲藏藏,好不容易逃了回来,却因世道艰难,贼寇横生,原主所在的村子被劫掠屠戮。
不得已,原主再次走上了逃亡的道路。
在他穿越前,原主看样子是在找吃的,却不慎受伤,加之已然四五日没有进食,生生晕倒在地,再也没有醒来。
杜怀信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穿越的还是个乱世。
但最让他关心的几点问题,原主的记忆里却是空白一片。
什么朝代,什么皇帝,什么时期一概不知。
就在杜怀信苦恼时,一道刺目的白光闪过,下一瞬,他动了动手指,睁开双眼,费力起身。
入目的是一张绣着复杂繁琐纹样的帐顶,身下是丝滑绵软的床褥,不远处立着炭盆,整个屋内都是暖烘烘的。
一个看着是小厮模样的年轻男子手里端着一碗药,正正好进门与他视线相对。
年轻男子先是一愣,随即大喜过望,扭头就朝屋外喊去:“小郎君,小郎君,那个被救回来的郎君醒了!”
紧接着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人未至声先到:“太好了。”
音色清丽尤带稚气,如玉石鸣,如咏春鸣,又如清冽泉水叮咚,恰似炎炎夏日一片满含凉意的西瓜入口,听在耳内是说不出的舒爽。
但很快,杜怀信就被少年郎的外貌夺去全部注意力。
少年郎一袭绯红胡服劲装,宽口窄袖,干练又不失英气,腰间环佩相碰,玎玲作响,足登一双金丝勾边玄色皮靴,既显洒脱肆意又显贵气十足。
此人年纪不大,约莫十五六的模样,生得白净,眉飞入鬓,目若寒星,五官精致又不显女气,反倒丰神俊朗极了。
加之嘴角噙着一抹风流笑意,更显此人意气风发颜色鲜艳。
好一个鲜衣怒马金鞭少年。
杜怀信不由在心中赞叹,看这衣着,应当就是自己的救命恩人。
这样的人,这样的气质,一看便知是从小在金窝窝里头长大的。
额上一热,杜怀信回过神来,身体下意识往后挪了半寸,多年来养成的习惯让他不太习惯同陌生人亲近。
手下一空,少年郎一愣,对上杜怀信明显尴尬的神情明白过来,倒也没有生气。
他挥手让贞松退下,随意坐在床榻边上,冲杜怀信笑笑:“倒也没有发热了,你的手被那畜牲咬了,幸好没有伤到筋骨,只是有些肿疡。”
“烧了大半日,可算是醒了,医工说你能醒来便是熬过大劫,将养一两个月便可。若是你无处可去,不如就先随我住下,也可好好养病。”
少年郎始终对杜怀信昏迷前的反击念念不忘,在那种境地中还能有这样的心智,这样的身手,在他见过的人里实属上乘。
几乎是瞬间,他就起了和人结交的念头。
杜怀信心下一暖,没想到这个年龄不大的少年郎做事还挺心细的。
转念一想那支力度准头皆不俗的羽箭,倒是让他好奇起少年郎的身份来,如果能顺带问出何地何时,就更好不过了。
骤然来到这个陌生的世界,他得尽快为未来做好打算。
“谢,谢,”杜怀信声音沙哑,一开口好似有数不清的小石子在咽喉碾磨,嗓子火烧火燎得疼,说话也断断续续的。
少年郎随手捞起桌上的茶盏,递到杜怀信手中,示意他不着急。
“我名、杜怀信,不知、恩人如何、称呼?”
刚刚听人说话不觉得,现下自己一开口才知道,用古音说话还是有些困难的,幸好他吸收了原主的部分记忆,还是可以做到简单交流的。
少年郎见杜怀信紧绷的身子逐渐放松,主动告知姓名,眸中更是闪烁着势在必得的光芒:“李世民,家中行二,家父唐国公,杜郎君唤我二郎便好。”
李世民?李世民!
只这三个字就如一记闷雷,轰然炸落在杜怀信耳畔。
他看着李世民开开合合的嘴唇,后续说了什么他完全没听清楚,只一遍遍在心中重复李世民这三个字。
血液渐渐沸腾,杜怀信心跳如擂鼓,浑身上下燥热不已,一股难言的兴奋激动自下而上直冲咽喉,呼吸渐渐急促,腹部抽疼得更加厉害,居然让他有种反胃的冲动。
他知道未来该如何了,他找到了活下去的道路。
乱世的生机,就在眼前。
第2章 摇摆
许是杜怀信的目光太过炽热,李世民略一思索,倒是有了猜想:“杜郎君识得我?”
听着似询问,可配上他平静笃定的目光,这分明是陈述。
杜怀信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
先不论原主生前便已家破人亡,就光是他目前所处的朝代,该如何安稳地活下去,就是个很大的问题。
他很有自知之明,一个小小逃兵,一个对古代生活常识一窍不通的自己,如果失了李世民这个先机,怕是活不过一月。
“咳咳、咳,”杜怀信冷静下来,垂眸敛去眼中的思索,借着咳嗽平复腹部的抽痛。
再次抬眼时,换了一副不可置信又带着丝丝崇拜的神情。
“是、唐国公家的二郎吗?”
杜怀信停顿片刻,深吸一口气,说出来的话愈发流畅:“我虽长于乡野之间,却也听过二郎的名头。”
“李家二郎,善骑射,小小年纪便力大无比,使的弓箭都要比寻常人大上几分。”
这可不是杜怀信完全扯谎。
他前世家境不凡,从小对骑马射箭一事极为热衷。
除却公司事务实在忙碌外,他每周都要抽出空闲,去几趟家族名下的俱乐部练手。
昏迷前的种种他虽记不太清楚,可那一支救了他命的大羽箭却深深刻在脑内。
现在一琢磨就发觉了其大小不同寻常,刚好用来不着痕迹地吹捧。
李世民果然听得舒坦,斜睨了一眼杜怀信,浑身上下的得意劲怎么也压不下,骄矜地颔首示意他继续。
“二郎身份尊贵,虽是唐国公的儿子,却没有半点架子,听说交朋友向来随心所欲不问出身。”
话音刚落,李世民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看向杜怀信的目光变得愈发满意。
是个机敏的。
他还没发话就能顺着杆子往上爬,想来跟他的想法是一致的,倒也省得他多费一番口舌。
“所以二郎愿意交我这个朋友吗?”
杜怀信双手猝然握拳,心中莫名的憋屈和痛苦涌上面来,让他的眼眶都有些泛红。
“陛下前些年不断征发劳役,兴建行宫河渠,我的阿耶阿娘都是死在这上头的!”
杜怀信觉得自己的情绪很不对,他只是一个局外人,这般浓烈的恨意与情感倒像是原主残留的。
“去岁陛下又想着征辽东,可我早已家破人亡。”
“几年前同我玩得好的阿兄,在上一次征辽东后再也没有回来,连落叶归根都做不到。”
“杜家早只剩我一人了,我又怎敢轻易送死?”
“所以我半路跑了,好不容易归了家,却发觉早已被匪寇一把火烧了个干净。”
脑海里的画面越来越清晰,记忆也渐渐完整,杜怀信体会着原主的绝望无助,借着原主的眼睛,看着逃亡路上无人收敛的尸骨。
不知姓名,不知来处。
泪水忍不住滑落,声音愈发悲怆。
“我已经没有家了,此番要不是二郎出手,怕早已成了一缕孤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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