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月下隔云端
他事前都没提过这事,杜怀信就能猜中他的心思,提前做好布置,果然同行久了,默契也上来了。
李建成余光瞥见二人互动,拧眉打断:“二弟多日操劳,为兄心中不忍,这监斩的活就交给为兄吧。”
“好啊。”李世民似笑非笑,想也没想点头答应。
事后出力向来讨不得忠心的,大兄怎么就是不懂这个道理呢?
西河之战,就在高德儒的脑袋下,拉下帷幕。
大业十三年,六月十四。
李渊自立大将军,正式于太原起兵。
世子李建成为陇西公、左领军大都督,统领左三军。
次子李世民为敦煌公、右领军大都督,统领右三军。
打着遵隋的旗号,出兵长安。
第18章 哭谏
黎明前夜,一位衣着朴素的李姓僧人扣响了留守府的大门。
僧人负手而立,站在朦胧光晕下,手中提着一只毛色柔软的白雀。
他转过头来,眉目清冷,嘴角下垂,双眸无波无澜,眼睫轻颤,神情柔和又沉稳,好一幅悲天悯人的得道高僧模样。
时间却不算晚,早已有稀稀两两的百姓出门,一时被这幅景象震住,站在一旁低声讨论,偶尔还伸出手指点一二。
大家猜测着,本以为也不过是个寻常的投奔留守的人,谁知给这位僧人亲自开门的,却是李渊本人。
这几日,李渊到处招揽人手,好些人都识得他。
这会一见正主出面,倒吸声此起彼伏,场面一时诡异安静下来,没有一个人说话,反倒都面带好奇地关注后续发展。
“留守大善。”
僧人将手中的白雀递出,念着“阿弥陀佛”,然后垂眸低声道:“贫僧今日路过留守府,就见这只白雀停驻在留守府门前。”
“贫僧本不想多管闲事,谁知这只白雀一下便扑到贫僧怀中,抓着贫僧的衣袖就带贫僧往前走。”
僧人另只手摸着白雀的羽毛,暗暗捏住白雀的后颈,原本还有些躁动的白雀瞬息安静下来,柔顺乖巧到不可思议。
“想来这便是上天降下的祥瑞,命中注定,还望大将军收下。”
“大师言过了。”李渊忙不迭还礼,小心翼翼将白雀接过,左手打了个极为隐蔽的手势,眸中暗色一闪而过。
僧人小幅度点头,随后没有多说半句,拂一拂衣袖,缓步走了。
围观的百姓目瞪口呆,惊怔片刻,便下意识欢呼起来,看向李渊的眼神止不住的狂热。
大将军是真的上天眷顾,这才刚兴义兵,便有祥瑞降下,看来安稳的日子指日可待。
李渊将白雀拢入怀中,面容和善,向周围人一一道谢,转身便收了笑容,眸中闪过丝讥讽。
这场天降祥瑞,大大鼓动了太原百姓的士气,李渊也再无后顾之忧,进封李元吉为太原太守,留守晋阳宫,悉数赋予兵政大事。
李渊带着其余众人,也终于启程,一路浩浩荡荡往长安出发。
刚开始行军还算顺畅,李渊甚最全完结文连载文都在企鹅群武耳司酒〇吧一旧耳至还有心思跟着李世民李建成二人一同巡营。
他跟着二人,一路走着兵卒最多的地方,这才停下脚步,表面是对两个儿子说话,实际暗暗关注周围士兵的反应,忧心忡忡道:“我自幼袭爵,少年所为,极尽欢愉,知苦难,却从未尝过。”
“此次起兵,我必会一一实践,否则便是违背天意。”
果不其然,周边兵卒都下意识放慢脚步,李渊满意点头,看来是都听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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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业十三年,七月十四,贾胡堡。
老天终于还是开了个玩笑,连着数月的干旱终于止住了,自入七月以来,便一直在下雨。
从一开始的绵绵细雨到如今的滂沱大雨,路不好走不说,连粮草都有些跟不上了,李渊无奈下令,暂且驻扎贾胡堡,派遣老弱病兵返回太原运粮。
祸不单行,留守长安的代王早早便得到消息,派遣虎牙郎将宋老生率精兵二万驻守霍邑,这个离贾胡堡不过五十余里的地方。
坏消息是一个接着一个,唯一能让李渊展颜的还是手下张纶攻下了离石郡。
李渊难耐地翻动手头的军报,洛阳那李密风头正盛,势头彻底碾压瓦岗旧主翟让,二人恐有龃龉,现如今又正率兵攻打洛阳。
眼瞅着攻下洛阳便可称帝,只怕将来会是个很麻烦的对手。
昏暗烛火下,李渊抽纸沾墨,下笔如有神般,对李密极尽吹捧,推崇李密为盟主。
如今他们二人都处于一个微妙的位置,李密率兵攻打洛阳,要提防来自长安的隋军。
而李渊一行人恰恰好卡在长安往外的咽喉,只要李密还有脑子,就断不会轻易拒绝。
能拖一刻是一刻,结盟自是要当面结才好,不过是写几句话表表忠心,便能少一个被偷袭的可能,何乐而不为。
李渊轻呼口气,搁下笔,忧虑地拧拧眉心。
耳边是淅沥的雨声,且有愈演愈烈的趋势,李渊惆怅地盯着摇曳的烛火,大脑空白。
李密的事情好解决,可是这雨又该什么时候停下呢?
粮草未至,连去突厥接应兵马的刘文静都未归来。
军中流言来势汹汹,须知突厥押的宝又不止一个李渊,可还有刘武周在。
若是刘文静转头搭上刘武周趁机攻下太原,李渊胸口升起一股郁气,眸色沉沉。
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刘文静此人桀骜不驯,与他亲近却从未交心,他一时也不能笃定其人心性。
他都这般怀疑了,底下人自然添油加醋,流言越传越离谱,不过几日,军中下上便人心惶惶。
新兵,缺粮,后方疑似不稳,种种压力之下,这支军队会随时哗变都说不准。
思虑良久,直到蜡烛都熄灭后,李渊才惊醒过来。
罢了,还是先回太原看看吧,准备粮草,安抚人心,若刘文静能归来便再好不过,到那时再出发也来得及。
“来人,把众将都叫过来,我有事要与他们商议。”
杜怀信是最后一个到的,他一掀帘子,就发觉了里头不同寻常的气氛。
行过礼后,杜怀信走至自己的位置,悄悄打量李渊的神色,紧绷张脸,面色难看,双手握拳,胸膛起伏,像是被气到了。
杜怀信又侧头瞧瞧李世民的神色,蹙眉抿唇,指尖不住摩挲着,越来越快,整个人看起来焦虑不已。
这是吵过一架了?
“末将言尽于此,如今前有隋军虎视眈眈,后有李密蠢蠢欲动,若不尽快入主长安,只怕再也没有机会了!”
“本兴大义,奋不顾身以救苍生,若大将军执意返回太原,到时人心涣散,我军岂不真成了贼子?什么义师都成了笑话!”
杜怀信惊诧地看向身侧情绪激动的李世民,印象中他很少有这么失态的模样。
等等,杜怀信回过味来,李渊的意思是要退兵?
“大将军,末将也以为不可。”
杜怀信虽还没搞明白之前发生了什么,但他依然急急忙忙起身,站到李世民身侧,言语坚定:“刘武周与突厥虽表面相依,但非我族类,难免相互猜忌。”
“若是这般返回太原,实在得不偿失。”
李建成见李世民杜怀信二人都出列反驳,将这段日子以来的事又细细思索了一番,终是也站了出来:“末将亦是如此想的,还望大将军三思。”
李渊面上带了些愠怒,是被人当众反驳的不满,亦是对刘文静的猜忌。
“此事容我再想想,你们都先退下吧。”
语罢一闭眼,是半点不想听人说话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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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世民坐在营帐内,没有半分睡意。
阿耶怕是糊涂了!
什么容后想想,只怕是糊弄糊弄他罢了。
思虑间,杜怀信冒着小雨猛地掀起帘子,带入阵阵水气,李世民一哆嗦,连忙急步上前,握住杜怀信的右臂冷声问道:“阿耶那如何了?”
“退兵,”杜怀信喘着粗气,连声道:“传信的使者刚从左三军那出来,只怕不消半个时辰,便要到我们这来了。”
“可恶!”
李世民咬牙,没有半分犹豫,当机立断拽过杜怀信,一把冲入雨中,急切吩咐:“你赶紧去找段志玄,同他一道把使者给我扣下了。”
“不准让他们踏入堡内一步,若是叫我知道你办事不力,扰乱军心,事后五十军棍处置。”
“阿耶那我亲自去劝。”
“你可知晓?”
隔着朦胧夜雨,杜怀信看不清李世民的神色,只听得到他厉声下令,而后毫不犹豫转身便跑,眨眼功夫就消失在杜怀信眼前。
扣押使者吗?
一颗心狂跳不止,血液上涌,牙关打颤,杜怀信伸手抹掉脸上的雨水,转头就往段志玄的住处冲去。
李世民都已经把最难的活亲自担在肩头,如今不过区区扣押使者,他又哪里做不到?
就算事后被李渊追责也无所谓了,若是真让使者传信,到时士气大散,那才是真的完了!
李世民与杜怀信分开后,直冲李渊的营帐而去,因着天色已晚,他被人拦在外头。
他无意为难守门的兵卒,但就这么耗着也不是个办法。
李世民心一横,直直跪在门外,发了一声闷响。
守门的兵卒被吓了一跳,刚想上前将人扶起,谁知李世民身子一闪,躲开了兵卒的手。
他猛然伏身,磕了一个重重的响头,雨水溅起,瞬息便弄脏了他的脸。
这个头他磕得实实在在,眼见便红了一圈,但他丝毫不在意,只一个变脸,竟低声抽泣起来。
泪水一瞬夺眶而出。
李世民哽咽着,眼眶发热发红,双手紧紧握拳,喉头渐渐放开,终是禁不住大声嚎哭起来,逐渐盖过雨声,传入帐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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