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月下隔云端
第20章 挑衅
极重要的事?
李渊低低将这句话在唇齿间咀嚼,饶有趣味地挥手,让人将其引进来。
然而出乎意料的,白衣老者居然是被杜怀信扶着走进来的。
杜怀信单手行礼请示,得到了李渊的默许后,小心翼翼地扶着老者坐好,上前几步,与李世民隐秘地交换了一个视线,这才向李渊道:“王老仰慕义军多时,听闻霍邑有隋将阻拦,今次特地来给大将军献策。”
“哦,不知王老有何指教?”
李世民听着李渊拔高的音调,脑海中下意识浮现出两个时辰前的事。
那时他们找到了左军,因着担心李建成那的状况,李世民特意吩咐段志玄先行一步打听情况,他则与杜怀信殿后,不紧不慢地往回走着。
而王老,便是他们在一处山脚下捡到的。
王老是个当地的樵夫,以砍柴为生,中年丧妻,也没有留下后代,亲缘淡薄,只一个人孤孤单单的,靠着霍邑附近的山活了大半辈子。
他们找到王老时,他正因为淋雨发热,眼见就要陷入昏迷,杜怀信匆匆问清状况后便失去了意识,李世民于是将人带上自己的马,而他本人则下马牵着一路步行。
杜怀信提出要把自己的坐骑换给李世民,被他拒绝了,只是在临近贾胡堡时才让杜怀信将人带下去好好照顾。
谁能想到,如今这个所谓王老,居然有极重要的事情汇报。
李世民隐晦地看向杜怀信,却不想正正对上王老一双目露感激的眼睛。
“是啊,隋室无道,老朽感念大将军义举,一听闻大将军因为霍邑而迟迟不进,心有不安。”
王老颤颤巍巍冲李渊行了个大礼,实则是对李世民与杜怀信感谢救命之恩。
“咳咳,老朽是当地樵夫,知晓一条小路,可以让大将军带军直入霍邑附近,且能避开隋军的耳目。”
杜怀信忧心地扶着王老,轻轻顺着他的背,接口道:“是啊大将军,如此,我军便可出其不意,一举攻下霍邑。”
李渊蹙眉沉思,倒是瞌睡来了递枕头。
不过,同一件事若是换一种法子,说不定会有意想不到的效果。
李渊曲起指节,急速扣动桌面,转瞬便有了个新的点子。
“雨势不绝,今晨虽停了几个时辰,看天气又有落雨的势头,等过段时日彻底放晴,晾晒甲胄,到时粮草也已到了,便是最好的出军时刻。”
李渊说着朝着王老走去,代替杜怀信扶助他,和善笑道:“为防军心溃散,到时还得请王老相助。”
李世民眉心一跳,对上杜怀信不明所以的目光,内心腹诽,他这个阿耶,又要装神弄鬼了。
果不其然,李渊说话的语气越发轻柔:“届时便请王老上演一出神仙指路的戏码,还请王老配合。”
杜怀信倒是没想到,虽然简陋,但却是个稳定人心的好法子。
他目光复杂地看向李渊,从前只知晓这个开国皇帝被自家儿子推翻,但就他与李渊接触过的几次来讲,其人绝对是个玩弄政治的老手。
不过,念着那日在士兵面前感叹,之后再也不出面的李渊,杜怀信沉吟。
开国皇帝若是一味玩弄权术,不想法子亲临一线,将军权牢牢握在自己手中,也难怪会被李世民推翻了。
贾胡堡与霍邑就此陷入了对峙,但不论是洛阳还是河北,都出现了新的变化。
杨广下令讨伐诸贼,窦建德却率兵反将隋将薛世雄打得大败,如今正一心一意攻打河间各县。
窦建德本就草莽出身,虽已称王,却找不到什么人来帮着练军与建设制度。
他的出身,一方面是他礼贤下士的倚仗,是他素得人心的基础。
可另一方面,被世家贵族看不起,被人骂做泥腿子田舍奴,初初上任,政令也好,制度也罢,全然一把抓瞎。
窦建德素来不信命。
陈胜吴广尚且能整臂高呼“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缘何他不能?
自小吃苦,大饥大旱,被人污蔑屠戮全家,他都没有哪一刻想过想过放弃,如今眼瞅正步步高升,他又有什么理由放弃!
活下去,努力往上爬,坐到那个位置上。
然后,让天下大同的世道不再成为一个梦。
他会将这满目疮痍的山河整顿收拾,锦绣山河,也应由他一笔一划亲手描绘。
攻下河间只是他的第一步。
等一切步入正轨,他坚信,此世再无人能阻他之势。
河北的战火也影响了洛阳。
洛阳守军被李密打得节节败退,薛世雄本是为了支援洛阳,谁知走到半路竟被窦建德打得抱头鼠窜。
杨广无奈,不得不将总指挥交付到王世充手中。
王世充早已便有养寇自重的念头,靠着洛阳城内储备充足的粮草与器械,就这么与李密拖着。
打不过还守不住吗?
杨广恐怕自身都难保了吧,身边除了他又能信谁?
王世充混迹朝廷多年,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领可谓学了个十成十。
那头哭求杨广恐难坚守,这头勉励众将,又是祥瑞又是天有异像,为自己的前路一步一步造势。
可得感谢李密了,王世充讥笑,多亏有个傻子在此纠缠,他不仅可以练兵亦能暗中发展自己的势力。
李密却全然不这么想,他被王世充搞得焦头烂额。
本以为能快速攻下洛阳,顺势入主长安,可谁曾想竟被绊住了脚步。
李密曾为杨玄感献上的上中下三策,以攻洛阳为下策。
可等到他自己当家做主时,才发现完全抽不出手脚。
不仅是他左右皆东人,没有余力西进长安,更是因为他太急了,接管翟让旧部的手段太急了。
李密突地感到后悔。
人心道义,往昔虚无缥缈的存在,却在最关键的时刻具象化,犹如一柄利刃,死死插在他的心口。
他的所作所为已然令翟让部下不满,新王旧王之间,向来是充斥猜忌与犹疑的。
翟让可以不争,他的下属却不会答应,矛盾已然埋下,迟早有一日会爆发,到那时,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李密急切需要打下洛阳,他需要证明自己是对的。
他自翟让手中接下瓦岗,必须凭借一场大胜站稳脚跟,让那些对他不满的声音统统消失。
王李二人陷入僵持。
所幸李渊那也迟迟无法入关,能帮他挡着长安的援军,这勉强让李密压下了心头的不安。
长安,洛阳,都为隋室重要的政治枢纽,如今就拼谁的速度更快,谁能更早一步夺得正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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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就在看似平静的局势下,一点一滴流逝,转瞬来到了八月初三。
天气终于再度放晴,一扫前段时日阴沉的势头。
如今前有神仙指路振奋人心,后有粮草器械准备充足,秣兵历马,枕戈待旦。
时机正好,李渊当即下令,率军攻打霍邑。
行军路上,李渊看向身侧跟着的李世民李建成兄弟二人,突地起了考校的心思。
二郎他是不担心。
只是大郎,如今也跟着磨练了这么多日,不晓得有没有长进。
“若宋老生不出战,该当如何?”
李建成一愣,虽则这段日子他时时跟在李世民身后学习,但前半生刻在骨子里的习惯却没这么容易改变。
他自出生便习惯了听从李渊的安排,幼时按李渊的安排认真念书,长大后也是按着李渊的吩咐做好一家之首。
但掌管一个府,和掌管一支军队截然不同,更不用说他压根没有多少实战的经验。
他的呼吸渐渐急促,骤然被提问,他内心就算已然有了法子,却还会下意识犹疑。
有没有更好的,可以不可以让李渊更满意的。
若是二弟,若是二弟,他可能压根不会犹豫,带着不知为何用不尽的自信,毫不犹豫开口。
“末将早已打听过,宋老生为人有勇无谋,轻骑挑衅便可。”
果然。
听着李世民一如既往上扬的语调,李建成闭眸,点点烦躁和不满一瞬自心间涌出,蔓延至全身,堵得他喉咙发痒。
“当然,若是宋老生还不出战,我们便可用其心不忠的法子污蔑。”
“就算他还是忍耐不出,可这一手挑拨离间,却能在他们心底埋下怀疑的种子,不算亏。”
李世民没在意李建成古怪的情绪,指尖漫不经心地拂过心口的位置,那里有一块小小的、陈旧的护身木牌。
李世民的笑容逐渐柔和下来,眼前浮现出观音婢那张清丽脱俗的脸。
观音婢明明才只到他胸口,却依旧固执地垫着脚,霸道地将护身木牌塞进他的衣襟。
他配合地半蹲身子,任由观音婢圈住他的脖颈,明明都红着眼眶,泪珠欲落不落,却还是扬起笑脸,像一只小兽般轻轻蹭了蹭他的脸颊。
那时的他好似闻到了很好闻的气息,甜腻动人。
他其实很想问一问观音婢,是不是用了牡丹味道的口脂。
但最后这个问题也没问出口,因为他亲自尝到了。
用一个包含眷恋和不舍的吻尝到了。
“二郎说得有理,大郎你呢?”耳边是李渊听不出情绪的声音,瞬间让李世民从回忆中走出。
他无聊地骑着马,心中毫不意外。
果然,李渊其实真正想听的是李建成的回答。
“末将,也是同样的想法。”李建成狼狈地避开李渊的目光,终是憋出了这一句。
他紧紧攥着缰绳,粗粝的质感让他手心泛红,他不敢面对李渊无奈失望的眼神。
“都说得在理,老生未能逆战贾胡堡,我便知此人无能。”
“罢了,到时挑衅的活你便跟二郎一同去吧,如今还是抓紧时间赶路。”李渊嘴角下垂,眸中闪过忧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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