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秦时长安
“虽说现在世道不算乱糟糟，但就我们三个人，会不会遇到什么危险啊？”
更别说她们的小姐还如此貌美，碧珠可真担心她们前脚一离开无垢山庄，后脚就被山贼匪寇什么的掳走了。
尤其是她们的小姐，万一被抓走去当了压寨夫人，岂不是要一朵鲜花拆在牛粪上？
碧珠的担忧不无道理，绿枝高兴的神情也收敛许多，觉得自家小姐这个决定是不是有点冒险了。
“小姐啊，碧珠姐姐的一番话也很是有道理，要不你还是再好好考虑一下？其实我们无垢山庄也挺好的，每日不是吃吃喝喝就是看星星看月亮，都没有什么烦恼，干嘛要离开啊？”
碧珠：“小姐你还是三思，我们既不会武功，又没有什么防身之术，这突然离开无垢山庄，我是真担心会发生意外……”
“对啊对啊，我看那些话本里都是这样子写的，漂亮的富家千金离家出走，然后就被什么匪寇啊狐妖蛇妖啊给抓走去当了什么狐夫人。总之就是整日以泪洗面都不能再回家，还要给那些匪寇或者妖怪生一大堆的孩子，这听着就很恐怖……小姐，要不我们还是算了吧？”
桃夭一看这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就开始否定她的决定，便犹豫着要不要带她们一起走。
绿枝一看自家小姐不说话，就瞪大眼睛喊道：“小姐你不会是要抛下我们，自己一个人离开无垢山庄吧？！”
“那可不行！若是小姐真的把我们给抛下，那我就整日哭个不停，就算是把眼睛哭瞎了，也要把小姐你给哭回来！”
碧珠：“……奴婢也是这个想法。”
桃夭都有好些年没听到碧珠自称奴婢，此时一听，那就很清楚碧珠是认真的了——若是她真的把人给丢下不管，怕是这两个死心眼的还真能把自己眼睛给哭瞎了。
于是桃夭只能耐心哄了一会儿，还当场编了个故事骗她们说自己遇到了一位身怀绝世武功的师父，专门传授她武功和医毒之术，并露了几手，把一人给弄得连声惊叹。
多番努力下，这才让一人喜笑颜开，并不再担心离开无垢山庄之后的处境。
自我感觉很好的绿枝迫不及待地问小姐她们何时离开：“好想体会一下飞檐走壁的感觉，到时小姐你就做男子装扮，或者是我做男子装扮，那肯定就是要让所有人都觉得是金童玉女，绝不会有宵小之辈再作他想。”
碧珠也满怀期待附和道：“正好小姐你女扮男装做公子，我们就当你的贴身丫鬟，这实在是合理至极。”
“翩翩贵公子武艺非凡，还有一女同游，浪迹天涯，这放在话本子，估计都够写上十几个章回了！”
桃夭闻言，开始思索自己爱看话本，还带着碧珠两人一起看话本的行为是不是不太好，毕竟她就是提了一句女扮男装在外面更安全些，结果这两人居然连一女同游都能说出来。
于是桃夭就用扇子各自敲了她们两下，让她们学着谨言慎行，毕竟在外面行走江湖，若是不懂得沉默是金，很容易就会惹祸上身。
绿枝娇俏的嘟嘴，说知道了知道了：“祸从口出，小姐你都说过好多遍了，我和碧珠姐姐都知道的。也就是在小姐你面前，我们才会这般口无遮拦，而且我们一向都是嘴最严的了，别说是去到外面，便是在无垢山庄里，都没有人说过我们两个嘴碎话多的。”
桃夭挑眉，说自己怎么不知道。
绿枝理直气壮地说：“小姐从来不出门，也不和其他人说话，自然是不知了。”
桃夭才没有兴致和绿枝吵嘴，于是她就把两人打发出去，说她要沐浴休息了。
绿枝气呼呼的走出去，对小姐不相信她嘴很严这件事很是不高兴。
碧珠见到这样场景，便摇摇头，小声说：“小姐你都把绿枝给宠坏了，居然还敢跟你生起气来。”
桃夭说无妨，“那丫头气性大，但脾气来的快走的也快，待会儿就会高高兴兴回来了。”
碧珠一边为小姐卸下珠钗，一边笑了笑，说那倒也是。
“奴婢和绿枝能伺候小姐，真是上辈子修来的福分。”
桃夭随手拿下今早她亲自戴上的簪子，听到碧珠又在自称是奴婢，便看了碧珠一样，还让其不必自称奴婢。
碧珠眼眸垂下一瞬，语气和缓答道：“奴婢幼年时家乡受了旱灾，父母和兄弟姐妹都接连去世，若非奴婢被人牙子买了去，还机缘巧合之下被无垢山庄的安管事给买回来，怕现在不是沦落风尘就是早早的就也死了。”
这样说着，碧珠的神情骤然一暗，好似是想起了过往的伤心事。
桃夭拿着梳子梳头发，再加上铜镜也不太清晰，便错过了碧珠的神情变化。
不过她肯定是要出言安慰碧珠的。
“那些事情都过去了，人都是要往前看的。若是碧珠你思念父母亲人，在我们走之前你可以先去他们坟前看望一下，再烧些纸钱，往后有机会也可以再回来祭拜。”
碧珠一听，犹豫一会儿就问小姐会去祭拜夫人的吧。
桃夭不假思索道：“那是自然，正好我们以后也可以一道回来。不过我爹我娘的尸骨埋在了后山上，倒是要找个机会迁出来……不如就跟碧珠你家人埋一块地方好了，反正人多热闹。”
虽然跟在小姐身边十年之久，但碧珠有时还是会被自家小姐的惊天话语给震撼到：“这、这如何能行？那块地方都是埋一些穷人的，小姐你怎么能……”
桃夭觉得人死都死了，便是把人给火化了，然后骨灰撒到大海里去都行。
可碧珠听到这样惊世骇俗的言语，简直都要说不出话来——毕竟这跟挫骨扬灰有什么区别？
桃夭也知道这一番言论对土生土长的古代人而言，确实有点过于离经叛道，便随口说自己是开玩笑。
不过把她爹娘的坟墓迁出来，却也是桃夭原本的打算。
毕竟她可不能赌连家人会不会因为她的逃走而迁怒于她的爹娘。
但这都是之后的安排，现在也没必要多说。
于是桃夭就话锋一转说起碧珠的自称。
“这里也没有什么外人在，我也不在意什么规矩，你们又是自小跟我一起长大的人，哪里要说什么奴婢，直接喊名字或者是说我就行。”
“碧珠自然是晓得的，小姐爱惜我，这才不让自称奴婢，可碧珠心里其实永远都想要给小姐做一个丫鬟，一辈子伺候着小姐。”
桃夭：“那碧珠你和绿枝就一直跟着我好了，反正你们小姐我也不会赶你们离开。”
碧珠垂眸笑了笑，说她家小姐一向都是如此人美心善。
桃夭已经做好沐浴的准备，也习惯于一个人，碧珠便把干净衣裳放在托盘上，随即就退下去了。
其实桃夭也是一个领域意识特别强，还十分追求自由的人，这么多个世界下来，除了她的夫君，基本是没有什么人能一直黏着她。
当然大部分原因也是在于，有她的夫君在，根本没有什么人能太过于靠近她。
桃夭也是有内力的人，虽说算不上是武林上的绝世高手，但只要她愿意，那也是能排上名号的。
而桃夭用到最多内力的事情就是蒸干头发，好早早美美的睡觉。
可就在桃夭这边安然睡下时，本应该是准备去祭拜家人，又或者是也去休息的丫鬟碧珠，却是七拐八弯遮遮掩掩的来到了一处地方。
逐鹿斋，这是从连正庵那一任无垢山庄庄主就改好的书房名字，其中勃勃野心可见一斑。
当连城璧六岁时有神童之誉后，就直接把逐鹿斋给了连城璧使用，直到现在连城璧当上无垢山庄的庄主，也一直都是连城璧读书写字和处理各种要务的地点。
至于碧珠要来这里，就是因为她每隔七日都要过来禀报小姐的日常情况，包括饮食起居，同时也要来讨一颗解药救命。
只是比起之前来的每一次，原本就因为自己背叛小姐而忐忑不安愧疚不已的碧珠，此时却是陷入了天人大战——她不想死，但又不愿意再背叛自家小姐，把小姐要逃出无垢山庄一事禀报。
而连城璧今日在后山受了挫折，现在脸色虽然没那么苍白，但在暗黄烛火下，却也是威压重重。
至少深知庄主另一面，还被下了毒的碧珠就是跪在地上，根本不敢抬头。
“表小姐最近有什么异常的举动吗？”
连城璧冷冰冰的声音突然响起，只除了前面三个字带点温度外，剩下的话语都是毫无波澜。
碧珠咬了牙，还是觉得自己不能再出卖小姐——毕竟庄主也不像是会为她家小姐做什么的样子，明明暗中关注她家小姐那么多年，还事事上心日日关心，可就是不愿娶她家小姐为妻。
相反在很明显是喜爱她家小姐的情况下，还和那沈家小姐沈璧君有了婚约，而且再过几月婚礼都要开始准备了。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显然就是绝不可能悔婚的。
所以庄主这到底是想要做什么？难不成是打算迎娶沈家小姐做无垢山庄的庄主夫人之后，要让她家小姐做妾吗？！
毕竟她家小姐无父无母，还不受重视，就是一个弱质女流，在今日之前，碧珠都以为小姐是逃不出庄主的手掌，可小姐居然有了离开无垢山庄的想法，还辛苦修习了武功，就是为了带她们一起离开……
觉得自己看清楚连庄主卑鄙无耻打算，又明白自家小姐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性子的碧珠，毅然决然的选择让她的小姐顺利逃走。
于是碧珠今夜的说辞和往日别无不同，最多就是说起小姐从后山带回来一把花草，很是喜欢，还让她拿一个花瓶养起来放着。
碧珠猜这把花草很有可能不是小姐采摘的，因为以往小姐采摘回来的花草，那都是让她和绿枝帮忙晒干，而非是用花瓶养起来。
果不其然，坐在上位的连城璧听到这丫鬟说桃夭很是喜爱今日他帮忙采摘的花草之后，当即神情都略显舒缓，再说话的语气也好了许多。
“她很喜欢？那本来就是她看中的东西，自然是会喜欢……”
连城璧自言自语说了一句话，然后就十分有耐心的听这个丫鬟把今日桃夭夹了几次菜又说了几句话，还看了什么话本，待这个叫碧珠的丫鬟表示已经说完之后，他才让一旁的心腹把解药给赏下去。
碧珠赶忙把那颗解药给吃下去，然后就又垂眸等候吩咐。
“你先回去，七日之后再来，不要让表小姐起疑心。”
“是。”
碧珠毕恭毕敬的的躬身垂眸离开。
其实她是在清楚不过的了，从她被无垢山庄的管事买回来，再被当时还是少庄主的连庄主挑中，然后专门派到小姐身边伺候开始，她的命运其实就已经注定了。
要靠着背叛小姐才能活下来的日子，碧珠感觉自己真的过够了。
谁也不知道碧珠已经做下了一个极为大胆的决定。
她要跟着小姐离开无垢山庄，就算是要付出死亡的代价。
·
碧珠离开后，连城璧随意挥手，让隐在暗处里的心腹全部下去，随后就一个人坐在书案后面发呆。
为了让父母和爷爷以他为傲，连城璧这些年几乎是无时无刻都在压抑着自己，在外面他是侠义无双、傲绝天下的无垢山庄庄主，在家里他是那个沉默寡言、稳重成熟的继任者。
可唯独对上自己的心上人，连城璧却一直都想要做一个能让她另眼相看的意气风发、红衣驽马的翩翩少年郎。
那是三年前的事情了，连城璧代表无垢山庄去参加一场江南世家举办的骑马武艺比试，他的表妹也戴着帷帽前去观看。
连城璧至今都记得自己那一次为了博得头彩，是多么的努力，他第一次不是因为想要得到父母和爷爷的认可而拼命。
而结果自然也是好的，按照碧珠的禀报，他的表妹回来曾不止一次夸赞他的雄姿英发，还言之凿凿说嫁人就应当嫁这样的意气风发、红衣驽马的翩翩少年郎。
十六岁的连城璧知道这个事情后，笑得灿烂，对着镜子照自己时，都要被铜镜里自己那快活开心的样子给吓到。
可意气风发的连城璧没能高兴太久，因为把连城璧少年英姿的模样看在眼里的不止桃夭一个人。当时也在场的沈家老太君，很显然就是看中了连城璧的才能和家世，过后不久就上门来提出联姻的事情。
一个图谋连家势不可挡的地位，一个图谋象征着天下的割鹿刀。
于是在连城璧自己都不知情的状况下，他的婚约就已经被定了下来。
那时的连城璧还十分年轻气盛，或许多年来家人对他的严苛早已磨去他的大部分脾气，于是他少年老成稳重内敛，可涉及到他的表妹，连城璧总是很难保持冷静。
连城璧很直接的找上父母，说自己不愿意和沈家联姻，更不想娶沈家小姐为妻。
但连泽天夫妇却是根本不在意儿子的想法，当场拒绝了连城璧的请求，还放出他必须要迎娶沈璧君，然后得到割鹿刀，让连家成为天下第一世家，而非只是江南第一世家。
这就是差直接把想要争霸天下的野心给说出来。
连城璧说不动父母，就又去找了最能做主的爷爷。
但连正庵的心更狠，直言道连城璧若是不愿意娶沈家小姐，那就不必做连家人。
“你的家财万贯，你的文武双全，你的少年成名，一切都是连家给的，连家要你做什么都是天经地义！你不想做也行，那就把身上的珠宝衣饰、绝世名剑，还有你作为连家少庄主的身份都扒下来，去当那无名小卒，一辈子碌碌无为吧！”
连城璧被打击得节节败退，最后是惨白着一张脸离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