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秦时长安
丁白云和丁灵中的出现,让马空群感到无尽的恐惧——虽然他今日可能真的要死在鬼医手里,但怎么死还是比较重要的。
不过转念一想,鬼医都已经知道他的所作所为,甚至还认为他能够被炼成药人,那就说明自己确实没有生还的余地。
马空群自然是怕死的,可看了几眼摆在大堂中央的刑具,他觉得直接去死也挺好的。
花满天的视线在一众人之间扫来扫去,对那些琳琅满目的刑拘视若无睹——毕竟这里很大一部分都是从万马堂的暗堂拿出来的,没有人比他更清楚用法。
比起马空群的愤恨和痛苦,花满天更多的是马失前蹄、人有失手的认命感。
丁灵中并没有任何掺和这些破烂事的想法,于是在致歉赔罪之后,就要带着他娘离开。只是丁白云现在疯疯癫癫的,死活要去拉花白凤,吵着嚷着要让她知道谁才是白天羽最爱的女人。
“白郎最爱的人是我!是我丁白云!”
花白凤只庆幸丁白云这个贱人也是蒙着面纱的,不然她都要怀疑这贱人的口水能喷到自己脸上来。
站在一旁的桃夭默默的离丁白云远一点,到了这个地步,试问谁还能看不出来当年杀害白天羽一家十三口的凶手,其实就是曾惊艳一众武林英才的白云仙子丁白云!
“是你?居然是你杀的白天羽……”
花白凤难以置信的呢喃道,在那一刹那她想到了很多往事……
被花白风如此提醒的丁白云先是不解,随即疑惑,震惊,恐惧,最后却是比之前还要疯,不再说自己是白天羽的一生挚爱,而是反反复复的说自己杀了白天羽。
“是我!是我杀了白郎!不,是我杀了白天羽……我亲手杀了白天羽!那是因为他该杀!白天羽他竟敢戏弄我,又抛弃我,他真该死……天底下的男人都没一个好东西,他该杀,他们都该杀!”
丁白云眼神惊恐又愤怒的抬手指着周围所有人,大骂他们都该杀,“杀了你们!我要把你们都杀了……”
“不不不,白郎怎么会不爱我呢?他可是说过我就是他的一生挚爱……”
——蠢货!男人的甜言蜜语哪里能信!
——更别说男人的嘴,骗人的鬼了!
桃夭和花白凤不约而同的在心里骂道,唯一区别就是一个从来不会吃爱情的苦头,一个已经吃尽了爱情的苦头。
如此情形下,丁灵中一张俊秀的脸可算是彻底皱了起来,面上的笑容都维持不住,只能寄希望于鬼医真的说到做到,会把今日在场的人都给解决了。
花白凤冷眼看着丁白云发疯,曾经因为对白天羽的爱而衍生出来的对天底下所有漂亮女人的恨,一瞬间就好似灰飞烟灭了。
此时的她看丁白云,就像是照镜子一般。
同样的丑陋不堪,面目扭曲。
作为曾经的情敌,花白凤当然也知道丁白云是一个多么在意容貌和打扮的女人,现在脸上蒙了一层厚厚的黑纱,那就只能说明一件事——丁白云变老也变丑了。
对于丁白云这副疯癫痴傻模样,一向也是有点疯的花白凤却是前所未有的冷静理智,她神情扭曲畅快的看着丁白云,吐露出真相:“丁白云,你别在这里自欺欺人了,白天羽根本就是谁也不爱,他只爱他自己!白天羽就是一个贱男人!他在女人堆里那么吃得开,就应该去当个倚楼卖笑的男.妓——!”
听到自己的亲娘对素未谋面的亲爹发出如此狠毒的诅咒,叶开也是当即眼皮一跳,受惊不小——不过要说阻止的话,那就还是不必了。
桃夭闻言,暂时撇开对花白凤的仇恨,很是真情实感的给她鼓掌,并发自肺腑的感叹道:“当年你若是有这个觉悟,那就不会造成今日这个局面了。我听闻当初天山之役后,你是作为美人计被派到白天羽身边,就是为了能诱骗出白家的神刀秘笈,只可惜你最后却是反被白天羽的谎言给欺骗,动了真情,从假意脱离魔教变成了心甘情愿真正脱离魔教……”
“不过就傅红雪真的练成了神刀秘笈,还拿着你给的黑刀来为白天羽这个养父……应该能算是养父吧,就是为了养父报仇,那你的目的也算是达到了,看来这可真是一场可歌可泣的爱情经典啊!”
桃夭喟叹般说完,成功让花白凤脸上的神色变得十分难看。当年白天羽死之后,她又发现自己有孕在身,万念俱灰之下就把神刀秘笈呈给教主,就是想要魔教为白天羽报仇。
只是那居然是个废物,不仅没练成神刀秘笈,反倒是先发狂致死了!
就是因为亲眼目睹了魔教教主发狂致死的情形,花白凤才会担忧自己的孩子也步其后尘。若非如此,花白凤也不会费尽心思的另寻一个根骨非凡的孩子来替代她的孩子复仇。
想到当年的事情,花白凤就是既后悔自己没能够斩草除根,才导致今日落败场面,又怨恨白天羽过于花心风流,招惹了她,还去沾染丁白云这个疯女人。
若不是遇到白天羽,她这一生本应该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魔教大公主的……
这一场闹剧终结在药人们的再一次听命行动,还在大吵大闹的丁白云被一手刀给砍晕过去,然后怒瞪桃夭的花白凤也被毫不客气的拖到傅红雪面前。
桃夭是没兴趣在意花白凤的任何想法,只是莲步轻移来到傅红雪身边,轻拍几下他紧绷着的手背,让他有什么话就赶紧问。
“你去把马空群那个老东西杀了,就当是报答花白凤对你的十九年养育之恩,之后再把黑刀还给叶开。这样子我们才会有怨报怨有仇报仇。”
如果说忍耐是一门武艺的话,那傅红雪就是其中的顶级高手。
在这个属于万马堂的大堂里,就是短短一日时间,就上演了入池之多的好戏,在场所有人都不可避免的入了局,还多多少少都受到影响。
只有傅红雪一个人,不论是自己的身世被揭露,还是别人的破口大骂挑拨离间,他都好像视而不见、充耳不闻。
可桃夭知道,此时的傅红雪就好似一片诡谲深沉的大海,尽管下面再是如何汹涌澎湃,表面却是依旧是风平浪静。
尤其是他握着刀的手,青筋早已凸起,但好在没有全身发抖,也没有发病的征兆。
傅红雪并没有听从桃夭的建议去杀了马空群,而是挺直腰身站起来,然后拖着他的右腿,一步一步的走到花白凤身边。
这是曾经他的娘亲,他是真的以为娘亲在失去父亲之后,才会对他那么不好。
他从来没有想过,一个母亲对自己的孩子不好,会有可能这个母亲根本不是那个孩子的亲生母亲。
桃夭知道傅红雪本质上还是很善良的,只是外在冷漠孤僻。即使经过花白凤十九年的摧残和折磨,他骨子里还是带着属于亲生娘亲的善良和仁慈。
她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很是担心这样的善良与仁慈会害了他。
果不其然,傅红雪紧紧盯着他的娘亲看,好像要试图从中看出什么来,只是花白凤却是直接低头,完全不看傅红雪。
“娘,我真的是您的亲生儿子吗?”
傅红雪的声音沧桑落寞冷中带着微不可闻的哽咽,他也不知道他想要得到什么答案,但桃夭能看到他的手握着刀,握得好紧。
花白凤听到傅红雪居然还蠢到喊她娘,顿时就猛得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随即移开视线,“若是我说你是,那你会相信,会替我杀了这个女人吗?”
是的,花白凤到了这时候,还是不肯认命。
只是当她这个反问说出口时,就已经代表着某种答案,傅红雪瞪着她,突如其来的愤怒在心里燃烧成熊熊烈火,全身都己在开始颤抖。
可任凭在场众人等了许久,却始终不见傅红雪把他的愤怒和仇恨爆发出来。
看来傅红雪的忍耐限度确实是深不可测。
就在桃夭骤然失望的眼神,以及其他人复杂的视线,还有马空群松了一口气的神色中,傅红雪的身体动了。
没有人看到他是怎么动的,也没有人能明白一个瘸子的轻功为何会这般好。
他们只知道当自己回神时,原本还以为自己逃过一劫的马空群就脖颈处一股鲜血呈喷溅式涌出,甚至连马空群自己都没有反应过来,只来得及双手捂着脖子,徒劳的逼出几个字:“你、你……我……”
一句话都没有说完,马空群就断了气,尸体更是直接从椅子上掉下来,惊得云在天都顾不得剧痛,当即恐惧的喊出声来,并整个人艰难的往后退了几步。
“……”
桃夭微微瞪大双眼,有点反应不及时。
只是杀了人的傅红雪却是只字不提,当场把手中见了血的黑刀丢到花白凤裙摆下,自己则是脚步突然加快,虽是走不稳,却一下子就踉跄了冲出去。
“傅红雪——!”
这里所有人加起来都没有傅红雪一个人在桃夭心里重要,此时此刻见傅红雪跑了,她赶紧就大喊一声。
只是傅红雪铁了心要走,却也谁都拦不下他。
桃夭眼看着傅红雪就要没了踪影,这天大地大到时候也不知道要去哪里找他,立刻吩咐药人把所有人的武功都废掉丢出万马堂。
“至于花白凤这个女人,看好她,不要让她自尽或者是被谁救走了。”
桃夭发过誓要把花白凤的人头带到玉娘坟前,她绝不会食言的。
第169章 【相思泪】1.10
桃夭追着傅红雪跑了出去,这人的轻功虽然不错,却还是比不过她。
傅红雪虽身有跛足残疾,但施展轻功却是比之常人还有迅疾,桃夭都差点追丢了他,好在之前下在傅红雪身上的蛊还有残余的香味,否则还真找不着人。
只是等到桃夭找到躲得远远的傅红雪时,却瞬间明白他为什么会从万马堂跑出来。
他发病了。
整个人都倒在地上,身体不停的抽搐紧缩着,傅红雪把自己的身体缩起来,脸也贴在地上,彷佛不愿意让任何人看到自己这副狼狈不堪的模样。
当然他选择来到这处安静遥远的偏僻之地,也可能是出于一位刀客的谨慎,因为发病的他,无疑是弱小无助,又痛苦绝望的。
这是癫痫之疾,也是傅红雪一生都难以摆脱的苦痛。便是像桃夭这样的神医,都不能有十足的把握治好他。
可至少,这个孩子若是能在自己的娘亲和她的身边长大,她无论如何也能治好他的跛足之疾。
时隔多年,桃夭都不敢想傅红雪的右腿情况会因为习武而变得有多糟糕。
花白凤可没有什么慈母之心,她估计就是把傅红雪当成一件复仇工具,只要练不死就往死里练。
“傅红雪……”
桃夭知道自己应该转身离去,就当作从未见过这样的场景,只是她想着傅红雪的右腿和癫痫迟早是要治疗的,如果她这时候真的转身离开,那可能再也没有机会走入傅红雪的内心。
这是一个被仇恨和苦痛折磨了整整十九年的孩子,从桃夭第一眼见到他漆黑的眸子,苍白的脸,她就知道这个人从未有过开心的过往。
曾经的花白凤就像是这世上最精美和最狠毒的驯鹰师,她把傅红雪给打造成一件完美的复仇工具,现在突然发现自己的人生就是一场精心伪造的谎言,他必然就是会跟从高空中被折断羽翼丢下万尺深渊的雄鹰——若是没有人去救他,绝对就是九死一生。
傅红雪没有任何意识和力气去听桃夭对他的呼喊,他只感觉到冷,冰寒彻骨的冷。
他本是因为仇恨而生的人,他的一生都应该为复仇这件事而努力,只是在发现真相后,他只会觉得自己很可笑。
可笑又可怜。
忍常人所不能忍之辱,必能成常人所不能成之事。
这是花白凤一直教授给他的道理,可傅红雪是根本想不到,连这句话都是假的。
——或许这一次我就会死在这里……
傅红雪忍不住在心里这样想,因为以前每一次被打和被饿肚子,他都会有这样的荒谬想法。
死亡,从来不是傅红雪会回避的事情。
只是之前他一直都认为自己会在复仇之后死亡,却不曾想,在杀了马空群之后,那一种对死亡的预知就淹没了他。
显而易见,他的身体和心灵都承受着太多太多的痛苦与折磨。作为一颗复仇的棋子,他现在已然是一颗弃棋。
“傅红雪。”
桃夭温柔又强势的伸出双手去抱住傅红雪,就如同当年她第一次抱刚出生的小婴儿一般,动作轻柔到了极点。
“不要怕,姐姐在这里的。有姐姐在,再也不会有人能伤害你的了……”
傅红雪全身还在抽搐,癫痫的发作确实就是十分不堪狼狈,桃夭很照顾他的自尊心,并没有强硬的把他的脸抬起来,只是一边柔声用话语去安慰他,一边又用一只手轻轻的在他后背上拍着。
“不要怕,花白凤那个女人已经被姐姐打败了,之后我们就回去江南,去祭拜你的亲生母亲,她的名字叫姚玉娘,虽然当年她还没有来得及给你起名字,但她很爱你的,你还没有出生时就给你做了好多小衣服,有红肚兜,虎头帽……这些东西姐姐都给你留着,全部都给你留着的……”
桃夭一遍又一遍絮絮叨叨的重复说起当年她们一家三口的安宁生活,试图给傅红雪带去尽可能多的温暖。
而随着癫痫的发病到了尾声,傅红雪终于能有力气去听桃夭说话,他的身体还在微微抽搐,但确实已经好了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