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秋野姜
从前的二姐是最能懂她的人,支持她唱歌弹琴,研究乐谱,认真听她的音乐,还会不辞劳苦为她寻找心心念念的曲谱。
但这些全都在这个染满血色的夏天陡然断裂,世界开始向她显露出狰狞的模样。
凯尔茜弹琴的手如今握起了权杖,才发现权杖之下的路简直寸步难行。
她忽然开始感激从前大姐的严厉。
如果不是大姐押着她读书习剑,她不会那么快就配合母亲平定了宫变,更别说上手现在这些冗杂的政务。
而戴上这顶王储的冠冕,面对的远不仅仅是这些。
她看见了劳碌一整年却活活饿死的平民,在冬夜穿着单衣冻死街头的孩子商贩,还有王宫之下彻夜哀嚎的失去双眼的精灵。
同一座城市里,吃不完以至于腐烂的名贵葡萄成桶地从贵族的府邸运出去,倒进满是苍蝇的臭水沟。
我们就生活在这样的哀嚎之中吗?
还有、还有……
她抬头望去。
远处的云层后面应该有一个塔尖,但它数十年如一日地隐藏着。
那是一座隐藏在异次空间的魔法塔,就矗立在王都的西南角,是只有大贵族们才有资格迈进去的地方。
拥有魔法天赋的贵族能够踏入那里,从小时候开始培养,最终成为一个王国的定海神针。
但据成为王储后开始与魔法塔接触的普通人类凯尔茜来说,她看到了里面的景况,实在令她眼前一黑。
那些所谓的魔法师享受着超高一等的地位和待遇,成日懒懒散散,游手好闲,时常来到平民世界欺压平民,看上了漂亮的男子就抢回去,玩腻了又破布一样丢掉,在乱葬岗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更有甚者,还有强抢女人的。
整个国家的最后一道安全防线,这些超出人类□□的非凡力量,就是这个样子吗?
凯尔茜几乎夜夜不能安枕。
她为这斑斑的罪恶感到恶心,甚至对爱上女人的自己也产生了一丝自我怀疑。
爱上一个女人的我,背叛了我姐姐情感的我,我的血也是卑劣和肮脏的吗?
偌大的王都——不,偌大的王国,给人的感觉就像是一颗锈迹斑斑地齿轮,在污泥里费力而缓慢地转动着,轴承相接处时不时传来一阵阵破风箱一般的喘息。
她将下巴放在斯塔夏的肩头,卸了力气:“安娜,我快走不动了。”
意料之中,锐意革新的王储遭到了强烈的质疑。
那些平日里恭敬有礼的贵族们显露出了她们粗鲁和残酷的一面,不仅猛烈地抨击新政,甚至在攻击凯尔茜本人。
有人斥责她不通政事,是个只会唱歌的孩子,警告她不要拿朝政当玩具;有人以她维护赫伯里家的余孽揣测她参与了逼宫一事,试图给她泼脏水;甚至有人想游说国王释放幽禁中的二王女克莱尔为储君,废掉她的储君之位。
凯尔茜越来越瘦,话也越来越少。
她的身形还是很挺拔,腰间佩剑依然锋利,而沉重的王储礼服在她身上逐渐空空荡荡起来。
她有时顶着黑眼圈和满眼血丝来到斯塔夏的庭园,在客房里睡上一天一夜,在暮色昏沉的时候醒来,披着影影绰绰的暖光,喝一碗斯塔夏实验之余,给她煮的怪味肉汤。
斯塔夏有时候笑问:“不怕我在汤里下毒吗?”
凯尔茜也不在意,摩挲着薄陶的碗沿:“随便你。”
就这样过了三年。
尽管改革困难重重,遭受了无数明刺暗杀,凯尔茜还是得到了一些成效。
一方面赋税有所减轻,饿死的人大大减少;另一方面平民的生命权得到了最基础的保护,贵族残害平民的行径至少有了些许收敛——在她亲自为一个参与拐卖少男的伯爵实施了绞刑之后。
斯塔夏嘴上不说,心里也为她感到欣慰。
她本以为事情会一直这样好下去,凯尔茜终将戴上最高的冠冕,成为万民爱戴的君主,重新振兴这个积弱的国家,在历史上留下她的名字,像开国君主赛琳娜一样。
可惜神没有站在她们这边。
两国联军的攻势势如破竹,在565年踏破了边城的防线。
凯尔茜告诉了斯塔夏:“这个国家气数已尽了。没人比我更清楚,我们的国防有多么疲弱。”
斯塔夏沉默良久,说:“我要回去保卫我的家乡。”
赫伯里城不止有放弃她的母亲和姐姐,还有春天卖花的女孩、黄昏时热闹的简陋茶棚、葱茏的树和水草丰美的原野。
那是她生命最初的源头,也是她无论走出多远也永远在眷恋着的地方。
凯尔茜没有挽留。
这个时候,没人再关注一个无用的质子,所有人都在为自己的生命安全作打算。
斯塔夏没有什么要收拾的行李,只准备了一袋子干粮,凯尔茜为她准备了一匹马。
已经是深秋了,深秋的黄昏露水很重,晚风已经带了凛冽的意味。斯塔夏只着一身单衣,身形看着有些萧索。
凯尔茜把自己的斗篷解下来,披在她身上。
斯塔夏按住她正给自己系带的手,微微踮脚,吻住了她的嘴唇。
这是斯塔夏印象里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接吻。
凯尔茜的嘴唇有点凉,微微湿润,但身体是温热的。她微微颤抖着,感受到凯尔茜先是愣住,接着回抱住了她,把自己整个地环在怀里,低头加深了这个吻。
那件斗篷没有系好带子,落在了地上,但这时候已经无人在意了。
她们都清楚,这也许就是最后一次见面。
那些过去但没完全过去、一直在心里徘徊不去的隐秘渴望,此时剥离了所有恩怨和矫饰,只有生命本真的渴望和……喜悦。
斯塔夏的嘴唇被她咬得酥麻,温温热热,叫她整个人都要酥在凯尔茜的怀里,化成一滩不成形的软泥。
那一瞬间,她第一次渴望永恒。
秋草瑟瑟地摇摆。
凯尔茜瘦削的侧脸在昏黄的煤气灯映照下投出深深浅浅的阴影,暖黄的光照在她碧绿的眼眸里,摇曳着幽深细碎的亮光。
那是斯塔夏对凯尔茜最后的印象。
凯尔茜拄着长剑立在原地,对她说:“我也要保卫我的家园了。”
她点点头,骑上马离开了这座幽居了三年的王都。
远远地,她将那座血与繁花铸造的王都抛在了身后,以及那一道身着蕾丝衬衫、手提长剑的瘦削身影。
世上的人,各有各的归宿。
那时候,她已经准备好接受了将会生死相隔的未来,没想到神在无情地毁灭了她们的命运之后,还保留了最后一丝仁慈。
作者有话要说:
贴一个小伙伴的纠错:Commonly used nicknames for Anastasia include Ana,Anna,Anya(Russia),Stacy,Stacia,Nastya(Russia),Stasya(Russia),or Stacie.Short forms Stacy,Stacie,or Stacey can be seenasfull,separate names as well.
也就是说,Anastasia(阿纳斯塔西娅)的nickname大概有Ana,Anna,Anya (Russia),Stacy,Stacia,Nastya (Russia),Stasya (Russia),Stacie等。
阿纳斯(Anas)这个简称是不符合音节规律的,因此换成了Stacia,斯塔夏。
凯尔茜叫她的昵称ana(安娜)没变``
第42章 王都的来客08
斯塔夏回到赫伯里城的时候,已经狼狈得看不出原本的形容了。
好在她一路躲躲藏藏,没被军队抓去从军。
一个多月的路程过去,眼见着枯黄的叶子从树上脱落下来,徒留下黑漆漆的枯枝。
斯塔夏抵达赫伯里城的时候,伊顿的土地彻底迎来了冬季。
干燥的北风吹起她鬓边的几缕碎发,斗篷帽上的雪白狐毛已经成了灰色,顺着风的方向不断招摇着。
她将鬓发掩到耳后,抬头望着安然威严的城门,皱起了眉头。
这座城太宁静了,在四起的烽烟里显得格格不入。
她证明了自己的身份,守卫让她在城门外等了一会儿,姐姐派人把她接回了家。
斯塔夏坐在辘辘的马车上,掀起帘子王街道两侧看去。
冬季的街道冷清极了,行人低着头神色匆匆,有些紧张的气氛,但比起外面被烧杀抢掠的城市已经太缓和了。
姐姐的面貌一如既往,披着织花的黑斗篷站在厅门前,只是比三年前看起来阴郁了许多,看起来更难以接近了。
斯塔夏满腹疑虑,见到姐姐的第一句就是问战况,却只得姐姐淡淡的一句:“现在我们是垦丁人了。”
另一只靴子落了地,仿佛意料之中,但斯塔夏还是愣在了原地。
北风穿过厅堂,吹得人心都冷了。
“姐姐你……投降了?”
“不然怎么办?”姐姐冷淡地回答:“为了你一腔热血,把全城人的性命都填进去吗?伊顿已经要灭了,为什么我要为王都的杀母仇人守卫这个国家,为它陪葬?”
斯塔夏想张嘴辩驳,却说不出话。
姐姐误以为她怕了,又缓了缓语气,生硬地安抚道:“别怕,我割让了赫伯里城周边的村庄和小镇,留下了这座主城的统治权。到时候新王登基,靠这么繁华的一座城市,我们也能做个伯爵。就是不如以前风光,要委屈你了。”
斯塔夏恼火道:“我不稀罕这个!”
姐姐的脸色沉下来。
她们的关系早在三年前就有了心照不宣的裂痕,现在话不投机,更是剑拔弩张起来。
两人不欢而散。
斯塔夏满腹的郁气压在心头,在自己的院子里踱了半夜,第二天却发现自己出不了门了。
守卫一板一眼地传达城主的命令:“城主说,她守城不易,请少君在家里好好休养,不要出去坏她的事。好好学习礼仪,不要再碰那些瓶瓶罐罐,以后出去净给赫伯里家丢脸。”
斯塔夏气笑了。
她简直能想象出姐姐说这话时不耐烦的神情:“把你那些东西扔掉,我可不想被人说赫伯里家出了个邪恶的魔鬼。”
这种时候,姐姐和母亲的面目真的如出一辙。
斯塔夏试过逃跑,试过摔东西,后来发了疯似地割腕,都无济于事。
她如同被困在浅滩的鱼,有力无处使,很快就消沉下来。
上一篇:嫁给织田作后我太难了
下一篇:柯学升职的错误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