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秋野姜
即使是一穿而过的虚影,露西塔还是下意识绕过了她们,好像她们仍和露西塔在同一个维度上一样,以这种多此一举的行为给自己带来没用的安慰。
大厅里的人并不多,颜色各异的华美裙摆和姿态舒雅的美貌少男和贵舅们实在赏心悦目,珍珠和五颜六色的宝石在灯火里的映衬出耀目的光辉。
她绕过舞池,走到大厅中间的时候,终于发现了一丝不对劲。
金红色的织花地毯上,一地的玻璃碎片,看大块的残骸能看出它曾经是一个精美的玻璃杯。
猩红的酒液一半浸染在地毯上,另一半停滞在低空中,呈现向地上泼洒的趋势,溅出的酒滴像浓稠的血。
一些玻璃碎片也凝滞在低矮的半空,像是接触地面后又被弹起来的,与溅起的葡萄酒混在一处,有种破败而荒诞的美丽。
旁边的一个黄裙少男惊恐地看着酒杯摔碎的方向,就好像曾经那里站着个人。
有个人夺走了他的酒杯,并且摔在了地上。
少男受到了惊吓,往这边看过来,也许还没来得及反应,时间就静止了……
露西塔顺着这条地毯往前走。
再往前是大厅的中央,一层层楼梯向上延伸,直到大厅深处,看不清上端的情况。
她拾级而上。
上到一半,上面的视线就显露出来。
一个披着深红色披风、身穿铁铠的中年女人手按一柄长剑,占据了这一层视线的焦点。
她神色严肃,不怒自威,站在靠近左侧出口的位置,正低头和一个美丽的少男说着什么。
那个少男穿着深绿色的丝绸长裙,层层叠叠的裙摆缀着清澈的绿宝石,金色的长发散落在肩头,瘦削的肩膀皮肤白得发光。
他神态温顺,微微抿着唇,双手交叠,含蓄而雅致。
尽管露西塔不懂得欣赏男孩,但一个毋庸置疑的事实就摆在那里——这是整个大厅最美的明珠。
手握长剑的柱边骑士们隐晦的目光也都投在这少男身上,一边簇拥着的少男和侍男们都显得暗淡无光。
如果这是一幅画,中年女人和年轻少男就是画面的中心。人们的视线,不同的衣着,都引导着欣赏者第一眼的注意力。
露西塔的视线也被这个焦点第一时间夺去了,旋即才移开目光打量这里。
于是她终于见着最中间的宝座上,坐着一个穿着灰扑扑马甲的女人。
女人的一切都与这座大厅格格不入。
她戴着发旧的皮质小帽,穿着同色的旧马甲,皮靴的鞋头上粘了许多灰尘,一道深深的崴痕横在中间。
在座位的扶手下面,放置着一个小型的橡木工具箱,看起来年头不少了,使用者很是珍惜,上面的漆面都包了浆。
女人很年轻,三十来许模样,帽子罩着脸仰躺在主座上,浑身都散发着疲惫的气息,似乎在做一个不安稳的梦。
她的浑身上下都写着与这个座位的不匹配,但露西塔的疑惑仅仅持续了一秒,被别的事物夺走了注意——
女人倚在座位上的身体,似乎是往下小小地滑动了一下。
那个幅度很细小,但得益于露西塔超凡的动态视力和周围永恒静止的映衬,它在露西塔的眼里被放得无限大。
露西塔瞳孔一缩,开始正色打量起这个女人。
仔细观察才发现,她的胸腔在缓慢地起伏,尽管不太明显,但那代表了绵长的呼吸。
露西塔在这个无声无息、永恒静止的世界待够了,对时间的流逝几乎已经失去了感觉。
这种浮萍一样找不着刻度的感觉实在太糟糕了。
眼前的女人,看起来几乎是唯一的“变化”。
她是活的,她是“运动”的!
她一定是非常特殊的,也许就藏着这个世界秘密的关键。
也许她很危险,但这个虚幻的世界,露西塔没办法发挥任何主观能动性,去做出哪怕丝毫的改变。
如果眼前只有一条路,那么她终究都是要走的。
露西塔几乎是毫不犹豫地伸手试探,拍了拍她耷拉着的手背:“你好。”
在她的预想中,唤醒这个人也许不会太容易,大概需要什么特殊的办法。意外的是,几乎是刚一碰到女人的皮肤,她整个人就弹了起来。
露西塔:……好吧,大概是我话本看多了。
女人见着露西塔,忽然凝住,对着她愣了很久。
那神色太复杂,少经世事的露西塔很少能看懂,于是在片刻的卡顿和疑虑之后,就当作没看到:“您好?”
这一声仿佛什么开关,女人从胸腔中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倚在了靠背上。
露西塔没有做声,等着女人开口。
女人张了张嘴,却半晌都没有发出声音。
她似乎调试了半晌,嘴唇上下碰了几下,最后终于调试好了,发出古怪的一个词音:“……你、好。”
这声问候的语调起伏有些模仿露西塔的意味。
露西塔心中涌起一个荒诞的猜测。
她一边接过话头继续打听:“请问这是什么地方?”另一边,她拨开了精神宇宙的一个缝隙,站在原地从缝隙中窥探精神宇宙的情况。
果不其然,在精神宇宙中,这是一片密集的星河。
所有的星星都停止了转动,宇宙中漂浮的星尘落满了这些星球,好像沉寂了许多年、未曾一变的废墟。
只有一颗星星依然在缓慢地转动着,那颗星星看起来无比庞大,转动的速率比正常的心智体有明显的凝滞和缓慢,像一颗衰老冗余的齿轮。
她的精神触角缓缓凑近。
这颗心智体即使看起来非常庞大,是有许多冗杂的心念组成的,但凑近感受才能发现,它已经很衰老了。
它的茧壳变得脆弱,以至于不断外溢的精神波动比常人要强烈得多。
但仔细辨别,露西塔的触角所及之处,尽是灰暗和绝望。
在这片似乎被时间遗忘的精神宇宙里,它的持续转动像是一个奇迹。
露西塔的问题抛出去,静默着等了好一会儿,女人才艰难地组织好一段语言:“这里是……芬黎帝国,圣城埃尔纽……伊里斯大将军的宅院。”
终于到露西塔熟悉的知识点了。
芬黎帝国的历史要追溯到两百年前了。
这个帝国以月亮为名,曾统一大陆,维持了一百年前的强盛统治,最后在末年衰微时被三家诸侯分食,形成了斯普林、垦丁和伊顿三个王国。
埃尔纽是她们的圣城,最强盛的时候立都于此,甚至胆敢以“永恒”为这座圣城命名。
至于伊里斯,一位赫赫有名的帝国将军,生前身后,无数人为她立书作传,露西塔对这个名字简直再熟悉不过了。
将军伊里斯活跃的时间大约在帝国立国之初,最强盛的时期,她身上的光环叠了一层又一层,最后却因为与国王的互相猜忌而死于一杯预料之外的鸩酒。
那么,这个时代,应该在大约三百年前。
怪不得她的心智体庞大驳杂得异于常人,原来已经聚集了三百年的心念。
露西塔的猜测得以验证。
她是个被困在这里的、活生生的人。
虽然不知为何这里的时间静止了,她却好端端地清醒着,但无疑她已经在这个寂静的地方被关了太久,以至于她的语言系统都开始退化,最后只能说出几个破碎而艰难的词句。
这次轮到女人发问了:“你……是,什么人,怎么会……进来,这里?”
“我也不知道。”露西塔略过第一个不太好回答的问题,诚实道:“我只是听见了一声杯子摔碎的声音,下一秒就掉到这里来了。”
杯子……
女人的目光微垂,从座位上走了下来,往前走了几步。
略过数层向下的台阶,那个破碎的、一半碎片凝滞在空中的酒杯依然静静地悬停在低矮的空中,像是猩红的血液。
是了,太久了,久到她都忘了正常的世界是有重力的,正常的杯子破碎后会落在地上,而不是维持这样的情景维持了三百年。
她对这样的场景习以为常了。
而杯子破碎那年,是什么时候来着?
她又陷入了迷茫的思考。
作者有话要说:
第86章 腐朽花园04
三百年前,芬黎帝国,圣城埃尔纽,伊里斯城堡。
这一天是伊里斯的小男儿十六岁成年礼的日子,过了这一天,他将正式踏入舞池,成为埃尔纽社交界最美丽的明珠。
伊里斯将军为这个饱受自己宠爱的小男儿举行了一场盛大的成年晚宴。
那时候的瓦伦蒂娜不关心这些事,也根本不知道有多少王公贵胄参与了这场舞会。年长的期望借此与大将军搭上话,年轻的则开始暗暗打这位伊里斯小兄的主意。
伊里斯家历代的男士都是出了名的美貌,据说以这一代这位小男儿为最。无论是毫无杂色的金发、光洁如雪的皮肤、还是他据说竖琴弹奏一绝的艺术细胞,都使他当之无愧地成为最优秀的恋人和最适合与之孕育后代的选择。
在他挽着母亲的手出场的时候,晚宴的气氛达到了最顶峰。
那时候的瓦伦蒂娜与这些毫无关系,毕竟她只是一个碰巧来府上送定制座钟的钟表匠。
她是整个圣城手艺最好的钟表匠之一,从业数十年,无数王公贵胄都在她这里定制钟表。借着上门送钟表的机会,她这双眼睛见过了无数府邸的后花园,但伊里斯家她还是第一次来。
她很重视这次的机会,为这台钟表付出了许多心血,甚至自己贴钱也要把它打造得尽善尽美。
伊里斯将军是帝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人物。
如果伊里斯少君对她的钟表满意,她或许可以将伊里斯家发展成自己的长期客户,自己的身价又能往上抬不少。假以时日,说不准有机会进入王宫,成为御用钟表匠……
瓦伦蒂娜美滋滋地想着,跟着少君的贴身女仆穿过这座宅邸的后花园,抵达伊里斯少君的书房。
路过宴会大厅时,那些隐隐约约的歌颂声传到她耳朵里,让她不由得有些好奇,想要看上一眼。
那可是“帝国明珠”这样名号下的美人呢……
她当然没有那么做,稳重的瓦伦蒂娜是个合格的生意人,十分懂得谨慎这个道理。
她只是普普通通地将精心制作的小座钟放到了少君的外书房,在女仆的注视下仔细将它调试完成,再谦逊小心地跟着女仆的指引原路返回。
一切都很平常,但问题就出在女仆被一位大厅出来的男仆匆匆叫走之后,本该原路返回的瓦伦蒂娜——她迷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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