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断笳
在永无定型息息变幻的灯火里,波本看上去泛灰又发亮,如一瓶落灰的、熠熠闪光的旧酒。
真的不招大龄实验体了吗?
波本凝视着宫纪,她看上去过得不好,懵懂茫然。那些担忧的情绪迅速从安室透心里一闪而过,他开始观察起宫纪周围的环境来。
在宫纪的前方,有一个提问题的实验人员。除了那个研究人员,宫纪周围应该站着代号成员,或许是兰萨德,又或许是迫切想拿到卧底名单的琴酒朗姆。
代号成员站在什么位置?
宫纪低下头,突然朝前探身,扬声问:“他也是和你们一样的人吗?”
瞳孔微微扩散在表达喜爱,脑电波也罕见地波动。这些变化在巨幅投影上过于引人注目,玻璃外的几个人都抬眼观察。
代号成员站在前方。
波本拉动手剎,一踩油门,就在手机晃动的瞬间,他的手指微动,让屏幕偏离一个微妙的角度。
前方,一道车闸栏杆高高抬起,马自达路过那道车闸,继续平稳行驶。
后视镜里,车闸显示器上的鲜红符号一晃而过。
xxxx-11-7,どようび,22:45,楽しい生活をお过ごしください[1]
今天是xxxx年的11月7日,星期六。
一场心照不宣的交易悄无声息地发生。
宫纪终于掌握了确切的日期信息,在兴奋中,宫纪的瞳孔在一秒内再次扩散。
直到挂断通讯,波本也没有说任何一句话。
不过宫纪看上去更加喜欢波本了,在通讯被切断的前一秒,她抬头对屏幕外的波本露出一个笑。
波本是血腥合成照片的主人公之一,是语言能力测试里的那瓶威士忌,是她为自己找到的一次性合作伙伴。
一个小人在心里嘀咕:【记忆恢复进度:1%】
托这一场测试的福,宫纪确认自己以前大概率是个警察,还和波本有着特殊的交情。
测试的疲惫一扫而空。
“我可以走下来吗?”宫纪对赫雷斯喊。
赫雷斯点点头。
宫纪看上去高兴了许多。她带上耳机,迫不及待地走进朗姆和琴酒。
她双手撑在玻璃上,先把两个人打量了一遍。
“美国的太平洋时区昨天下雨了吗?”她眼睛发亮地看向琴酒。
琴酒皱眉,冷酷的目光放在宫纪身上。
他昨天去了一趟洛杉矶,那里确实降临了一场小雨。
[1]赫雷斯Herres,其实是葡萄酒产区,盛产雪莉酒。
参考数据:
【1】朱燕,王毅,王文敏.神经行为认知状态检查介绍(NCSE)[J].中国临床心理学杂志,2003(02):151-152+147.
【2】周亮,杨文俊,廖四照,邹海强.P300用于模拟盗窃测谎的实验性研究[J].中国临床心理学杂志,1999(01):34-36.
虽然有点晚,但是新年快乐!
第125章
偷窃
赫雷斯像个循循善诱的导师,耐心询问宫纪:“为什么做出这样的推断?”
“他昨天去了某个正式场合,西装都来不及换,只在外面披了一件风衣。”宫纪隔着玻璃指了指琴酒,“你看,他的西装有较窄的方领、落肩裁剪、单排两扣半的设计——是较为典型的美式西装。他将手表藏在风衣袖口里,三十分钟前,他做出了从口袋里取烟盒的动作,这个动作使他露出了表盘。我在上面看到了时间,推断他去了位于太平洋时区的某个地点。”
“最后,他的皮鞋侧边有泼溅状的浅淡泥印,应该是溅到了地上的积雨。鞋底还有某种颜色奇怪的泥状物,那是什么?”
随着对推理的讲述,宫纪的双手都撑在在了玻璃上。她垂着眼睛,试图透过玻璃看清琴酒鞋底的泥印。
琴酒露出一个阴气森森的笑,“是血。”
“我就知道你不是什么好人。”宫纪微微瑟缩了一下,最终还是鼓起勇气试探道:“书里面说,你们干完杀人放火的事情后都会把衣服烧掉,毁灭证据。你看上去不是那种性格急躁的人,为什么不换衣服就赶到了这里?”
她的眼睛明亮,声音通过麦克风传到几人耳中:“为什么呢?因为这场测试对你们很重要?”
在某种程度上,我对你们很重要?
她小心翼翼的好奇里藏着狡黠,一步一步试探陌生环境的危险区,迫切地想要确认自己在这里的地位。
朗姆掀起眼皮,目光沉沉地压过来。
够了,不能再说话了。
宫纪觑了一眼旁边光头老人的脸色,识趣地后退一步。
此时此刻,宫纪在内心发誓:她绝对不会轻易招惹那个可能当过厨子的光头。
“0号是福尔摩斯迷吗?”赫雷斯转向兰萨德,试图打圆场:“演绎法像是被她刻在了DNA里。”
“不是吧?起码我在她身边时,从没有见过她读《福尔摩斯》。至于演绎推理——为了不显得不礼貌,她甚至很少刻意观察别人。”
这时候的宫纪又不管不顾地说话了,她通过对讲机对墙外的琴酒说:“你和兰萨德一样,很喜欢抽烟。你习惯于随身带着香烟和打火机。”
琴酒在所有人的目光洗礼中,不耐烦地“嗯”了一声。
宫纪笑起来,“你下一次还会来看我吗?”
这个问题暧昧到连朗姆都朝他投来平静的一瞥。琴酒实在不知道宫纪的脑子是不是发生了某种变异,再不济,这句话也该对着那个不在现场的波本说。
那点因为血污威慑产生的距离消失了,宫纪往前走了一步,发亮的眼睛无限地贴近透明玻璃。
“下一次,你能带我参观219室吗?”
站在琴酒旁边的兰萨德最先忍不住笑出了声。
琴酒瞥了她一眼。
“参观219室的时候,记得带上我。”兰萨德语调轻快:“你知道219室里有什么吗?货架上都是易燃易爆危险品哦。”
“她并没有针对你们的意思。”赫雷斯无奈地斟酌措辞,努力到甚至用手微微比划,“咳、我的意思是,她现在的性格异常不稳定,喜欢无差别攻击在场每一个人。”
“你让她在第一实验室内闲逛?!”朗姆骤然打断其他三人的谈话。
“是的,我需要0号在清醒状态下配合我们的测试和实验。”赫雷斯侧对着宫纪,同朗姆解释:“你看,她这么听话。我们遵守一种心照不宣的契约。她意识到了我在这里的地位,也意识到了自己对我的重要性,倘若这有一方不遵守诺言,后续我们两方的处境将陷入糟糕的怪圈。”
宫纪对赫雷斯而言并不是仅仅是一个具有实验价值的样品,他在宫纪身上投射了更加深广和复杂的情感。早在宫纪醒来的第二天,他便亲自与宫纪进行了一场谈判。
宫纪答应他会好好适应新的生活,并向他索取一定的自由,赫雷斯同意了。
“只有遵守诺言,才能进一步合作。在这一次的对抗里,我们都非常诚实。”他转头凝视着宫纪的眼睛,“希望后续阶段也能如此。”
对面的宫纪听懂了,对赫雷斯点点头。
朗姆半点不理会赫雷斯和宫纪之间的互动,他的拇指急躁地叩击着食指指节,“让一个聪明的……进入第一实验室,可能会发生无法预料的后果。”
朗姆加重语气:“这里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研究员。”
“这里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研究员。”赫雷斯转身,他的手腕像是指挥家那样在空中扬了扬,目光沉了下来,“但我们有麻醉针、镇定剂、电击枪和禁闭室。”
柔化的淡蓝色光晕扫过空间里外的两方人。
一方在交谈,一方在解读。宫纪听不见,便毫不掩饰地读着那几个人的唇语。
朗姆和赫雷斯的目光短暂地交汇,下一秒,他朝宫纪那边看了一眼,对兰萨德说:“将她带回去吧。”
听到这句话的宫纪眼角眉梢都下垂,她告别了两个客人,拖着失落的长影子走到门口,等着兰萨德接走她。
兰萨德牵起宫纪的手腕,带着她消失在了东面走廊尽头。
朗姆思考着在公共空间踱步,确认宫纪完全离开他们的视听范围后,他突然转身,问:“0号的记忆有可能恢复吗?”
“当然可以,治病救人,我们是专业的。”
赫雷斯迅速做出保证,又含混补充道:“不过,对于0号,我们的治疗手段不可能会那么暴力,至少目前,我不能保障你们能在短时间短时间内拿到想要的情报。”
“我需要一个期限。”朗姆抬眼。
“好吧,半个月后,你再来看一看她吧。”赫雷斯无奈地叹气。
这里的通风系统总是不停歇地运转,无处不在的轻微嗡鸣声成为第一实验室浑然天成的组成部分。
23:30,即半个小时后,宫纪将进行一次皮肤切片检查。
她非常配合,顺走了兰萨德的照相机后,便将检查的事随口应了下来。
“我很喜欢0号现在的状态。”赫雷斯站在门外,面容慈祥而眼神温和,“她非常听话,从不反抗。”
“执行部的人总想把她变成一个喜欢挣扎的警察,琴酒还惦记着那份卧底名单。”兰萨德面色不虞,“俱乐部的运营情况不太好,那群老不死的会员想知道你们的新项目进展到了哪一步,为了威胁组织甚至不惜暴露俱乐部场地……朗姆正在一边应付警察,一边物色俱乐部的新选址。”
“你要离开多久?”赫雷斯愣了一瞬,“可惜,你们之间的关系快要进展到能互相交托信任的地步了。”
“起码在半个月内,我都没有时间再来一趟第一实验室。”兰萨德烦躁地抓了抓头发,“不知道他是不是想故意支开我……”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兰萨德。”赫雷斯的语气温吞缓慢:“她是我们最珍贵的样本,我会保证她的安全。”
“只是……”
“只是什么?”兰萨德侧眼看他。
赫雷斯犹豫了半晌,最终轻轻叹息一声。
他的侧脸阴郁而沉默,老化的眼皮下,那双精明的眼睛动了动。
“你看到那个提议用吐真剂的人了吗?朗姆总是孜孜不倦地往我这里塞人。”他说:“我希望能够保持科研项目的纯粹性和目标一致性,十几年来,我一直试图维持第一实验室和投资者之间的关系平衡。”
“最近,他变本加厉……第一实验室内,有很多不受我控制的眼线。”
那个差点被宫纪拿真空采血管穿刺眼球的年轻人端着手术托盘,小跑着跟在一个研究员的身后。
他一直低着头,目光追随着研究员雪白的衣摆。
不知走了多久,前方的研究员突然停了下来。
他猛地一剎脚步,金属托盘撞到了前面那人的后腰,里面的器具哗啦啦地响动。
年轻研究员手忙脚乱地捂紧手术器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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