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书一行
贾敏晓得林家二老最是看重儿子的学业,对林如海寄予厚望,前世她便是借着关怀丈夫学业,每日为林如海做药膳,赢得了林母的好感。
“夫人不必忧心,我去便是,你且在屋中好生休息。”
林如海与贾敏夫妻那么些年岁,早已心意相通,立时就领会了妻子意图,让贾敏安心歇着,他这就去书斋读书。
林家的丫鬟们见大爷就算新婚,也刻苦进学,自然是在他跟前说了许多好听话,很是奉承了一番。只可惜这样的言语在林如海听来,心里也起不了什么波澜,他并未理会几个丫鬟一眼,径直进了自己的书房。
这个地方这些年格局并未怎么变化,今日见了尚在人家的父母,林如海原以为自己定百感交集、情难自禁。
毕竟林家二老前世便走的早,在这世间也没有多少日子了,不知是不是在林府里见惯了生离死别,他今日却出乎意料的淡然。也有可能是前世无论是林父还是林母,皆尽了为子之责,侍奉汤药,守孝多年,心中无愧。
若说还有什么能让他揪心的,便是自己多年之后才会降生于世的女儿了。
林如海说是温书,实则也同贾敏说的一样,不过到书房里学一学样子。
百无聊赖之间,便抬眼望着园子中的熟悉的风光,苏州的园林比之京中的要婉约,亭台错落,回廊曲折,假山堆叠。黛玉记事之时,林如海在扬州为官,扬州那园子,与林家祖宅,自是不能相比。
只可惜黛玉幼时多病,不便带着她奔波,直到林如海撒手人寰,黛玉竟是从未来过祖宅一次。
大观园是修得有些模样,可是比之他林家累世之功精心造出的园子,匠气有余,韵味却是不足。况且修葺大观园所花的银钱,大部分都是他林家的家财。
林如海的书斋地势略高,远远便瞧见假山那块太湖石下,他书房侍候的小厮半夏与大丫鬟书香凑在一处。
这般情景如海还是游魂的时候在大观园里见的多了,那些丫鬟婆子们就是如此凑在一处磨牙,说的定然不是什么好话。
林如海出了书斋,从假山后面的一道小径绕了过去,放轻了脚步,走到假山旁的紫藤旁,正是这二人背后。
不用贾敏提醒,林如海心知昨夜他们夫妻没有圆房,必定有人会揪着此事做文章。
只见听藤蔓那边清晰的传来书香嗤笑之语。
第3章 梦境
“咱们新奶奶的新闻你可听了?昨儿没圆房不说,还在屋里哭了一夜。”
书香这尖刻的调子,哪里像是平日里在林如海跟前那小意温柔的模样,说是双面人也不为过。
林如海对这丫鬟的厌恶之情又多了几分。
半夏知道书香是林母跟前有头有脸的大丫鬟,眼看着大爷就要娶妻,太太还将书香指到了大爷屋里,显然是要扶持书香,免得将来太太在大爷的屋里没个忠心的,于是也极尽讨好的附和道。
“可不是,小的听说这新奶奶今日还起晚了,让太太等了许久,果然是京中大家女儿的做派。”
林如海还是一个魂魄漂泊在荣国府的时候,听贾府的丫鬟婆子们说话,大多不觉得好听。
如今看来,他林府上的丫鬟也是如此。他有什么资格嫌恶贾府的刁奴,难不成林家的下人又良善?
半夏说的话越发合了书香的心意,只听她又得意洋洋继续说下去。
“正是如此呢,她是京城来的又如何?早前是被荣国府府里娇养的姑娘又怎样,今儿不是被烫了手?”
这话明晃晃的告诉林如海,早间妻子被茶水烫了手,却是有人故意为之。
林如海前世便不怎么喜欢书香,这丫鬟说白了便是林母放在自己身边的‘耳报神’,与那西洋哈巴点儿狗无异。因为通些笔墨,所以林母故意指了她在林如海最常出入的书房伺候,她又长得甚是标志,难免自视甚高。
若说荣国府里贾宝玉身边的大丫鬟袭人还占了几分贤惠,这母亲派来自己身边的书香,便就只剩刻薄了。
林如海听着这话心底的寒意反是胜过了怒气,如今单是书香这么个丫鬟便如此目中无人,昔年贾敏方才嫁给他时,不知还有多少人,在暗中给她这新奶奶使绊子。
只听了半夏为了让书香欢心,又补充到。
“姐姐说的是,大爷今日新婚头一日也不陪着奶奶,却也到房中读书。咱们大爷向来是个有涵养的,自然不会当面给奶奶难堪,少读这一日书也无妨,而且小的瞧着大爷并不见得欢喜,想来大爷也算不上新婚之喜,成婚当夜哭成那副模样,必定是惹得大爷厌烦!”
林如海听到此可真是无言以对了,果然这人心不正,但凡有点什么都要往那坏处想。
他若刻苦温书,现下便成了厌恶妻子,若他陪伴在贾敏身侧,恐怕又有人编排他耽于美色了。
况且林海如今满脑子都是女儿黛玉死前的凄惨形容,面上哪里欢喜得起来?
藤蔓那边的两人忽的收了声,林如海听见似又有一人的脚步声往这边走来。
只听见那人小心翼翼问书香。
“书香姐姐,大爷可还在房中念书?太太和老爷让传大爷过去说话。”
林如海听到这声音,想起这是母亲身边常使的传话丫鬟,名字也叫做小红,与贾府里的小红一样,也是个口齿伶俐的。
“是吗?我这就去传话!”
书香捏着妖妖的调子,一甩帕子,扭着腰身就要上书斋通禀。
她面上满是喜色,心中料定老爷和太太必定会找大爷问缘由的。
反正那新奶奶能在洞房花烛夜闹出呼天抢地,这一出必定不是什么好事,眼见着贾敏不讨喜,书香心里却是欢喜的很。
林如海往前迈了几步,自藤蔓之后显出身形来,对小红说到。
“不必了,我就在此处,带路便是。”
这可叫半夏和书香都吓得魂飞魄散,面色煞白。
“大爷?!”
小红不知这二人缘何被吓得变了脸色,尤其半夏那额上登时就滚了汗珠子。
林如海像是未曾见到这二人一般,漠然极了。
“管他们作何?带路。”
小红也不敢再问,垂着头,小心翼翼在前面领路。
林如海现下不想理会这二人,这般的态度不明,反而让这二人越发心虚。他又何必急着给他们一个痛快,总得把府里上蹿下跳的猴子都找的差不多了,当着她们的面杀了鸡,才能起到杀鸡儆猴的效果。
如今最要紧的是在父母跟前将此事找个缘由圆过去,若不然,必定对贾敏今后在府上的日子有害无益,林家二老毕竟是主子,若他们不喜贾敏,那些个下人,怕是会更加猖狂。
不出林如海所料,林母果然开门见山就问起了此事。
“你们昨也在房里唱的究竟是哪一出戏?”
林如海做出母亲平日里最喜欢的孝子模样,诚惶诚恐,连忙解释到。
“孩儿不敢瞒着,却也不是什么戏,只是也算一番奇遇罢了,我与敏儿竟是做过同一个梦!在梦中我们便是夫妻,昨夜掀了盖头,夫人见了我,这才如此失态!”
“即使如此,这本是好事,哭哭啼啼的作甚?”
等林老爷问完这一句,连着咳了好几声,林如海给父亲拍了好一会儿背,他才缓过神来。
“那却是一个美梦,我与她夫妻恩爱,白头偕老,儿孙满堂。”
林如海连忙扯谎道,若是他说是噩梦一场,说不准随后就会传出贾敏不吉的流言。
父亲身子不好,又是他大喜的日子,编也要编出好的来,林如海又对二老笑道。
“敏儿做了那个梦,心仪梦中之人,本以为与那人此生无缘,然见了孩儿与梦中男子长得一样,又知孩儿与她竟是做了同样一个梦,喜不自胜,这才失了态。”
林母听了面色缓和了许多,又听林如海说他与贾敏在梦中子孙满堂,更是触动了林家这么几代最为关注的后嗣一事。
不管梦境真假如何,这也算得上是一个吉兆。
“即在梦中见过,那也算是旧识,你那媳妇年岁小也就罢了,她方才嫁入林家,娘家又那么远。我这做婆母也不好说,你私下也提点她些,将来府上要她管束,动不动就哭,未免让人看轻了去。”
依着林如海对自己母亲的了解,林母此话一出,他反是放心了大半。林母知晓了因果,便也不留,林如海方才要走,却又被母亲叫住了。
“你如今新婚,少看几日书也不打紧,你那媳妇刚嫁过来,抽些空闲多陪陪她才是。”
其实林母更想提点儿子的是,要他与贾敏早日圆房,虽然谁都不曾当面说来,但大家心中有数,这新婚夫妻昨夜却是没有圆房的。
“孩儿知晓,让母亲操心了。”
林如海恭敬的行了礼,林母看着自己这儿子,满意极了,只愿当真同他们夫妻梦中一般,这林家在这一辈能够子孙满堂。
……
……
贾敏如今正躺在床上假寐,她心头有事,昨夜就未曾睡好,此番想要补眠,脑内却是乱麻团,总觉着自己在做梦,却又不知梦见了什么,迷迷糊糊间察觉有人爬上了床,忽得被吓醒。
回过神来,却是脱了外袍的林如海。
“老爷才去了书房不久,怎么回来了?”林如海温书,最少也要个把时辰,这回来也就罢了,还往床上爬。
“我昨夜也未曾安眠,自是来补眠的,你也好生歇着,咱们昨夜没圆房,今晚可是要……”
林如海话还未说完,便被贾敏用被子堵了嘴。
但见芳龄十八的贾敏,羞的面上飞红,用大红被褥的一角遮了脸。
“真是不害臊 ,你可小声些,叫旁人听去又该如何。”
林如海见贾敏如此,故意打趣道。
“这有何好害臊的,夫人与我连孩子都生了,若是你我不圆房,将来可怎么生得出玉儿……莫不是如今年岁变小了,面皮也跟着薄了?”
贾敏自被褥中探出一张小脸来。“老爷还说我,老爷年岁变小了,面皮变厚了,人也轻狂了。”
“人不轻狂枉少年,咱们快些睡吧!”
本着食不言寝不语的习惯,林如海也不与贾敏废话,拉了被子将二人严严实实盖好,揽着妻子,很快便沉入了梦乡。
林如海与贾敏在床上睡得香甜,而那院中的书香与半夏却是战战兢兢,半夏是林如海的贴身小厮,先前林如海还未曾取妻之时,还能进得了内院。
如今院中有了女主人,他也只能在外院十分焦灼的干跺脚。
书香见这院中静得可怕,而贾敏带来的几个贴身丫鬟都在屋外守着,她舍了一支珠钗才从院里其他丫鬟的口中打探出来。
原是大爷与新奶奶在屋中补眠,特意嘱咐了不能打扰,如今院里的人,都不敢大口喘气。
直到了午间,已是用饭的时辰,这屋中却没有丝毫动静,书香只得壮了胆子,与贾敏的丫鬟春桃赔笑道。
“姐姐,大爷和奶奶还未曾用午食,恐对身子不好……”
春桃昨日就看书香不顺眼,她们做下人的有自己看人的法子,昨儿春桃就看出来了,今日再一打听书香的靠山,心中知晓这一位是不服奶奶管教之人,便也没给她好脸色。
春桃也不当即就答话,只是将她拉的远些,才神色郑重的说到。
“大爷特意嘱咐过,若他们午间起不来,今日便不用了,歇息好了,晚间才好办正事。”
春桃这话也说得不含蓄,她能当贾敏的贴身丫鬟,自然有过人之处。
至于大爷和奶奶晚间要办什么正事,自然不用春桃再多说,书香碰了一鼻子灰,更是没有胆量将林如海吵醒,只得找个借口,说自己要去书斋,灰溜溜离开了内院。
贾敏自林如海来了之后睡得就安稳了许多,末了却是因为腹中饥饿方才转醒,就听得耳畔有人温柔问到。
“可是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