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书一行
“这可不好,将来?若是等我回来?了,咱家玉儿都不认得我了,若将来?我中?了状元骑马游街,玉儿瞧不着?,娘亲也看不见,还有什么趣。”
贾敏听罢失笑,只可惜儿子大了,不能像小时后那般捏脸了,又笑道。
“难不成?你考个?科举,就?是为?了让我们瞧见?”
“难道不可吗?我本就?是这样的想法,又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林瑾把手一摊开,坐在母亲身边,坦荡得很。
“母亲,我与妙伊的婚事定在何时,你们可有打算。”
贾敏看着?儿子,上下打量,这孩子看着?不拘小节,实际上心思多着?呢!
“看不出来?,我儿是一天天的,愈发会操心大事了,你又是作何打算的?”
林瑾把身子坐端正了,理了理衣襟,对母亲道。
“自?然是要等我高中?了,风风光光将她迎进门。”
贾敏顺手拿了手边要给林如海做的针线,边点头边说。
“好好好……不过,可先去读你的书吧!”
林瑾还记挂着?妹妹。
“我等玉儿醒了,这要去书院,总得和她说一声,免得她起来?找不见我,又要哭。”
说罢又去寻黛玉去了。
林瑾这一次去书院,可是要跟着?书院的先生们在江南一带游学,各处走走,早年柳太傅便会带着?他和苏妙伊出门,虽然走的不远,但也勉强算得上游历。
这一二年太傅的年纪已?然将近耄耋,受不得车马劳顿,倒是更愿意?在小院中?侍弄花草,黛玉会说话以后,他也愿意?教一教。
这次出去的时间?长,林如海把平日最得用的半夏给了儿子,半夏早已?成?了家,娶的就?是早前带着?苏妙伊逃出来?的丫鬟杜鹃,当下已?是十分可靠,再不是当年的毛头小子。
林瑾看了一眼身后的姑苏城,有几分怨念。
“唉!我总算知?晓爹爹如今每日去公干都一步三回头了,也不知?我下一次回来?,她还认不认得我,我教他的那些诗,可还会背。”
半夏安慰他。
“大爷您放心,我家姑娘聪明着?呢!平日里不过见了小的一两次,都还记着?小的,又怎会忘了大爷这兄长?”
林瑾砸砸嘴,又摇摇头。
“果然……鱼和熊掌,不可兼得。”
林瑾离了姑苏城外的第二日,本是个?风和日丽的好天气?。
贾敏正领着?黛玉在院子里玩,她原本靠着?的一个?枕头有个?角被咬破了,当下黛玉又只习惯用这一个?,贾敏这个?做母亲的,只好找了一块比较相似的布料将它补起来?。
苏妙伊正在一旁给黛玉做布偶,这次缝的是一只猫,她这几年竟是把十二生肖都缝了好几轮,黛玉床上都要堆不下 ,总算又做些旁的动?物了。
“怎的会有木鱼声?”
苏妙伊最先听见了声响。
贾敏猛然一惊,叫针尖扎了手,她们家院子那么深,这木鱼竟像是在当面敲似的。
这样的场景,前世便有过,那赖头和尚,这辈子又来?了。
第47章 恳求
“快去看看, 门外可是有个赖头和尚?!”
贾敏连忙唤了丫鬟过来,让下人?去大门外查看。
丫鬟见自家奶奶吓得脸色都发白,连忙小跑着去门房传话。
过不了多时, 就得了消息,果然是有个和尚在林家大门外面敲木鱼, 这和尚古怪得很, 也不说要化?缘, 只站在门外,一下下的敲着。
贾敏慌忙叫了人?要把?这妖异的和尚撵走,却被白?发苍苍的柳太傅阻止了, 柳太傅略一思?索,又要贾敏预备些东西, 着人?请了那和尚进来。
贾敏虽然已经记不得当?年的和尚具体是个什么模样,但是见了他头上那一片疤, 当?下就确定了是这人?要渡年幼黛玉出?家那一个。
只是这一次和尚的衣着比前世好了许多, 瞧着这袈裟成色极好, 不是寻常苦行僧能穿的。
柳太傅坐在主位上,怀里抱着黛玉,颇有些含饴弄孙的惬意,见了这妖异的和尚,也不露怯。指了指要贾敏备好的东西,笑着问?那和尚。
“见了这些,大师可有什么要说的?”
那和尚一看, 面前的桌子上竟是一个一尺见方的螺钿匣子,匣子立面亮闪闪的, 满满一匣子的金条!
旁边还有串一百零八的羊脂玉念珠,并一尊观音宝像, 一尊弥勒笑面佛像,一只上好的净瓶。
“有钱既然能使鬼推磨,想必钱财,也能使神佛推磨的,大师说可是这个道理。若是不够,还可酌情添上些。”
黛玉因得常被父亲林如海和哥哥贾敏领着出?去闲逛,并不怕见生人?,况且那日林瑾听?的经,就是这赖头和尚讲的。
黛玉见了他反是笑眯眯的,指着这赖头和尚的秃头。
“大和尚,我见过你。”
那和尚猛然一怔,倒是先自?己额头上流了许多汗,对着众人?行了个礼,双手合十,说到?。
“是在下叨扰了,女施主这一遭必定是逢凶化?吉……”
柳太傅莞尔一笑,又问?,“只是逢凶化?吉?”
那和尚又垂首一拜,“必然是……一生顺遂,平安喜乐。”
“承您吉言,我府上无?人?可渡,还望大师……”贾敏自?然是不想让这人?多留的。
“贫僧这就走了。”那和尚也不用人?赶,只深深看了一眼天真无?邪的黛玉,提步便出?了林家正厅,片刻便出?了林家大门,又隐入一条小巷,不见了踪迹。
贾敏着人?将那些东西收了入库,仍然心有余悸,用帕子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又请示柳太傅。
“大人?,可要报与我们老爷,这和尚如此招摇撞骗,将他捉拿了。”
柳太傅却道不必,
“他经文?学得还成,如今也未曾从府上取用分毫,何必与他为难。”
贾敏想来也是,实在是自?己被这人?忽然而至吓得慌了神,这等妖异之人?,自?然是毫不相关最好,他这一世既是没说出?什么来,自?家又何必与他为难。
只是这和尚走后没几日,却不知是不是巧合,又或者是妖异的僧人?冲撞了柳太傅。
他老人?家的身子却是开始一日不如一日,起先是早上起来时会头晕,而后症状越来越严重,甚至开始发热,林如海请了江南一带所有的好郎中,却也无?可奈何。
贾敏和苏妙伊虽不信神佛,但见太傅是在与那和尚正面交锋之后病的,也顾不得这么多,将苏州内外的大小寺庙都拜了一遍,甚至动了往大慈恩寺求佛的心思?,最后却是被柳太傅阻止了。
“命数在此而已,我已是活的够久了,承蒙林大人?照顾,老夫的晚年甚是安逸。”
柳太傅已然十分虚弱,林如海经历过自?己父亲病故那一事,知晓他是回光返照,又听?太傅小声道。
“若我这次好不了,在瑾哥儿会试之前先行一步,只求你一件事。”
林如海连道不敢当?,他哪里当?得起太傅一个求字,太傅这几年在林瑾上下了好大一番心力,若林家能办到?的事,自?然赴汤蹈火在所不辞,连忙在太傅耳边道。
“大人?,这怎么使得,这些年来您花费了多少心力,若有什么只管说来,晚辈当?不起一个求字。”
柳太傅幽幽叹了一口气,声音很低很低。
“……我这一辈子没个儿女,虽说早已为自?己择好了去处,但是走后总怕凄凉,若是可以,可否让瑾哥给我这老骨头守个孝。”
林如海连连点头。“那是自?然,这是他当?做的。”
“只是如此一来,他恐怕考不得下一科,恐是要耽搁三年。”
柳太傅这意思?,便是要林瑾依着祖父的丧制为他守孝,这么一来,林瑾,就不能接着去考下一科,若没有遇到?开恩科,就得等上三年。
林如海要老人?家只管安心,论理也是应该的。
“无?妨,他这般年纪,就是再等三年又如何,您老人?家不必如此。”
柳太傅眯了眯眼,看到?比床高?那么一点的黛玉,只露出?一张小脸,眼泪珠子不住的掉下来,他想给黛玉擦擦,却是手脚无?力,行动也困难了。
“可惜我老了,教不得你了。”
看过了黛玉,他又看了看苏妙伊。
“你再叫我一声祖父……”
苏妙伊用帕子擦了擦泪,清了清因为哽咽一时说不出?话的嗓子,又喊了柳太傅一声祖父。
柳太傅悲苦的笑了笑,眼前忽得浮现当?年舍弃一切也要跟自?己浪迹天涯的佳人?的面庞。
“若当?年不是我要你祖母回去,我就当?真是你祖父了。”
“只盼我真到?了那边,你的祖母……愿意见我。”
柳太傅的眼神越来越空洞,说完这一句,就没了声息,彻底昏迷了。
林瑾是后半夜快马加鞭赶到?的,在太傅面前哭了许久,只喊的嗓子哑了,天刚亮的时候,柳太傅最后睁眼看了他一眼,什么都没说,随即便阖目仙去了。
就算林家与柳太傅无?甚亲缘,但也毫不忌讳的在家中与太傅发丧,只是依着太傅的遗愿,只能私下里做,除却他住的这一个院子挂了白?,其它院落与往常也无?甚差别。
柳太傅早就为自?己择好了归处,林如海便要儿子亲自?扶灵而去。
出?发前一晚,林如海叫了林瑾与苏妙伊来,这老人?家的真实身份,总得与两个孩子说明。
“早前一直不曾与你们说明他老人?家的身份。”林如海道。
“孩儿晓得,他必定是一等一的人?物,祖父他说自?己是个隐士,必定就是为了隐逸,才不愿与我们说的。”林瑾身子着麻衣,林老爷走的时候他在贾敏腹中,而林老夫人?走的时候,他还是个诸事不达的稚子。
这一遭是他此生头一次面临至亲离世,这几日都还在伤心之中。
“你在外面读书,必定听?人?提过柳太傅。”林如海又说。
话既然已经至此,不必挑明,二人?也知自?己叫了十来年祖父的人?是何方神圣了。
当?下人?们早已将柳太傅传的神乎其神,不想这神仙一直住在自?己家中,平日里馋了还会带着他们出?去买点心。
林如海神色严峻,对二人?道。
“早前我也未曾特意嘱咐过你们,今后若有人?问?起你的师承,你要记着,柳太傅便是同你亲祖父一般的人?,不是你的恩师。”
“孩儿晓得,他……未曾与孩儿开过蒙,孩儿也不曾与他磕过头。”林瑾想到?太傅的考量,又落下泪来。
“你扶了灵去扬州,也不知咱们家在他老人?家择的埋骨之地可有宅子,且守过重孝再回来。”林如如此吩咐,又挑了妥当?的下人?,要林瑾往扬州去,这一去,起码也要一年之数。
林瑾收了自?己要的书籍和衣物,辞别了父母,与苏妙伊一道,扶灵往扬州地界去。
苏妙伊晓得,祖父选的地方,不过为了能遥望自?己祖母的坟茔,以前还不太懂事的时候,她也问?过柳太傅如何认识祖母的,可老人?家只是落寞的笑笑,避而不谈,等她长大了些,便也不会再问?这问?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