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玉食锦衣
如果说痰迷心窍，那么祖龙和其他龙族修士大概是把心口的十年老痰……不，是万年老痰给吐了出来。这猩红的龙血把周围本来已经变回澄澈的海水再次染成了一片血红。
云岫等人听到动静出来查看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一幕。
周围本来乖乖等待的龙族幼童们吓得不轻，慌忙围到大人们身边，想碰又不敢碰，呜呜哽咽着。“族长……”
“呜呜呜，爹……”
“娘，怎么了？你们怎么吐血了？”
一群孩子围着吐血的大人哭，简直和灵堂哭灵一般凄惨，敖广虽然年纪最大，但到底也是幼龙，见状也被吓得不轻。生怕龙族仅剩的这些大人们，他们最后的依靠出什么事。
“咳咳，我们没事。”面色苍白的祖龙强撑着，大手揉了揉离他最近的一个女娃娃的小脑袋。语气苦涩中透着怅然。“这其实是好事，这一口血吐得好，吐得太好了！”
云岫耿直道：“你要不要看看你现在的脸色再说这话？你现在的脸色跟死了三天的一样白。”
在她眼里，像素人的脸都差不多，所以祖龙的脸此刻是真的白到了一个很明显的境界。
祖龙苦笑：“咳咳，总归是死不了的，不妨事。”
其余吐血的龙族修士在祖龙神魂不稳的一瞬间，短暂的和他共享了海眼的画面。只可惜海眼本身巨大而昏暗，他们并没有注意到其中那不断消失又出现的，细如蛛丝的黑红色煞气。
所以勉强把再次涌上喉头的腥气咽回去后，他们一个个担忧、惊慌的看向祖龙，询问族长是出什么事了。好好的疗伤……族长怎么激动的吐血了？最古怪的是……还说什么这口血吐得好？
“诸位，你们且看这东海，好好看看这东海……”祖龙放眼四顾，之前的他满怀悲痛和杀意。只顾着担心族人，只顾着仇恨麒麟族，直到现在，他才终于愿意多看一眼这东海本身。
整个东海化作了恐怖的血海，无数死亡甚至是开始腐烂的尸体在其中漂浮，往日热闹的海洋如今死寂一片。
这其中有他族人的尸身，有依附在他龙族之下其他水族修士的尸身，但更多的还是那些千千万万不曾开智，最无辜最普通的东海生灵的尸身！
这些可怜又可悲的小鱼小虾放在平时，对祖龙来说就和这海底数不尽的海沙一样，他根本不会多看一眼，但现在，成吨的鱼虾腐烂的恶臭，混杂着无边煞气直冲天际。
“你们仔细看看，看见笼罩在我龙族气运之上的煞了吗？看见了暗含在我等眉宇间的煞了吗？”
祖龙此刻说的煞就不只是单指煞气了，全洪荒都知道，眉宇含煞，便是神魂被因果缠身，孽力反馈，正所谓印堂发黑，必有血光之灾。这便是单个修士的杀劫。而倘若煞气凝结不散，压过一个族群的气运，那便是整个族群的杀劫！
所以听到祖龙这话，其余龙族修士皆是一惊，连多宝鼠都惊疑不定的跟着放出神识查看。然而他们放开神识查看，只能看见‘入目’一片黑红，整个东海黑红一片。这无边煞气混在每一滴染红的海水之中，煞气无处不在，在这样的环境下，他们反而看不见自身了。
他们努力神识，单手掐诀使出望气之术往龙宫之上看去，只见龙宫之上，一条身形缥缈的金龙已经被这黑红色的无边煞气淹没，它不断挣扎弹动、发出阵阵无声的哀鸣。
这便是龙族的气运的具象化，气运金龙。在龙族蓬勃发展的时候，它也越变越大，显示龙族气运昌盛，得天所爱。而后来麒麟族攻打过来，没谁有空看这个，不过龙族差点被灭族，对于这气运金龙如此凄惨的画面，他们心里也早有预料。结果现在族长说……他们差点被灭族不是因为麒麟族的野心，而是因为这事他们龙族的杀劫？
“可是我们之前明明过的好好的，大家不说日日相对，但也时常见到，龙族的气运也一日比一日昌盛，没发现有什么问题啊，为什么……”
有龙试图辩驳，结果说着说着就没声了。
因为他忽然想起来，正所谓算人不算己，只听说过有人遇到高人指点，得知自己印堂发黑，侥幸躲过死劫的。没听说过有人早上起来照镜子，自己看出自己印堂发黑，然后从容度过死劫的。
“所以……大劫将至，天机蒙蔽，是因为我们整个龙族都已入劫，所以才看不见异样的吗？”
其他龙族修士接受不了，纷纷再次辩驳，因为差点被麒麟灭族，和龙族是因为杀劫才遭难，两者有着本质的区别，前者都是麒麟族的罪孽。而后者却是在说，麒麟族并不是主要原因，他们龙族杀劫已至，不是麒麟族也会是别的族。总之大劫已至，他们龙族注定应劫。
但为什么啊？天道不公啊，龙族怎么会有这么严重的杀劫，这不是龙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吗？！
天道不公！他们不服。他们要抗议！
听到族人这天真的话语，祖龙的笑容越发的苦涩。
“天道不会不公，正因为天道是公平的，所以我等才会遭劫。”
虚弱的他喘口气，把自己在海眼处看见的，猜测的全部说了出来。强占江河湖泊，肆意侵占其他水族的生存区域，这是他们的孽。欺凌弱小、杀人夺宝，强占洞天福地，这也是他们的孽。
而霸占东海海眼，窃取和肆意挥霍海眼之力，以至于自身邪煞之气污了东海海眼，这更是他们的孽！
因果循环报应不爽，如今不过是孽力反馈。所以没有麒麟族也会有其他族，没有始麒麟也会有其他人，龙族已经入劫，必将以血来洗刷他们犯过的罪孽！
“怪不得……怪不得这万年来，东海的生灵少有开智……我本来只以为是我族占了海眼，所以才会如此。”
“这万年来，东海生灵的繁衍也少了不少。就连我族的子嗣繁育也越发艰难。”
“还有之前海沟里爬出来的那些嗜血的鱼虾蟹，我们本以为它们误吃了凶兽的尸身，才会煞气入脑，成为行尸走肉。现在再看……莫非……莫非是因为海眼出了问题，煞气逸散到了它们身上所以才会……”
所有的龙族修士面色怔愣，就此明悟。
“我族霸占东海海眼，是夺了东海生灵的气运……”
“我族污了东海海眼，连累整个东海生机减退，所以整个东海生灵包括我族才会繁衍越发艰难……”
“之前我带兵去清扫那些煞气入脑的鱼虾，我还百般嫌弃，却原来，我族才是罪魁祸首！”
这庞大的、深广的、孕育了无数生灵的海洋竟是不知不觉被他们祸害成了这样！
东海是龙族的家，龙族对它自然不是没有感情的，此刻看着这唯一的家竟是被自己祸害成了这般样子。有不少龙族修士双眼含泪在那又哭又笑，情绪激动的甚至又吐出了一口血。周围的气氛竟是比之前还要凄凄惨惨戚戚。
忽然，有人惶惶道：“但是……但是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为什么依附我族的其他水族没发现我们身上的异样？还有始麒麟，他虽然带着麒麟族来攻打我族，但言语间分明也不像是发现我族遭劫，所以来落井下石的。”
按理来说这是不可能的，依照始麒麟的性格，他绝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对龙族，落井下石的机会。
云岫只当这些像素人是在那过剧情对话，难得有耐心在一边听故事，此刻闻言忍不住插了一嘴。
“你们刚刚不都说了嘛，身在劫中是发现不了异常的。”
殊不知，她这简单的一句话，却让祖龙等人眼中的哀切被一丝惊恐所取代。
“身在……劫中……身在劫中……”
那些龙族修士低声喃喃了几次，一双双眼睛互相对视着，里面是肉眼可见的惊惧。就连多宝鼠都被云岫这简单的一句话吓得脊背发凉、头皮发麻。仿佛半夜听到了鬼故事一般。
“仙子，你的意思该不会是……龙族、麒麟族还有那些水族都在劫中了吧？”
“不是哦。”云岫回忆着洪荒量劫的设定，就在多宝鼠暗自松了一口气的时候接着道：“此乃量劫，量劫一起，洪荒万族……不，准确来说是洪荒众生除大功德加身之人，皆要入劫。”
明明只是简单的两句话，然而云岫说话间却当即有天地异象出现，条条瑞气、片片金花围绕着云岫而动，周围的血水被它们轻而易举的净化。
朵朵金莲从云岫的脚下涌出，它们介于虚实之间，一朵朵绽放后又迅速消失。衬得她倒真有了几分仙子的缥缈仙姿。
然而这仙气飘飘的一幕却让多宝鼠和祖龙等人面色越发的难看，因为这意味着，云岫说的话乃是大道真言，天地有感才会有异象出现！
多宝鼠吓得结巴。“那……那这岂不是说……我们……那个……”
“你想的没错。”见多宝鼠吓得都结巴了，云岫反而恶劣的压低声音道：“正所谓……咳咳……之下皆蝼蚁，不只是三族，如今大劫已起，你我都已入劫。所以你可得小心点，别不小心死了。”
多宝鼠吓得身子一抖，笑得比哭还难看：“多谢……多谢仙子提醒，我保证一定不会不小心的。”
他试图转移话题：“对了，仙子你刚刚说的‘咳咳’是什么意思？”
“咳咳就是不能说。”这次学聪明了的云岫撇嘴指了指上面。“要不然我又要被雷劈了。”
她刚刚要说的是圣人以下皆蝼蚁，不成圣就无法摆脱量劫的威胁，但是按照这个游戏世界的发展进度，现在鸿钧道祖好像都还没出现呢，圣人这个概念自然也没出现。
祖龙神色一凛，立刻想起了之前云岫提及扶桑木之时被雷劈的画面。云岫刚刚略过的东西一定是又一个天道不允许他们知道的天机。
然而祖龙已经没有了挖掘云岫真实身份的好奇心，他此刻对云岫有的只是十足的敬畏以及深深的感激。
“仙子果然早就知道。”
祖龙强撑着虚弱的身体站起来，对着云岫郑重的弯腰拱手。
“还要多谢仙子点醒了我，否则像我这样蠢笨、蒙昧之人，如何能参悟今日这一劫，说不得日后就重蹈覆辙了。”
祖龙此刻简直和时辰一样丧丧的，他的话那么真心实意，这么高傲威严的一条龙，竟然自贬自己蠢笨、蒙昧，这放在以前是绝对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曾经的祖龙靠着自己的谋略、手段，一步步为龙族添砖加瓦，在三足鼎立的洪荒，龙族能隐隐压其他二族一头，九成的功劳都在于他这位族长。他不该骄傲？他不该自得吗？当然应该。不只是祖龙觉得自己应该，整个龙族觉得他应该，就连其他洪荒修士谈到他的时候，就算不耻他的滥情，也会佩服一下他的手段。
而就算到了现在，龙族几乎被麒麟族灭族，他也只觉得是麒麟族卑鄙，甚至他对于救了龙族的云岫也不是没有一丝怨恨的。毕竟观看整件事，是云岫先招惹的龙族，甚至可以说是一声祸害龙族。才导致镇守东海的龙族兵力不够，被麒麟族趁虚而入。
然而那一瞬间的顿悟却犹如当头棒喝，让祖龙彻底清醒了，彻底明悟了。之前的龙族看着气运昌盛，实则他们已经被蒙住了眼，站在了悬崖边上，稍有不慎便是粉身碎骨。
就像是云岫刚刚说的，劫数难逃，如此庞大的孽力反馈，天道有感。别说留八百了，就算留八十，留八个，那都是天道怜惜了！
所以他这个当族长的何止是蠢笨，简直是蠢笨如猪！是他的错误选择连累了龙族，是他这个族长没有做好！是他害了整个龙族！
而这么一看，云岫的神来一笔不仅没有祸害了龙族，反而是……救了龙族。有一点可以肯定，那就是云岫一定救了他。
祖龙顿悟之后心有所感，他隐隐察觉到，身为龙族的族长的他在这场劫数之中本不该活下来。但他这样的罪人，到底还是活了下来……是云岫救了他这条命。
听云岫的意思，她早就知道了这祸及整个洪荒的量劫，莫非她之前之所以针对龙族，其实是为了救龙族？
祖龙不知道自己的猜测有几分真，毕竟这位仙子身份神秘，手段莫测，就连想法也总是和常人格外不同。不过他很清楚自己只需要记住一件事就好。
祖龙深深低下头。显示自己的臣服：“龙族将永远归顺仙子，此后随行左右，供仙子驱使，我等莫敢不从。”
其余的龙族修士不知何时也跟着站起身，伤痕累累的他们跟着祖龙弯腰拱手，有人大喝：“我等当任由仙子驱使，当牛做马，莫敢不从！”
其余修士跟着大喝。“我等当任由仙子驱使！当牛做马，莫敢不从！”
“我等当任由仙子驱使！当牛做马，莫敢不从！”
……
众人齐声，声音在海底不断回荡，多宝鼠忍不住屏息看着这一幕，然后看着云岫的眼中又多了一丝敬畏和佩服。因为他知道。这一次，这仅剩的八百多条神龙，包括祖龙自己，都已经打心底彻底臣服了云岫！
虽然是像素画风少了些滋味，但云岫还是很满意祖龙他们这个阵仗，让她有一种登上武林盟主的感觉，实在是太酷炫了吧？
“咳咳，低调，低调。”
笑容灿烂的云岫假模假样的干咳一声。“你们的心意我都知道。不用这么大声，还是赶紧疗伤吧。”
“多谢仙子关心，不过我想待会再疗伤。”祖龙却叹息道：“这次多亏了有仙子的帮助，我等才侥幸未死，然而仙子也说了，整个洪荒都已入劫，想来我等的劫数并未结束。罪孽也依然在，既然已经知道错在哪，自当立刻悔改。所以我想先借用玄元控水旗，好歹为海眼做点什么。”
祖龙猜测的不错，量劫才刚刚开始，并没有结束的意思，龙族依然身在劫中，如果他们不采取行动赎罪，那么他们后续很可能还会应劫。
其余龙族修士显然也想明白了这一点，他们看了眼懵懂的幼龙们，然后打起精神应和族长的话。现在还不是休息的时候。他们必须做点什么，否则这份罪孽不只会应在他们头上，还会应在无辜的孩子们头上！
*
祖龙到底是九爪金龙，生命力坚韧到超乎想象，他抓了一把回灵丹吃了，和其他修士打坐调息了不过半天，就勉强恢复了一丝精气神。
祭出北方玄元控水旗，以神识为网，再次连接起了其他族人和海眼，不过这一次，他们不是要借助海眼的力量修复自身，而是从云岫那借用了这玄元控水旗，打算把它暂时打入海眼。帮助海眼净化煞气。
说实话，整个东海因为这一场血战，煞气冲天，原先只是海眼出了问题，现在是整个东海都是问题，只靠这玄元控水旗来帮忙净化实在是杯水车薪。然而目前的龙族精疲力尽。实在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诸位屏气凝神，听我号令！”祖龙盘腿坐在最中间，双眼紧盯着空中的月白色小旗，猛地一声大喝，双目闪过神光，两手运足法力对准地面猛地一拍。
其余龙族修士见状，立刻双手拍向地面，助祖龙一臂之力。
整个龙宫立刻晃动着，发出一声声不堪重负的哀鸣，然后白玉、金银铺就的地面裂开一道缝隙。露出里面深不见底的海底裂缝。一股玄妙而浓郁的水灵气立刻喷涌而出。不过这本该纯净的灵气此刻却隐约透着一股腐臭。
祖龙深吸一口气，并指隔空一指那小旗，那月白色的小旗立刻飞入裂缝深处不见了。而这个时候，祖龙和其余人的面色已经一片惨白。
他们见事情已成，当即喘着粗气的压榨最后一丝法力准备让这裂隙闭合，谁知就在这时，这海底地面忽然开始震动起来，汹涌的水灵气从裂隙喷涌而出，冲撞得血红的海水不断翻涌，年幼的小龙几乎站不稳身子！
也就在这时，一道五色毫光从那黑漆漆的裂隙中冲出！紧接着是第二道，第三道，第四道。
足足十二道好似流星一般的五色毫光飞出裂隙，悬浮在海水之中，众人眼前。
虽然这五色毫光并无净化海水的效果，但那莹莹宝光照亮周围，还是让众人清楚的看见了它们的真貌。这竟是十二颗圆润如珍珠的宝珠。其上先天之气弥漫，一看就是先天之物！
就在祖龙惊愕于他们日日相伴的海眼深处怎么竟然还有宝贝，而他们却丝毫不知的时候。一个惊喜的声音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