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笔朱红
“你骂我也就罢了,阿紫与你从无交集总算并未有得罪之处,何不嘴上积德?”
康敏被打偏了头,然而等她抬头看见萧峰下意识看向那正斜倚靠在门边没有回头的紫衣少女似乎全然没有察觉的纤丽背影时深沉虎目后,却是神色一僵变得难看起来。
“你竟真的喜欢她?你竟真的对她动了情?!”
即便是之前被丐帮众人撞破自己的阴谋,又被萧峰掳来逼问,康敏的情绪都没有如此刻波动地那般激烈,她近乎是神色疯狂般面目狰狞,“你怎么能喜欢她?!她难道还能比我更美吗?整日里戴着面纱不肯露脸的丑八怪……”
康敏并不知阿紫真容如何,这不过是她的诋毁,但不曾想倒恰好说中了真相,萧峰原本因被骤然揭露心事而神情不自然的脸上闻言立时不悦地拧紧了眉峰。
但没等他开口,阿紫终于走了过来。
她以往总是崇拜地注视着他的目光此时似乎有些刻意地丝毫不曾从他身上掠过,而是格外专注地看着康敏,面纱上的双眸里是森冷的寒意,以及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羞恼。
“你既然知道我是谁,再敢浑说一句我就让你体会一番万蛊噬心的折磨”
哪怕现在阿紫已下定决心再不杀人,但作为曾经名震西域的紫衣蛊女,当阿紫摆出这样一副杀意凛然的模样看起来也绝不虚张声势,康敏眼里本能闪过一丝惧色,但很快涌上的是极度的不甘和嫉妒。
“凭什么?凭什么是你这丑八怪!你这小贱人……”
她嘴里没干没净地像之前咒骂萧峰一样咒骂阿紫,阿紫倒不在意,但她也绝不想这女人如此嚣张,当下就也一个耳光扇到了康敏另一边脸上,这下她两边脸上的掌印都对称了。
或许是破罐子破摔,康敏不惧反笑,用得意的语气哈哈大笑道,“你嫉妒我?你嫉妒我是不是?你一定是嫉妒我长的美是吗?有本事把你那遮羞布摘下来啊?”
她像是极力想要证明什么,用她一无所有的贫瘠人生里最为得意也是拥有唯一资本的美貌一如往常般去赢取她想要得到的一切,去证明她不是输家。
并且,就像她说的一样,她的确有着惊人的美貌,哪怕是经历了这般变故头上还狼狈地残留着草垛里的稻草,脸上微微红肿的掌印看起来仍有一种凌虐般的美。
然而出乎康敏意料的是她既没有等到阿紫摘下面纱也没有等到她恼羞成怒,她对上那个神秘的异域少女面纱上精致瑰丽的眉眼在她黑曜石般流光通透的凝眸里甚至没看到任何嫌恶,反而有一丝怜悯。
她就这样看着康敏,平静地道:“你真可怜,你真不幸。”
阿紫的话说的意味不明,她也没有长篇大论解释一番的意思,说完她就转身朝门外走去,“大哥,你来审她吧,这里有些闷,我出去透透气。
萧峰自然没有意见地应下,反倒是康敏在阿紫的话说完后就陷入久久的失语,见她要离开又突然仿佛癫狂般挣扎着朝着她又哭又笑地大喊大叫,
“为什么说我可怜?为什么要说我不幸?我天生这样的绝世美貌明明是老天爷给我的幸运!你这丑八怪又懂什么?你凭什么可怜我?!凭什么?!……”
阿紫没有理会她,径直走了出去。
目前康敏已经是最后一个知道带头大哥名字的人了。
萧峰没有杀之前参与雁门关一事的那些人,自然也并不打算杀她,哪怕如今江湖上都传闻那些人是他所害,哪怕康敏是背后陷害他的罪魁祸首,萧峰就算对她下手不会有任何心软之处。
但她如今既已落到这步田地,萧峰只需审问完后再把她扔回丐帮处置便是,又何必脏了他自己的手。
然而意外出现了。
面对萧峰的审问康敏表现地极为难缠,她本就极为痛恨萧峰,执念于要将他从云端打落谷底,从此不仅没法在中原立足,连性命都难保,然而没想到即使是到了这种田地,这个男人身边竟还能找到一个心爱的女人陪伴。
因此康敏越发不想叫他在这最后一件遗憾上圆满。
萧峰打她以性命威胁她,她虽然惧怕便胡说一气,段正淳、丐帮的其他几位长老,只要是江湖上有名有姓的人物她就都说上一遍,显而易见是无法从她嘴里得到实话了。
萧峰气得夺门而出,留下康敏一个人在屋子里。
也就是在他离开后不久,屋内的康敏突然发出一声惊恐的尖叫,等萧峰急忙冲进来的时候就见之前还嚣张跋扈极了的女人已经瞪着一双美丽的眼睛死的无声无息了。
“大哥。”
这时候阿紫对面的窗边翻进了屋子里来,面纱上的黛眉紧锁,“那人穿着黑衣,戴着黑巾,我没看到他的脸,只是……”
她犹豫地看了一眼萧峰,看着他虎目里不自觉地急切,知道现在不是迟疑的时候,还是说了下去,“我觉得他的眼睛好像你,背影和你也极为相似。”
“什么?!”
闻言萧峰果然也极为震惊,可脑海里突然回想起那天晚上和师父玄苦大师见面时他有些奇怪的神情和话语又恍然好像明白了什么,“像我,难道是有人故意易容成我栽赃陷害……”
由于亲眼见过阿朱精妙的易容术,他下意识就想到了这方面,包括阿紫自己也是如此。
原来早在从少林时他们就隐约怀疑那幕后的凶手一直跟在他们身边,所以才能总是恰到好处地赶在他们之前一步杀人灭口,虽然临时发现是马夫人主导的阴谋。
但以她的武功,哪怕是她身边能认识的人,也绝没有能力能杀死玄苦大师这样的宗师,因此他们猜测除了马夫人,应该还有一个幕后之人把这一切看在眼里然后在其中浑水摸鱼。
若马夫人和那个人是一伙,她必然知道什么,若不是,那个人定也会像对其他人那般杀人灭口,因此为了抓住这个人,萧峰和阿紫便将马夫人当做了这个诱饵。
甚至担心被人监听,这一切他们都从未用言语沟通过,全凭彼此间的默契。
萧峰早已料到那人的武功定不在他之下,因此虽然不甘于没能将那人抓到但也不算出乎意料,但没想到作为后手的阿紫却带来了这样一个惊人的消息。
这个消息解开了一些疑惑,但同时又带来了更大的谜团。
不过不管怎么说,起码终于能够确定,他们的猜测不是捕风捉影,确实有这样一个人一直在幕后盯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只是知道又能如何呢,最后一个知道带头大哥名字的人已经死了,而现在唯一的线索只有易容,但这江湖上会这门技艺的虽然不多,但也不能算少,而往往会易容的人也最善于隐藏身份。
如此几乎等同于大海捞针般,希望渺茫了。
夜已深,弦月高挂。
因为信阳最近丐帮之人太多,在把康敏埋了之后萧峰和阿紫索性就在她家里住了下来,阿紫不会做饭,不过在附近买几只鸡在火上烤还是很熟练的。
萧峰也动手做了两只叫花鸡,再把从厨房里拿的牛肉干煮熟了切片,又从地窖里找到了好几坛子估计是马大元从前囤的酒,这下便有酒有肉算得上是丰盛地一顿了。
但今晚萧峰和阿紫两个人却都格外沉默,一点没有前段时间的热闹。
到最后两个人都不再吃菜,只是默默地一碗又一碗地喝着酒,不会醉和真正千杯不醉的人这样喝下去的后果就是不管喝再多都还神思清明,满腹心事半点没有消减。
萧峰从对幕后之人身份的思索里回过神,就注意到阿紫反常的沉默,但也不能说现在才发觉,事实上应该是今日和康敏在一起时阿紫的情绪就有些不对劲了。
“康敏今日的话可是让你觉得困扰了,我……”
静默的房间里,一灯如豆,萧峰的声音让阿紫立刻回过了神,然后没等他再说下去就有些慌忙地打断道,“没有没有,我,我只是……”
她有些难以启齿,但为了不再让萧峰继续那个让她心慌意乱的话题,她最终还是低低道,“大哥,我今日……只是在那位马夫人身上,看到了我自己的影子。”
萧峰一愣,“怎么会?你和她没有半分相像之处。”
其实要他来说,康敏与阿紫可以说是云泥之别,她们的出身境况并没有谁比谁更优渥,甚至要说起来康敏还有父母抚养照料,阿紫却是深陷在星宿派那样的魔窟。
然而最后康敏却是成了心狠手辣,淫荡不堪的蛇蝎女人,阿紫心中却始终存着一丝善念,有着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刚烈气概,况且……她还是那样一个痴情的女子。
那天晚上在许家集的客栈里阿紫对二弟那样真挚又热烈地告白,他听到了,一生一世,多么美好的愿景,可是此时萧峰一想起心口便泛起比那时更加密密麻麻的钝痛。
“不。”
阿紫摇摇头,她并不知萧峰联想了这许多,只是有些苦涩地开口道,“大哥,你不知道,其实我同她是很像的,我很小的时候就成为蛊女了,也记不清自己在那之前的样貌了。”
“但大哥你应该能发现即便我没有毁容,和姊姊也并不相像。”
的确,阿朱是鹅蛋脸,相貌纯美灵气,即便满脸的精灵顽皮也透着江南女子的清丽,但阿紫不同,她浑身上下都有种妖异的诡魅之感,若她愿意一举一动,一颦一笑便可蛊惑人心。
“所以,我大概就是因为蛊才得了那稀世美貌。”
这样的话若换做别人来说难免有自卖自夸的嫌疑,尤其是现在阿紫已经摘下了面纱顶着那一脸可怖的瘢痕,但即便如此只看她一双狭长眼尾浸染着酒晕醉红,盈盈浅笑便勾魂摄魄的妩媚桃花眼就不会有任何人怀疑。
“把人丢到各种剧毒的蛇虫鼠蚁的窝里,活下去,这就是养蛊的方法。那时候的日子真的很苦,暗无天日,我怕地不得了,却不敢哭,在那样的地方哪怕是装也要装出厉害的模样。”
“但如果我愿意,是可以过得更好的。我知道那些男人们想要的是什么,只要我愿意这世上没有人能拒绝我,只要我愿意……可是我不愿意。”
“我不知道什么样的选择是好是坏,从小到大没人教我,可是每每看到那些男人见我时眼里的垂涎只觉反胃,我便想他们必定是都盼着我自轻自贱,盼着我水性杨花。”
“那我偏不能如他们的意,只要是他们喜欢的那就一定不是好的!”
就算是说起这些过去的苦难,阿紫的态度始终还是很平静的,没有什么自怨自艾,甚至这时候还露出个有些狡黠神气的笑,让人看了又是好笑又是心疼又是敬佩。
“可是啊……”
阿紫一手支着脸,眼底流露出些微惆怅,另一只手拇指和食指比比划划地掐出一条很小的缝,“我也是差点,真的就那么一点点可能就不是今天大哥你见到的阿紫了。”
在极度黑暗的环境里,善恶真的只是一念之间。
阿紫也会忍不住想如果马夫人没有那样惹人觊觎的美貌,没有遇到段正淳被他辜负激起恶的一面,今日的她会不会也只是个江湖里常见的精明强干、有些爱慕虚荣小毛病的普通女人呢。
美貌啊,之于女子,好像既是幸运又是不幸。
“但你确实选对了。”
萧峰放下了酒碗,神情郑重地看着阿紫,虎目里是独属于对她一人的怜惜和爱意说道,“所以我终究见到了我面前这个世上最好最美的小阿紫,而以后她一定会一直这样好这样美。”
他站了起来,走到窗边,用斩钉截铁的语气对阿紫道,“我萧峰今日愿对这天地神明,日月星辰立誓,只要我萧峰活着一日,便以性命相护阿紫一日,绝不让任何人伤她一分一毫。”
“若有违此誓便叫我天诛地灭,人神共戮。”
此时萧峰背对着漆黑夜空里高挂地一轮弦月的高大宽厚的身影和他落地有声的一字一句都给了阿紫极大的震撼和感动,而这样的时刻她一生一共只有两次。
一次是段誉,一次是现在。
回忆起过去阿紫没哭,可现在她眼前却突然就被一片水雾模糊了起来,大颗大颗的泪珠如断了线般无法抑制地从她眸里掉落,她想笑又想哭,
“大哥,你胡说什么啊,这样的誓怎么好乱说的……”
她想叫萧峰把誓言撤回,只因她知道面前这个男人绝不是那种空口说大话言而无信的人,他并不会轻易发誓保证什么,而只要他说了便是真的付出性命他也一定会做到。
可这样沉重的誓言她又怎么担得了?她怎么有资格呢……
萧峰走到了阿紫面前,半蹲下来,他身材本就高大,这样也才将将和坐着的阿紫平视,他就着这样微微仰视的姿势伸出粗粝厚重的大手抚向阿紫凹凸不平的脸,温柔地抹去她的眼泪。
他温厚而认真地看着阿紫道,“不,我不是随便说的,我是发自真心想要保护你一生一世。阿紫,其实这一路我已经想了许久,我不想再找下去了。”
“这个江湖已经因为我搅的天翻地覆,再接着找下去只怕也不会有什么好结果,我在中原已经没了容身之处,你愿不愿意和我一起到塞外去,看看我父母的家乡。”
“咱们隐居在草原上放马放羊一辈子,再不管任何江湖事,就我们两个。”
阿紫边听他说着下意识在脸侧的大手上依恋地蹭了蹭,其实追查线索这几个月来不说萧峰觉得累了,阿紫也觉得累了,身体上的奔波劳累还是其次,沉甸甸压在心头的是日复一日深沉的忧虑。
就像萧峰说的,他们已经把这个中原武林得罪透了,虽然那些人并不是他们杀的,但在别人眼里这些血债却的确是算在他们头上的,再继续按着那一点微末的线索只能一个个找会易容的人。
然后估计又是一个个人赶在他们之前被灭口,又栽赃给他们,到时候幕后之人没找到,中原武林也终究会忍无可忍对他们群起而攻之。
阿紫天不怕地不怕,她努力活着但其实也不怕死,她知道萧峰也是不怕的,但她不想要他落入那样绝望的境地,报仇固然重要,阿紫却更想要他能好好活着。
萧峰描绘地隐居生活她也并不是不心动……
即便她不是懵懂无知的人,知道那句“一辈子”“就我们两个”代表了什么涵义,她依然无法自欺欺人地说自己无动于衷。
可就在阿紫忍不住开口答应时,脑海里又浮现出另一张少年赤诚的笑脸,好像在拷问着她,内心的负疚感和煎熬于是使她最后说出的话就变了一番模样,“不,大哥,我不能和你一起。”
她扭头看向另一侧,知道自己不能再和他待在一起了,“我该离开了。”
萧峰放在她脸侧的手掌僵了一瞬,然后缓缓放了下来,他并没有被拒绝地恼羞成怒,甚至没有太多黯然,仿佛早已预料到这个答案,只是仍然想把自己的心意表达出来尽力争取一番。
但不管结果如何,他对她的心意都不会改变,就像她曾哭着问阿朱说的那样,难道爱一个人是要看对方爱不爱自己吗?
萧峰仍然是那样温厚的语气缓缓问她,“你要去找他了吗?”
阿紫低下头,没有回答也没有否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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