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笔朱红
他们自然也不知道到底到了何处,只知道大概已经离西域、离大理已经过了很远很远了,而看周围越来越多的水乡之景。
大抵还是在江南之地吧。
而他们如今也越来越少骑马,更多是坐船渡河,坐在船舱里感受着身下悠悠荡荡的水流缓缓,看四周广湖大泽上烟波渺茫。
春水碧于天,画船听雨眠。
倒是比起骑马时舒服悠闲许多,没有那么奔波劳累了,在船上的日子里他们也不用再顿顿啃那干巴巴的饼子了。
船上最多的自然是鱼。
在河上讨生活的船夫都是捕鱼的好手,也会很多做鱼的吃法,不过负责做的却是阿紫,谁都没想到她其实是善羹汤的一把妙手。
酿鱼、清蒸鲈鱼、旋切鱼脍……
还有鱼糕、鱼面、鱼肉小馄饨,总之他们待在船上的这段时日阿紫当真是把鱼的各种做法都做了个遍,而且日日都有新鲜吃法。
即便吃鱼吃了小半月,都不让人觉得腻味。
段誉自被鸠摩智掳来的这段时间里,阿紫来之前只能啃啃干粮,阿紫来之后还能从她这里偶尔吃到些果子和烤鱼、烤兔子。
但风餐露宿的,自然憔悴消瘦不少。
如今在船上待地这小半月来,被阿紫用各种鱼羹鱼汤滋补着,段誉原本瘦削的两颊肉眼可见地丰盈许多,脸色白嫩红润。
他依然不能动弹,甚至从上次他们险些跑走时段誉自己冲破了一只手的穴道后,鸠摩智如今是连他吃东西时都不肯松懈半分了。
好在有阿紫照顾他。
反正自上次她出乎意料带段誉出逃以后,如今也没必要在鸠摩智面前掩饰什么了,她也再没有像从前那样戏弄他。
她为他素手作羹汤,一口一口亲自喂他饮食,原本少年一张风尘仆仆的脸被她照顾地白白净净,有了锦衣玉食的小公子模样。
段誉虽然没到过江南,但他看过许多书。
于是在船上无所事事的日子里,他就和阿紫说他曾在书上看过的江南风景,白墙黛瓦,青石小巷,温柔水乡几多情。
滕王阁序的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洞庭湖的气蒸云梦泽,波撼岳阳城,还有可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的西湖……
段誉饱读诗书,家学渊源。
他言辞清丽又不失通俗风趣地娓娓道来,伴着船舱外随处可间江南的绿水青山,可谓是把江南烟雨的旖旎风情描绘地淋漓尽致。
阿紫就坐在一旁支着头含笑看着他。
从前虽总是淡淡笑着却像是对世间万物都不在意的凝眸里如今却专注地映入了那侃侃而谈,谈笑风生的少年雪白俊秀的面孔。
阿紫聪敏慧黠,她总能恰到好处地回应他几句。
有时她也会挑挑拣拣地和他说些西域里长河落日圆的大漠风光和有趣的传闻故事。
少女娇俏明媚,清脆如银铃的嗓音和少年清润雀跃,妙语连珠的嗓音在船舱里有来有回伴着水流声嘻嘻哈哈响起,热闹极了。
当然也有极为安宁静谧的时候。
这个时候正是三月天气,但江南的天气时有绵绵细雨,午后倦怠时他们便在船舱里听着雨点洋洋洒洒落在湖面上渐渐睡去。
说是阶下囚,但他们俩却像春日出游般舒服自在。
为他们撑船的老船夫不知前因,只见到段誉不能动弹,阿紫无微不至地照顾,再见他们少年少女日日无比快活欢欣的模样自然而然就误会了。
笑呵呵慈爱地对他们打趣道,“小公子好福气咧,遇到这么好的女娃娃还不赶紧娶回家去,那就一辈子都有口福喽!”
船上的这段时间,老船夫跟着喝了不少阿紫做的鱼汤,味道真是鲜美极了,只有鸠摩智不管是吃素还是警惕都一直啃干粮。
而这会儿,不意听到这句带着善意打趣。
段誉和阿紫俱是羞赧地闹了个大红脸,面面相觑地对上对方俱是宛如潋滟春波,荡漾含情的眼眸又不禁心跳怦然地惊慌移开。
尤其是段誉想的就更多了……
他是知道鸠摩智要去的目的地是姑苏慕容家,鸠摩智也曾威胁过他要把他这个活剑谱放到慕容博的墓前烧了祭典。
随着离姑苏越来越近,他的死期当然也越近。
但段誉天性活泼乐观,虽有些微本能求生欲地恐惧和依依不舍但并不忧心忡忡,反而更加认真地享受每一天的时光。
而在这人生的最后时光里,他想能遇上阿紫姑娘蒙她体贴照顾与她无忧无虑地同游江南,畅所欲言地谈天说地也算死而无憾了。
不过在面临死期前,先要担忧的是另一件事。
这日船再次靠岸,三人又从水路换成陆路,到了岸上人人说的都是吴侬软语,从半懂半不懂的人群谈话里知道了这里是姑苏。
这晚他们是在客栈里落脚的,而鸠摩智也再次威逼段誉一番要他默写六脉神剑,哪怕鸠摩智道这是给他的最后一次机会。
等他们到了姑苏慕容家就是段誉的死期。
但段誉自然依旧是宁死不从。
不说鸠摩智到底会不会如他所说只是把剑谱烧给慕容博并不窥看,只说他大理天龙寺里众位前辈宁愿将原剑谱毁去都不肯屈服。
他又如何能做这个不肖子孙?
鸠摩智见段誉始终油盐不进,目光阴沉地看着他好一会儿,终究还是冷哼一声像是放弃了又像是另有图谋般转过身落座打禅。
“他真的会杀了你的。”
一袭紫衣的西域少女在安静下来的厢房内嗓音低低说道,方才鸠摩智逼问他时阿紫就坐在段誉身侧作为他无形的底气。
起码让鸠摩智不敢用刑伤害他。
这一路上阿紫当然没有放弃救段誉逃出生天,但鸠摩智也心知肚明这点对她真可谓防备到了极点,心思缜密地不给一点漏洞。
鸠摩智这人虽然崇信佛法,愿意遵循清规戒律,比如不妄造杀孽,但他其实本质为达目的可以不择手段,他说要杀段誉不是吓唬。
“活着最重要,凭他什么六脉神剑,武功秘籍能有你的命重要吗?你若是担心他会不信守承诺,我有办法能说服他的。”
当然,这个“说服”当然是指一些非常手段了。
阿紫说出这些话的时候自然知道同在一个房间里的鸠摩智能听得到,所以这也可以说是他们一种互换条件无声达成的协定。
但段誉对着她依然摇头了。
少年俊秀的面容看起来总是过分文弱,没有什么脾气棱角的眉眼间是一片坚毅之色,那是藏在他温润外表下的铮铮傲骨。
“有些事做了,宁肯死了。”
说这话时段誉的语气并不重,但眼眸里是坚定而明亮的光芒,若是能活着自然没人想死,但人生于世,有所为有所不为。
对于阿紫这种自小就拼尽全力,抓住一切机会哪怕苟延残喘都要活下去的人来说,段誉的选择于她而言应当是难以理解的。
但她一愣后竟是情不自禁微微一笑道,
“你说的对。”
她没有再说别的,但只这一句话段誉看着她含笑地凝眸莫名就明白她其实是非常能理解他能与他感同身受的。
因为她其实也是这样的人。
她嘴上说活着最重要,可她要真这样想她就不会救他,不会回去救鸠摩智,不会让自己也和他一样沦为阶下囚了。
“阿紫姑娘,你总说我是傻小子。”
段誉清澈见底的眼眸看着阿紫突然极为灿烂地咧唇一笑,很温柔地对面前这个陪伴了他近两个月带给他许多快乐欢愉的少女道,
“但我觉得,你也是个傻姑娘。”
段誉虽然初入江湖没多久,但已经遇到过了不少人,无量剑宗、万劫谷、四大恶人,但总的来说他其实是有点失望的。
不过是他杀他,他又杀他,仗着武力胡作非为,想杀谁就杀谁,人人不把别人性命当回事,轮到自己就明哲保身,贪生怕死。
段誉无法理解他们。
于是只做好自己觉得正确但在别人眼里傻透了的事,比如他可以不顾性命地救钟灵,连面都没见过就可以在危难之际给木婉清报信。
她们感激他,甚至喜欢他,但就连她们也是不理解他的。
段誉以为自己是江湖中的异类。
可现在他发现自己好像找到了另一个异类,面前这个看似喜怒无常像山鬼,嘴上口口声声说着要做大恶人的阿紫姑娘。
却会救下他,会去救鸠摩智。
段誉知道星宿派和星宿老怪在江湖里臭名昭著的名声,他虽没有耳闻但从鸠摩智的话和那个吐蕃人的反应也大概能猜到紫衣蛊女的名号并不美好。
但他知道,阿紫姑娘和他一样不喜欢杀人。
这样想法段誉同样没有诉诸于口,但同样只那一句话定定看着他阿紫就已在四目相对间深刻地领会到了他这话里想说的涵义。
“好啊。”
阿紫感觉昏暗的烛火里面纱下两颊生热,有些不自然地想移开目光心中涌动的情感又让她不舍,于是明明听懂了却故意曲解道,
“你不满我叫你傻小子,所以故意编排我是傻姑娘,是不是?”
段誉知道她想转移话题,便故作被拆穿了小心思赧然一笑,于是阿紫顺势惩罚般在他额上敲了一下,面纱上精致的眉眼却弯弯。
“那这样……”
“我不再叫你傻小子,只叫段誉,你也别叫我姑娘了,直接叫我阿紫就是了。”
她敲在他额间这一下并不重,很轻很轻。
面纱上那双在昏黄的烛火照耀下和额间的蓝宝石映衬下熠熠生辉的凝眸注视着他也分外温柔地比他们一路所见的江南春水还柔。
“好。”
“阿紫,阿紫……”
迎着少女这样亲昵的举动和温柔地眸光,段誉只会下意识对她点头了,哪里还说的出一个不字,只是看着她温柔地念她的名字。
情不自禁地念了一遍又一遍。
人非草木之心,段誉当然能切身体会到自那次失败的出逃以后阿紫待他一日胜过一日的温柔体贴。
段誉大概是懂她改变,以及她坚持留下陪他的原因。
只是她没有说,他就不愿懂。
第二日从客栈离开。
三人又开始骑马行了半日进了苏州城,由鸠摩智领着去找所谓的姑苏慕容氏所在的参合庄。
姑苏慕容在江湖上名声响亮,但没想到这一打听,苏州城里几乎人人都说没听过什么慕容氏,更不必说什么参合庄了。
找不到地方是鸠摩智自己的事,阿紫和段誉可不管,他们俩巴不得他一辈子找不到那什么参合庄呢。
于是鸠摩智到处向过路人打听时,他们俩就事不关己,优哉游哉地骑在马上眺望着附近苏州城里的好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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