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鬼枫离音
这可是一张用灵魂同恶魔做交换的脸。
看见苏冉出现,他快步上前,在她来得及说任何话前,张开双臂紧紧地将她搂进怀里。
苏冉被道林勒得生疼,她皱起眉,抬手想要把他拉开。
就在这时,一滴泪水砸了下来。
“亨利……我的朋友……我的……兄长……”
道林将头埋进她的颈间,在脸颊和她皮肤相贴的时候,他终于稍稍放松了力道。
“苏,我不想回伦敦去了。”他喑着嗓子轻轻地说,“……我又是一个人了。”
他确实对亨利起了杀意,但亨利就这样突然地死去,就像是恶魔再次实现了他的愿望。在不用自己下手的庆幸和初始的茫然退去之后,他反而因为亨利的逝去感到了真切的悲伤。
他从小到大,一直都是一个人。
亨利的死亡不过是再一次提醒了他这个事实。
就算命运的馈赠让他突然拥有了世人梦寐以求的一切:永恒的美貌,无尽的财富,高贵的地位……可在纸醉金迷物质快乐的间场,在那些晨光微熹似睡非睡的清晨,他还是真实清晰地感受到了,从身体深处溢出永远都无法被填补的空虚。
他不过是一具只被感官感受填充,还未腐烂的尸体罢了,就像莎士比亚笔下可怜的灵魂——
‘这倾颓中的肉·体……戴罪之身的中心……是否要让蛆虫来继承这盛宴,把它吃光?’
剥去堂皇华丽的外衣之后,其实什么都没有改变。
他还是那个他——那个两手空空、孑然一身、没有人爱着的乡下小子。
他还有什么呢。
他现在剩下的,只有面前的人了。
她在他灵魂中激起的骚动不安的热情,未曾被满足的欲望,在此刻化为了虚空之中唯一可以明晰定义他的存在,锚定他的标点。
道林抱着苏冉,埋在她的颈项间的头乱拱着,冰凉的泪水胡乱蹭到她的身上,然后偏过头,嘴唇紧贴在她的耳边,模糊不清地呢喃着什么:
“……ve……me……”
那些黏成一团的音节让苏冉无法辨认,含在凌乱吐息中的绝望和孤寂,却让她悬在空中的双手不由自主地放了下来。
“……没事的。”她的手放在他的背后,一下一下拍着他的背脊,轻声安慰着他,“……我们一定会抓住杀害亨利的凶手……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道林一动不动地呆立了两秒,紧接着,他用着要把她揉碎在自己的臂弯里的力道收紧双臂。下一秒,细密的吻如急雨般,密不透风地落在她的耳根,鼻尖,额头,和发梢之上。
亲吻是他宣泄悲伤的唯一出口。那从道林双唇中溢出的痛苦是如此强烈,强烈到烧干了任何旖旎的情·欲。
他如同一只还不能睁眼的幼崽,一个懵懂的孩童,只能笨拙地用嘴唇小心翼翼地去确认另一个个体的存在,不得章法地发泄着自己的感情。
那个在一开始如白纸一样单纯又善良的青年,在此时此刻仿佛又站到了她的面前。
这一次苏冉并没有觉得被冒犯。
在这个世界苦苦挣扎的自己,或许没有人比她更能理解这份孤寂。
她将他潮湿的脸按在自己的肩膀上,像是按住一只在怀中不停撒娇舔舐她的小狗,顺毛一样,搂住他头的手指轻柔地梳过他蓬松的碎发。
道林不住发着抖的身子在她温柔的安抚中,终于慢慢平静了下来。就在苏冉想要放开他的时候,他保持着脸埋在她颈窝的动作,双手忽然从她的后背滑到了她的腰间。
这一回,苏冉听清了道林的话。
“苏,不要赶我走——好不好?”
道林纤长的睫毛在她的颈窝剧烈地抖动起来,她在肩膀的皮肤上感到了新的凉意。
他用破碎的声音哀求她:
“……让我在你身边。”
……
“我只有你了……苏。”
……
“Please……”
……
苏冉觉得自己又回到了那片波涛汹涌充满暗礁的海域上,她看不到陆地的方向,只有天边压来电光滚滚的风暴云。
她张了张嘴。
然而拒绝的话语,在现在道林的面前,她一句也讲不出口。
「她一定要竭尽全力做一个善良的人。」
那是在15岁那个黑色的夏天里,她咬破了嘴唇在心中立下的誓言。
最终苏冉没有给道林肯定的答案,也没有给出否定的答案。她只是看着他的眼睛,认真地说:“亲爱的道林,人生是属于你自己的,不要把它托付在另一个人身上,也不要轻易地将选择的权利交给别人。找到自己想做的事情,竭尽全力放手去做。剩下的,就问心无愧地交给命运。”
……
道林怅然若失地看着苏冉离开的背影,在原地伫立了良久,表情中露出几抹显而易见的阴郁。
他知道她没有拒绝他,可她也没有接受他。
他忽然好奇,自己的肖像在经历了这些事情之后,到底会产生怎样的变化。
毕竟是他“间接”杀死了亨利。
道林走回自己的床边,弯下腰,伸出的手指却在床下原本藏画的地方摸了个空。
他愣了一下。
那张让人想要亲吻的英俊脸庞骤然扭曲,晶蓝的瞳孔透出点点紫色的荧光,随即绽出了宛如恶鬼一样可怖的凶色。
……是谁?
作者有话说:
抱歉修修改改迟到了_(:_」∠)_有些人的船,它迟早是会翻的!
埃里克:……(不详预感)
道林:……(不详预感)
莫里亚蒂:……我是不会翻的(冷漠)
迈克罗夫特:……(微微一笑)
***
道林的悲伤虽有鳄鱼的眼泪之嫌疑,不过在原著中亨利勋爵于他,确实是一个十分特殊又奇妙的存在。亨利是他的朋友,是他的半身,如兄如父(毕竟亨利是作者王尔德自己的投影)。不过这种悲伤来得真实猛烈,但也不会持久,他就是这样一个没心没肺的美少年(bush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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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20
「血色歌剧院, 凶手卡洛塔?」
「不为人知的歌剧院秘辛:新旧女高音的爱恨情仇」
「卡洛塔拒绝认罪」
昨日开庭后,巴黎歌剧院首席女高音卡洛塔试图毒杀新秀克莉丝汀未遂的消息,便如洪水般铺天盖地涌上了巴黎大大小小报纸的头版。
「歌剧院」, 「女高音」, 「谋杀案」,这其中每一个关键词单独拿出来都能变成绕在巴黎人嘴边喋喋不休的八卦。当这三个词汇连在一起的时候, 就有了让整个巴黎为之疯狂躁动的魔力——在拿破仑称帝后的这几十年里,许多事早已成为了心照不宣的禁忌, 这种自带爆点又毫无“危险”的上流社会八卦,就成为了这个纸醉金迷都市里最被津津乐道的话题。
苏冉在早报送来之后就放下了刀叉,快速浏览起几份刚被熨烫好的报纸①。纸张和油墨的味道同食物的香气混在一起, 变成了嘉布遣11号每日早晨最有标志性的味道。
看到就连最保守的天主教派喉舌《L’Univers(宇宙报)》都花了弥足珍贵的版面报道了这个消息,苏冉不禁抬起眉,眼中划过一丝讥诮。紧接着, 在《Le Correspondant(联络人报)》那篇揭露歌剧院秘辛的长篇报道里,她看到了作为劳尔未婚妻出现的自己。
读完了那段阴阳怪气充满暗示和连自己都不知道的生平之后, 苏冉无所谓地笑了笑,将手中的报纸合上丢到了一边, 却没有再去动面前的早饭。
她的动作吸引了餐桌上另外坐着的三位先生注意。心思各异的视线在空中无声地碰撞,让餐厅中压抑的静默变得愈发古怪起来。
在亨利勋爵死后的第二天晚上,夏尼伯爵收到了验尸报告, 发现在尸体中测出了Cyanide毒素的残留。这份震惊迅速化为对老友死亡的愤怒, 伯爵马上开始动用自己的一切社会关系为这件事奔走,这一段时间都忙得不见踪影。
在接下来的两天里, 当晚先行离开的苏冉、迈克罗夫特和莫里亚蒂也逐一接受了巴黎探长的询问。在夏尼伯爵的关照下, 那过分礼貌而轻描淡写的问询更像是走了一个形式性的过场。苏冉也因此见识到了现在的刑侦方法有多么原始落后——巴黎警察甚至连保护案发现场的意识都没有。等他们开始调查的时候, 那一天晚上用过的茶壶和茶杯早已经被佣人拿走清洗过了。
怀着某种说不清道不明对真相的执着, 苏冉一直密切关注着案件调查的进展,但她心底对巴黎这些毫无章法的警探们的担心和怀疑从未消失。
如今已经一周过去了,调查的方向不出所料地落到了与克莉丝汀有私人恩怨的卡洛塔身上。苏冉没有想到,那个晚上卡洛塔真的命令女佣在克莉丝汀的茶水里做了手脚;而她自己,还因为这桩谋杀上了巴黎的报纸,率先成为了巴黎人茶余饭后娱乐八卦的一部分。
注意到苏冉陷入自己的思绪许久未动面前的早餐,坐在她左手侧的莫里亚蒂用膝盖上的餐巾轻轻沾了沾嘴角,随即自然地推开自己的盘子,将她的盘子换到了自己的面前。
仿佛觉察到了什么,他从镜片后抬起眼,对上坐在他对面戴着面具男人的凶恶眼神后,牵动嘴角,缓缓露出了一个毫无攻击性的微笑。
在对方瞬间变得要把他生吞活剥的凛冽视线中,莫里亚蒂心情颇为愉快地拿起刀叉,动作优雅地开始切起苏冉盘子里的纽伦堡香肠②。
从坐上餐桌后就一口未动的埃里克死死收紧手掌,他冷冷地看着莫里亚蒂,紧绷的身体仿佛在下一秒就要从座位上弹起。
站在餐厅门口等待召唤的珍妮在目睹到这一幕后暗暗心惊。她小心地转动视线,在看到对眼前发生的一切熟视无睹,依旧一脸平静转着咖啡杯的苏冉时,心中再一次对自己服侍的这位小姐产生了一种接近敬意的钦佩。
珍妮家中从祖父辈起就开始服务于夏尼这个古老的家族,几代人随着夏尼家族的命运沉浮,也经历了不少风浪。在夏尼伯爵的小妹芙罗拉小姐出嫁前,珍妮一直伴在这位二小姐左右。并不是她自夸,在整个巴黎,应该再也找不出比芙罗拉小姐更温柔端庄有涵养的淑女了。
相比之下,这位苏小姐就相形见绌许多。
因为来自遥远的东方,珍妮总觉得这位小姐长得有些寡淡。虽然称不上美艳,可有着一张看起来就很聪明的脸。得到这样的印象,或许是因为这位小姐虽然对唱歌、绘画、舞蹈、弹琴这些淑女们必须掌握的技能毫不精通,却懂得数学和物理这类在珍妮看起来像天书一样的艰涩知识。
苏小姐最大的兴趣就是把自己关在伯爵的私人图书馆里看书,关心的从来都是政治、科学、经济这些“男人的话题”,还有一些在珍妮眼里颇为奇怪又无关紧要的事情。
更为奇怪的就是这位小姐的脾性了。
苏小姐在尚蒂伊接待过的所有客人里,绝对算得上数一数二被佣人喜欢的一位小姐了。除去平易近人的态度,开朗风趣的谈吐,就算下人们偶尔犯了错无意冒犯了她,她也从不生气,总是一副笑眯眯的样子。
不过因为时刻跟随在苏冉的身边,珍妮可知道,这位小姐待人温柔和气的表象下,可有着极为火爆强硬的一面。
在苏小姐还时常跑去工厂的那段时间,在她发现工厂负责人背着她将轮班制度偷偷又改回一天17小时制时,她直接冷着脸拍案而起,吓得那位波蒂先生差点拿不住手中的雪茄。
‘波蒂先生,我知道你现在绝不相信一天8小时的轮班制可以超过一天17小时的效率,请你先试行两个星期。如果两周后成衣产量减少,我会一人向夏尼伯爵承担所有责任。’和那强烈怒意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她平稳冷静的语气,还有脸上灿烂得过分的笑容,‘到时不仅要恢复17小时制,我还要亲自坐到缝纫机前——少十件我缝十件,少一百件我缝一百件,直到补完为止。’
波蒂先生哪敢真的让苏小姐去做这种事。
珍妮发誓,她这辈子还从没看过一位淑女居然敢这样不得体地威胁另一个男人。
那是苏小姐唯一一次如此失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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