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千棵树
抬起头,逢上嬴政别有深意的眼神,她坦坦荡荡的望过去。
嬴政不自然的看向别处。她行了一礼,退下了。
府上已经做好了晚饭,尉缭和张景都在等她,她一过去坐下,两人才拿起筷子。
“光头强烧的饭总有一股糊味儿。”张景小声说,在这里住了一阵子,他变得活泼了许多。
尉缭好脾气的回答:“习惯就好了。”
“我们家厨子要做这样,我早就把他赶出去了!”张景撅了撅嘴,大口吃饭,吃得比谁都香。
“府里一共就三个仆人,你轮流挑剔了个遍!”怀瑾一边吃菜一边说。
“他们也好意思叫仆人,脾气比我还大!”张景抱怨说,拿着一双长筷子在菜碗里挑来挑去。终于叫他找到一块大点的瘦肉,他快速的夹回去放在碗里,吹了两下塞进嘴里,嚼得满口生香,一边含糊不清的说:“你们秦国的官员是不是个个都特别穷,这肉切得比我手指盖还小,买不起肉吗?”
怀瑾深吸一口气看过去,而这位小公子则专心在菜碗里找肉,她深吸一口气摇摇头:“真是龙生九子!”各有不同!
一放下碗,看见尉缭好笑的摇摇头。
张景茫然的问:“龙生九子?什么意思?”
怀瑾匪夷所思的看着他,问道:“尊贵的张二公子,难道你哥哥没有教你读书吗?”
“以前在韩国,我哥成天忙得不见人影,他哪有时间教我。都是府里的先生们带我读书认字的。”张景说。
心弦一动,怀瑾问:“你哥哥平日里忙什么?”
张景道:“我哪里知道,大人的事从来不跟我说,不就是些国家大事。”
怀瑾问:“你哥哥平时朋友多吗?”
张景道:“他的朋友倒是多,从公子王孙到贩夫走卒,他朋友遍地都是。不过我不喜欢他那样,一点都不注重自己的身份,怎么可以什么人都当朋友呢!”
她吃了一口饭,装着不经意问:“那你哥哥,有没有什么女性朋友啊。”
余光瞟到尉缭无声的笑了,她脸有点发烫,张景毫无意识的回答:“女子倒是少见,不过母亲总是带一些世家小姐上门,想给哥哥相看,哥哥每回都是……你问这个干什么?”
张景的目光从疑惑变得通透,怀瑾不由得想张景到底都知道些什么,一双灵动的眼睛聚焦在他脸上。张景有些得意的笑了一声,故意不开口。
尉缭看着觉得有些好笑,阿姮最近倒是活泼了许多。
怀瑾知道张景在故意吊自己胃口,她也不上套,翻了个白眼,坚决不再追问。
三人吃完一顿饭,各自钻回自己的屋子,各忙各的事情。
天色已经擦黑,甘罗屋子前面一片郁郁葱葱的花草,高耸的支架上爬满了藤蔓,不点灯看着有些阴森森的。怀瑾点亮屋外的两盏灯笼,昏黄的灯光和幽绿的植株配着,竟然有些神秘的意味。
她在桌案边坐下,案上摆着几封信,她一一翻开,全是从雍城来的信。一封是甘罗的,一封是夏福的,还有一封邀请函。
甘罗在信中寒暄了两句,重点在描述他最近新研发出来的美容丸,是如何的延年益寿保养容颜,得意快从信里蹦出来了。夏福的信就冗长的许多,他的信是断断续续的,好像是隔几天就写一次,记录的是自己每天吃喝拉撒,以及汇报了一下自己的学医进程。
她就着跳跃的灯火,开始研墨,她的手心已经有了许多老茧——是每天晨起练剑握出来的。不紧不慢的磨完墨,她提笔开始回信。寥寥几句说完了自己的生活,在给夏福的信中她嘱咐让他好好跟着甘罗学习,末了让他好好保重自己。写给甘罗的信就长了许多,且是简笔汉字,她说了在韩国发生的事,说了张良的事,说了自己担心和忧愁,最后问他史书上有没有记载韩国亡了以后张良的去向。
写完这两封信,她打开邀请函,是李斯的,他要过寿了。怀瑾想起每年李斯生日都会过来给她送邀请函,不过她从来没去过,这次去不去呢?
叩了叩桌子,她深深呼出一口气,决定不想了,去不去到时候看心情吧。
换了寝衣,她吹灭蜡烛,准备睡觉。
日子在等待中变得格外冗长,似乎有许多事全都堆积在一起了,最最主要的事情,是张良一直杳无音信。怀瑾以为他一定会来找自己的,可是她等了许久,都没有等到张良。
她一直等到了冬天,也没有张良的任何音讯,从一开始的笃定变成了后来的惴惴不安。嬴政开始着手攻赵了,她的大仇即将得报,她该开心的,可是那开心里始终多了一丝惆怅。
“终于要出兵赵国了,寡人以为你会欣喜若狂,”嬴政沉静的看着她,缓缓说:“但是你并没有寡人想象中那么开心。”
又一次在露台上遇到了嬴政,两人站在咸阳宫最高的地方,这里可以望出很远,收在眼底的只有一片苍茫——晨起降了霜。
她开口,呵出一口白气,笑道:“臣自然是开心的。”
嬴政似笑非笑:“你说谎。”
心头并无慌乱,怀瑾嘴角往上扬起:“陛下又不是臣,怎知臣心里到底开心还是不开心呢?”
沉默了一会儿,嬴政说起别的话题:“此次攻赵,王翦和蒙武谁适合统率?”
凝神想了一会儿,她说:“论私交,臣与蒙家两个儿子都有些交情。若论合适,当是王翦将军。王将军出征,从未有过败绩。”
“寡人也是这样想。”嬴政点点头,侧头看向身旁的少女,她又长高了,五官都加深了一些,若是穿女装,一定是个令人惊艳的美人。
感觉到异样的目光,怀瑾抬头望了一眼,恰好跌进嬴政深深的眼神中,她淡然的移开眸子,笑了一声:“陛下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嬴政摇头:“只是觉得你好似长高了一些。”
两个人一前一后站在露台边上,寒风吹起两人的衣角,老猎带着侍从远远站着,手中捧了一件貂裘正犹豫着要不要送过去。只见这时传来一声稚嫩的叫唤:“父王——老师——”
嬴政和怀瑾双双回头,两人都露出一个笑颜,只见廊下一个小小的身影飞奔过来,身上的斗篷被吹的像旌旗一样飘扬,小脸上洋溢着大大的笑容。
扶苏奔到了眼前,停住,扶着膝盖喘了口气,直起腰先个嬴政行了一个礼。嬴政摸了摸他的头:“今天上午跟着你蒙叔叔学了什么?”
“今天拉了一上午的弓!”扶苏举起两只手,果然两只手掌已经通红,远处蒙恬稳稳的走过来,见了礼含笑站在一旁。
嬴政仔细看了他的手,轻哂:“父王你这样大的时候,每日拉弓五百下,手心日日都是破的。”
扶苏脖子一缩,吐吐舌头:“儿臣自然是比不过父王的呀!”
嬴政手伸起来作势要打,扶苏立即躲在了怀瑾身后,嬴政忍不住摇头笑道:“你这油嘴滑舌拍马屁的样子,一看就是跟你姮师父学的。”
怀瑾忙把扶苏拉出来,自己和蒙恬站在一边,笑道:“臣可从来没有教过公子这些。”
蒙恬眼缝里透出一抹嘲笑,道:“虽未教,但公子日日跟着你,可不是耳濡目染吗!”
正一片融洽的说笑着,忽有宫人来报:王翦将军已经进宫了。
知道是商量攻赵的事情,除了懵然不知的扶苏,露台上站着的几个人全都面色一凛。
正在此时,怀瑾忽然觉得脸上一片冰凉,抬头一看,只见铺天盖地的白色雪点从天上落下来。
“下雪了……”她轻喃,正准备走的嬴政也生生止住脚步,大家一齐抬头看向天空,白色的雪落在每一个人脸上,渐渐也会铺满皇宫的每一寸,然后整个咸阳城都会变成一片雪白。
怀瑾知道,等这场雪落尽的时候,就是秦军攻赵的时候。她第一次开始考虑,报了仇该何去何从呢?
“看你这段时间的样子,是在等什么人?”这天早上晨起练剑,尉缭忍不住开口了。
怀瑾捡起地上被尉缭打掉的剑,牵了牵嘴角,道:“老尉,你明知故问。”
尉缭擦了擦剑,收回鞘中,叹气:“你已经连着三天被我打掉兵器了。”
他们每天寅时末就起来了,晨练半个时辰,现在天已经大亮。后院的湖面已经结冰,屋檐下的冰凌在曦光的照耀下格外晶莹,两人都穿着单衣,却是浑身大汗。
怀瑾也将剑收起来,回答道:“我剑术不如你。”
“力气是不如我,不过技巧上还是能打个平手的,你从前那位剑术师父是个高手,可惜已经过世了,不然定要找他比比。”尉缭回到亭子里把外套穿好,顺手把她的衣服也扔了过去。
她一边穿衣一边心想,庆先生死了多少年了,是她亲手埋的,现在估计都烂成渣了。
也不知这么多年,还有没有人给他上香。
“老尉你肯定打不过我那位老师,他能在百米开外取人性命。”怀瑾随意说着,感觉到角落里的眼神,她扭头望过去,只见穿着貂裘的张景睡眼惺忪的站在不远处,见她看过来,张景打着哈欠说:“光头强让我来叫你们,吃早饭了!”
“你要是饿了就自己吃去!”怀瑾峨眉倒竖,瞬间来气。
张景撇撇嘴,抱着手走了,尉缭笑道:“你近日好像也很看不惯他。”
“他除了吃就是睡,要不就是拿着我的钱去城里斗鸡喝酒,原先把他带回来是……”怀瑾音量稍微提高,说到这一处感觉有些一言难尽,语气里充满了委屈:“谁知道他一点用处也没有。”
尉缭微笑,安慰道:“你也有念着你的外祖父,但你逃亡到秦国后,似乎从来没有想过回去找他们?”
“我心中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等我做了我的事,我自会去找他们。”刚说完,她心中一动,若有所思的看着尉缭。
尉缭道:“你等的那个人,我与他见面不过几次,但是我知道他绝不是普通人。在他心中,必然有更重要的事,是比儿女情长更为重要的。”
她低头一思量,嘲笑道:“老尉,我都明白。不说了,去吃饭吧。”
就在刚刚,她已经做出了决定。
吃完饭回房换衣服准备进宫,她将一直束发的那支玉簪子取了下来,在手里摩挲了一会儿,她将簪子放进了箱子里,又翻出一个普通的青铜发冠戴上。
外面尉缭说马车已经套好,怀瑾应了一声,站起来准备出门,刚走出两步又折了回去,将玉簪拿了出来,揣在怀里。
马车停在门口,熊大拉着缰绳,尉缭坐在车辕上和熊大说着什么。角门停了一辆板车,上面是新鲜的甘草,熊二和光头强正在将草卸下来。
怀瑾见状上前瞅了两眼,草叶上覆着一层薄霜,她笑道:“红红今天可有口福了。”
熊二笑道:“红红可是宝马,自然得好好喂着。”
怀瑾摇头一笑,跳上马车,熊大鞭子一甩,马车缓缓向咸阳宫的方向驶去。
一过一顿早饭的时间,她似乎心情有所转变。尉缭瞟了她一眼,觉得她挂着的微笑有点奇怪,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只让人觉得寒凉不已。
作者有话要说:
第138章 怨君
一同进宫,各自忙完差事,晚上自然也约着一同回家。
怀瑾道想去买酒,于是马车驾驶去了集市。路上看见一个乞丐,怀瑾让车停了一下。她下去了,片刻后又上来,尉缭好奇不已:“你去干嘛了?”
怀瑾好像心情很好的样子,说道:“没事,就是一下觉得很轻松。”
她说完拍了拍车门,对外面驾车的熊大说:“去颜姬酒肆。”
马车又走了两下,停了,怀瑾松快的跳下马车,径直走进酒肆。尉缭慢腾腾的下了车,往里一望,她正和老板颜姬说着话,看样子又聊上了。
尉缭立即掉头去找刚刚那个乞丐,没多远,他看见那个乞丐欣喜若狂的拿着一根玉簪,喜得抓耳挠腮,语无伦次的跟周围人炫耀。
尉缭有一瞬间的愕然。
买完酒回家,尉缭觑着她的神色,然而这位好友面上一直都是笑嘻嘻的,晚饭时候还难得给了张景一副好脸色,倒吓得张景浑身不自在。
“从明儿起,你不许再拿我的钱出去挥霍!”怀瑾笑眯眯的对张景说。
张景前面还为她今日说话怎么这么和颜悦色而发愁,这会儿就换上了一副委屈的表情,忿忿不平的横了她一眼。
怀瑾挑了一大块肉塞到嘴里,说:“你作为战败国的俘虏,本该是进奴隶户籍被软禁起来的,是我使了关系给你弄了个农人户籍,其中花了我不少钱,折算起来有五十两金子又一千三百六十五钱,零头给你抹了,你只需还我五十两金子。”
张景还没完全消化,又听她道:“另外你在我这里这么长时间的吃穿花销钱也不少,不过这笔钱呢,看在我和你哥一起同过窗的份上,就算我白请你的了。不过替你换户籍这笔钱,你必须还我,从今日起,你就在府上做帮工吧,学着洗衣洒扫,我一天付你十个钱作为劳务费,直到你还完这笔钱为止。”
“什么啊!我可从来没干过活!都是别人伺候我的!”张景放下筷子,瞪大眼睛很不可置信:“而且一天才十个钱,我得还到什么时候去?”
尉缭好笑的摇摇头,说:“一天十钱,你大约一年零三个月能存下一两,还完五十两差不多得还六十三年吧。”
张景目瞪口呆,手中的筷子应声落地,紧接着好看的五官全扭在一起:“我哥、我哥能替我还的!我们张家还差这点钱吗!”
怀瑾皮笑肉不笑的看着他,漠然道:“可惜你哥现在杳无音讯,我也不会放你走,你要是敢跑我马上报官,说你欠债跑路了。或者你不愿意还这笔钱,我可以重新把你送回奴籍,将你送到战俘处里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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