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千棵树
韩念便淡淡叹了一口气:“我想若是公子也坐在这里,他一定会为了你吃两碗饭,把《孙子兵法》搬出来。”
想到那个画面,怀瑾心里觉得有些好笑,不过确实是张良会干的出来的事。噙着淡淡笑意,她重新拿起了筷子。
尉缭惊讶的看着这一幕,旋即会心一笑,想来韩念找到了好法子去照顾她了。
吃完饭,思之端了四个香瓜放在桌上,怀瑾拿起一个啃了一口,嘱咐:“下次再上香瓜,记得把瓤掏了,然后切块儿放盘子里再端上来。”
思之又诚惶诚恐的磕了两个头,才说知道了。
又有了饭后水果,扶苏欢快的吃着瓜,嘴里咕咕哝哝的跟她说着琐事:“……母亲额头上长了红疙瘩……我听宫人们说是被那个燕国公主气的……为什么被气就会长疙瘩呢……”
扶苏说完一大堆,怀瑾发现了盲点,看向尉缭:“燕国公主是燕宁吗?”
尉缭点点头:“她已经进了秦宫,被封夫人了。”
那个才貌双全,心高气傲的公主,从那么遥远的地方来了咸阳,怀瑾想起当日在燕国王宫的一幕幕,只觉得恍如隔世。
晚间尉缭和扶苏走了,问题来了,这个小院子总共才两间房,思之睡哪里呢?
认认真真思索了很久,见到思之自己识趣的躺去了柴房的干草堆上,怀瑾不由得替她有些心酸。
于是把堂屋一角打扫出来,贡献出了自己房间的大屏风隔出一个私密空间,让思之去睡堂屋了。
房子里全铺的是上等的竹席,又垫着厚厚的被子,想来应该可以睡个好觉的。
作者有话要说:
第185章 女奴
思之很勤快,什么活都能做,最大的好处是把怀瑾的话当圣旨,让她少说话,就算被针扎了她也不叫一声。
唯一的缺点,大概就是做饭不太好吃,倒也不是不好吃,味道很正常。不过比起被她调教的大厨夏福来说,真的是差了很远。
韩念就让她在思之做饭时在旁边指导,在厨房里放了椅子煮了茶,把怀瑾请了过去坐着。
因为思之,生活好像充实了一些,她开始觉得停滞的时间开始缓缓流动。
而她与韩念,也一日日的越来越亲近,也许因为韩念总是说“若是公子在”如何如何,让她感觉张良似乎从未走远。
也许是因为韩念对她总是温柔的指手画脚,让怀瑾对他的请求无法拒绝,总而言之,她开始有些依赖韩念了。
她还发现,其实韩念非常善于诗书,涉猎极广,连《山海经》这种冷僻的书都看过。
而且他还极善言谈,有时听他说个什么东西,怀瑾觉得不对时会和他辩一辩,但韩念抄着他那破嗓子,从南说到北从天说到地,能把她说得哑口无言。
更绝的是,韩念知晓很多八卦,这个是怀瑾最感兴趣的。
她感兴趣的,韩念把嗓子讲冒烟了都会继续说。
于是她知道了魏国的大王是个老色鬼,天天把宫女封为女御,宫里已经有一百多位嫔妃了;
她还知道了魏王的太子比老爹更色,都城里总是流传他和娼妓馆某位名姝的爱情故事;
韩念还说赵国没有亡时,春平君赵熙还喜欢过男人;
她还知道齐国的国君立了太子,正是她那位不着调的师兄田升……
怀瑾也忍不住感慨,难怪他是当年韩国细作团的老大。
韩念还告诉她,韩国细作团一直以来的都是被张良管着的,韩王未授他官职,却在他成年的第一天就将这样一支队伍交到了他手里。
“那现在你们韩国的细作们呢?”怀瑾起了好奇心。
毒日头下,韩念眯了眼睛,半晌,他说:“灭国那会儿,公子重新整合了这支队伍,现在他不在了,那些人大约是……还在潜伏着。细作是一个特殊的存在,若无主上指令,一生待在某个地方也是有可能的。”
怀瑾问:“万一有些人在别国结婚生子了怎么办?不怕被策反吗?”
“我在各国都待过,恕我直言,除了李斯手上那支细作团稍微有些水准,其余的都是些草包废物。”韩念款款谈道,他语气虽平淡却带着些不屑。
怀瑾竖着耳朵,听到他说:“韩国的细作经受的是最残酷的训练,每个人都有软肋被拿住,一旦加入一生都不能背叛。”
竟然连李斯手上的细作都了如指掌,李斯那么注重隐秘的人!怀瑾暗想,韩国国土小,兵力不行,其他的地方倒是互补了。
忽想起有遗漏,怀瑾问:“那秦国现在也有你们的细作吗?”
韩念窒了一下,怀瑾灼灼的看着他,是一副非常想知道的神情,她知道韩念最欣慰她这副有欲有求的样子。
韩念的眼神似笑非笑,可心里却荡漾着喜悦,他在怀瑾肩上拍了一下:“我心情好的时候就告诉你。”
怀瑾斜睨了他一眼,抱着手扭到一边。
她又有了生气,或笑或嗔,是个活生生的健康的人了。虽说没有以前那样活泼开朗,但终归渐渐有了红尘中的烟火气息。
这个喜人的消息一传开,阿大阿小纷纷来拜访她,怀瑾言笑晏晏的招待了他们,顺便问起了近况,他们都很好。
阿大阿小走了两天,小赵也来了,他带了大量的珍贵补品,这孩子当了官之后话多了,眼神却没有以前那么清澈。
她一遍一遍的告诉大家,她已经好了,可以好好生活了。她看到关心自己的人们笑的那么开心,她也很开心。有韩念的陪伴,生活很充足,只有在夜里无人时,她一人在床上辗转反侧,觉得心里空荡荡。
缺失的东西,是找不回来的。
三伏天的尾巴,甘罗和夏福回来了,他们去了齐国,说是寻找某味珍贵的药材。
甘罗走遍大江南北寻药,有人传言说他要做不老药,但只有怀瑾他在寻找什么。
大概是海边转了一圈,两人都晒黑了。
甘罗还好,因为肤色本就苍白得不正常,黑了一度倒把皮肤从病态白变成了象牙白;夏福就完全晒成了非洲黑人。
两人站在门口,见怀瑾笑嘻嘻的坐在那里望着他们,实在是惊喜交加,走时她还是暮气沉沉的死样子,回来时已经会笑了,脸瘦了些,不过看得出来气色很好。
甘罗在她这里聊了两句就回去睡觉了,在咸阳夏福只会待在她这里。
夏福满载而归,身上背着一个重重的的大包袱,他把包袱取下放在廊下,霹雳桄榔一阵响。
怀瑾稳坐在藤椅上,好奇的看着那边,夏福说:“这次去了临淄,我见到白生公子和申公子,他们见到我,知道你还活着很是高兴,给你写了信呢。”
怀瑾心一动,站了起来:“果真见到了?他们两个还好吗?其他人呢?”
思之端了水过来,夏福灌了一壶水,问了一下思之,得知是买回来的奴隶,和气的与思之唠了两句。
然后才回答她:“还见到了浮先生,他们都询问你的近况,我捡了一些紧要的跟他们说了。不过在临淄待得时日短,说不了多少,他们写了信给你。”
夏福从一堆乱七八糟的事物中掏出三个竹筒递给她,怀瑾对一旁看书的韩念说:“去,去给我拿过来。”
韩念抬了一下眼,不管她:“几步路,自己去。”
怀瑾哼了一声,不情愿的把屁股从藤椅上挪开,走到廊下把竹筒拿了过来,顺便往夏福那堆零碎里瞅了一眼,一眼看见一把小小的弓箭,她惊喜道:“这不是我以前的那把小弓箭嘛!还是庆先生给我做的呢!”
小小的弓箭,她用了好几年,弓上还有磨损,是她常年握弓磨出来的。
这一下怀瑾才发现夏福带的这些东西都特别眼熟,夏福说:“我还去了一趟咱们以前住的宅子,那里被田升公子买下来了,一直空置在那里。我央白生公子带了我进去,然后把我当年埋在院子里的东西带了回来,咱们以前挣的金子也还埋着呢,太多了我带不动,就让它们继续埋着吧,也许哪天我们还会回去呢。”
怀瑾又惊又喜,在包袱里翻看着,看到从前的很多东西:有刘交师兄送的毛笔、有二舅舅项梁送的小金锁,有一根七色羽毛是田升送的、还有一些名书孤本和精美的各色玉佩……
一一翻看着,记忆发生了海啸,在脑海里翻滚着。
里面还有一个小木盒子,怀瑾记得这里面放的是什么,指尖瞬间颤抖起来。
打开木盒,里面一条丝帛静静躺着。怀瑾含着泪把它拿出来,看见上面苍劲有力的字:张良欠赵怀瑾一个承诺,日后赵怀瑾可随时随地要求他兑现这个承诺,张良不许赖账!
署名是张良,上面还有他的指印,记得当时是拿胭脂按的,现在已经有些褪色了。
夏福不明白怀瑾为何突然白了脸,想了许久明白过来大概那是张良的东西,他不敢劝,怕又触动了她的心肠。
忽然没了声响,韩念看过去,他坐在另一边,目力极好的看见了那一方丝帛,眼睛里瞬间涌上了万般怀念。
他放下书简,走过去,轻声道:“这把弓很有意思,是你的吗?你射术很好?”
怀瑾如梦初醒,她把丝帛重新放在木盒里锁上,拿起那把弓,道:“百发百中。”
她捡起地上一根木棍,搭上弓,对着院子里唯一的一棵树松了弦,一个鸟窝从上面掉了下来。
怀瑾把弓箭挂在廊下的柱子上,对韩念说:“没事的时候,去订制一些羽箭回来,可以去打猎。”
说完站起身回了房间,轻手轻脚的把门拴上了。
她从枕下摸出一个绣着兰花的旧锦囊,里面是两根缠在一起的青丝,怀瑾轻轻吻了一下,把锦囊放进了木盒中。
抱着木盒枯坐了一会儿,她忽然想起了什么,急急往外冲,夏福问她:“主子去哪里?”
她头也不回:“有点急事出去一下。”
韩念站起身:“我去看看。”
说完跟着去了,夏福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信都还没看呢。
不过想是想不明白的,他把信和散落的旧物重新装起来,放到了怀瑾的房间。
出来时见思之正老老实实的擦地,夏福想起这小姑娘都还没说过话呢,于是温软的关怀道:“在这里还习惯吗?”
思之半抬着头,眼睛往上看着,是个畏缩的怯懦模样,听到夏福问话,她猛的点点头。
“你不会说话吗?”夏福奇道。
思之蚊子哼似的开了口:“夫人说,多做事少说话,她不喜欢太吵。”
夏福抓了抓头,有心想和她聊两句。
但初次见面,她又是个胆小模样,他心说还是别吓着人家了,过两天再聊也是一样的。
怀瑾顶着毒日头一路到了颜姬酒肆,却未进去,在酒肆周围寻着什么。
周围的乞丐都躲在阴凉处,好奇的打量着她,怀瑾在这堆乞丐里一一辨认着,挫败的发现自己记不起来当时那个乞丐的模样了。
地面像个火炉似的,怀瑾失魂落魄的站在那里,站久了乞丐们都在窃窃私语的议论着她。
“这是……赵大人,你怎么在这儿?”一道爽朗的女声在一旁响起,怀瑾愣愣的看过去,见颜姬正站在酒肆门口,她出来送客,谁知见到怀瑾像只呆鹅一样站在哪里,还是女子打扮。
后面韩念已经追过来了,见是在闹市之中,有些不解她怎么突然冲到这里来了。
“赵大人,好多日子不见你了,你这是……”颜姬已经走到了面前,上下打量着她,眼里透着惊艳,生意人说话大大方方:“原来您是女子,怪道那么俊秀呢,别在大日头下站着了,进来坐坐吧。”
她又看向韩念,热情道:“这么大热天还戴着铜疙瘩,不热呀!您是赵大人的朋友吧,也一起进来坐啊。”
说着已经亲亲热热的挽了怀瑾进去了。
午时酒肆里没有什么人,怀瑾浑浑噩噩的被拉着进去坐下了,颜姬好客,给她和韩念上了一小壶酒。
“您和甘大人都好久没来了,”颜姬喝酒像喝饮料似的,见怀瑾神思恍惚,她笑道:“尉大人倒隔三差五的来坐坐,您这是……”她指着怀瑾耳边的白花。
怀瑾镇了镇心神,回答道:“这是为亡夫戴的。”
“哎哟,失言了,我自罚一杯。”颜姬落落大方的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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