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千棵树
嬴政诚挚的唤她的名字:“阿姮。”
“陛下,我在。”怀瑾平静的看着他。
嬴政说:“别离开。”
她只是淡淡笑着,不作任何回答。
两人站了许久,老猎终究是大着胆子过来了,耽误了许久,宫中有许多事情还等着嬴政呢。
嬴政像是有许多话没说,深深的看了她一眼,然后便回去了。
他的背影挺直,那一大堆人里面,只有他的头是高抬着,其余的人都半低着头簇拥在他身旁,怀瑾忽然感觉到了他的孤寂。
同时又想到,那正是君王所承受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韩念如一栋冰雕一样站在廊下,冷冷注视着她。
怀瑾撑着伞,关了门,眼神变得极为悲恸,她一步一步往回走:“人生八苦,生苦、老苦、死苦、怨憎会苦、爱别离苦、五阴炽盛苦、求而不得苦……没有人任何人能逃过。”
她的声音自雨中传来,有种沧桑的宿命感。
韩念细细想着这句话,只觉得十分萧瑟。
雨点无情的砸在地上,像是在控诉世间的苦难,怀瑾收了伞,恹恹的对他说:“我回去睡觉了。”
各自回了房,谁也没有睡着。
这个雨夜,所有的人都满怀心事。
王太后薨逝,咸阳城连着半个月都是愁云惨雾的,甘罗本来都要回雍城的,这下忙得连面都见不着了,据说每日冷着一张苍白的脸扮神棍,尉缭也是忙得脚不沾地。
怀瑾难得的安静下来,每日只在家吃吃喝喝,总是指导思之换着花样捣鼓各种零嘴。
韩念的日常就是在家读读书写写字,偶尔练练剑。
韩念是个练家子,某日他在屋内换衣服时,怀瑾不小心撞见,才知他平时起居都在腿上和手上绑了负重的铁片,她觉得好奇特意拿起,发觉那铁片足足重有十斤。
但韩念平日练剑时,挥舞着一把小破青铜剑,端的是一副飘逸松快的样子。
有这么个人在身边,怀瑾倒觉得很是安心。
后来她又想,觉得韩念委实是个人才,再看他时目光便十分惋惜,韩念好几次逮到她那副啧啧摇头的神情,有一次终于忍不住问:“我怎么了?你瞧我跟刚死了双亲似的。”
怀瑾啃着一截鸭脖,叹道:“我是替你可惜,你说你这个人,文能谈古论今,无不知之文章;武能扛枪挑剑,偶尔还能帮家里扛扛大米;性格也不错,勤奋又温和,可惜呀……”
韩念好笑:“可惜什么?”
怀瑾啃的滋滋作响,操着满嘴油光,叹道:“可惜相貌嗓音俱毁,哪怕才高八斗武艺超群,也难得有姑娘看上你。”
她说完拍着胸保证:“不过你放心,你跟了我一场我也不会亏待你,有一日你想娶亲了,媳妇包在我身上了。”
韩念笑的喘不过气,末了他诚恳的点点头:“那我的终身大事就靠你了。”
怀瑾大手一挥,表示万事有她。
怀瑾啃完鸭脖子,拿出一张上好的皮革,铺开之后她拿剪刀剪了一个椭圆出来,然后又戳了两个圆洞和一个正方形,又在两边挖了洞套上绳子,如此一个简单的面具就坐好了。
这真是一个简单到令人想流泪的面具,韩念无言了半晌,说:“这还不如上一个呢,上一个好歹还动了针线。”
怀瑾说:“这是简约风,你个土鳖懂什么。”
韩念叹着气把面具拿回去,换上又出来,让怀瑾想起了打家劫舍的土匪,她没忍住喷出一口茶:“对不住,对不住,我一下没忍住哈哈哈哈哈!”
见她难得的笑这么开心,韩念虽除了丑但也没生气,只是回去默默将这个皮面具换成了原先的青铜面具。
看着韩念,怀瑾忽然想到了人皮面具,不过人皮面具是小说里才有的,这个时代是弄不出来的。
她很快又想起某种东西,或许甘罗有办法做出来,她安慰道:“有一种东西叫塑料,质地特别轻,也不会生锈,用它做的面具就会又轻又薄,不过……”
她眼睛一转:“我不会做!别失望,也许甘罗可以做出来,等他忙完了,我去烦他。”
韩念问:“什么是塑料,从来没有听说过这种东西。”
怀瑾敷衍道:“这是一本古籍里记载的,”
她又补充一句:“是一本失传的古籍,因为我见多识广,所以我知道。”
韩念深深的看着她,不辩喜怒。
太后停灵的第十五天,扶苏忽然怒气冲冲的来到她这座宅子,她看着后面一群人,还来不及惊讶,就听见扶苏问她:“老师,我的亲生母亲到底是谁?”
怀瑾惊了一下,然后装着若无其事,道:“公子,郑夫人听到你这么问可是会伤心的。”
扶苏乖巧宁秀的脸上刻着深深的怒容,怀瑾忽然惊觉他其实像极了嬴政。
扶苏急道:“老师,连你也要瞒我!我母亲不是郑夫人!”
她问:“是什么人在胡说,你的母亲若不是郑夫人又是谁呢?”
扶苏沉静的摇摇头,和昔日撒娇卖乖的样子大相径庭,他道:“我听见王祖母身边的婆婆跟父王说:‘大公子的母亲宁愿自尽也不肯留在你身边,太后娘娘也是如此,她亲口交代绝不葬入骊山王陵,她不愿死后还与你待在同一片陵地。’婆婆说我的母亲自尽而亡,可宫中人人皆知我的母亲是郑夫人,那么自尽的那个人是谁?她才是我的生母是不是?”
怀瑾沉默着,扶苏坚毅的看着她:“我问了很多宫人,他们都说不知道,我又翻了很多起居注,连宗亲册子和史官编撰的记录也都翻了,可没有翻到一个自尽的女人。后来我开始找宫里的老宦官,其中一个被我套出了话,说咸阳宫里只有八年前有一个遭人迫害致死的主子。我再逼问他就不说了,第二天我去找他,发现他已经不知去处了。老师,八年前你是在咸阳宫的,你肯定知道她是谁。”
她看着扶苏,竟生出一丝骄傲,不足十岁的小儿,竟也能处处留心,追查到这里。
她摸了摸他的头,怜爱道:“公子,有些事情,我不能说。”
“老师,苏儿求求你告诉我。”
“为什么非要知道呢?你打记事起你的母亲就是郑夫人,她难道对你不好吗?何必去追问一个你记忆中不存在的人呢?”怀瑾不是很能理解。
“扶苏不能不知道,生我者的是何人!”扶苏固执的说,他眼里带了些委屈:“这些年母亲待我很好,怕我冷着饿着摔着,我说什么她都会顺我意,可她从不曾把我搂在怀里亲过,不曾像别的母亲那样关心我是否开心,她从来只是让我听父王的话,让我不要忘记她的养育之恩。”
扶苏还记得,王夫人的儿子子高——他的幼弟。他不止一次的看见王夫人把他搂在怀里教他认字,还会亲手缝补他的衣裳,他做得不对的时候会责骂他,在子高摔跤之后王夫人恨不得痛的是她自己——他从来没有在自己母亲脸上看到过。
他一度很羡慕子高。
可今日忽然知道了原来那不是自己的亲生母亲,扶苏忽然觉得很委屈,原来自己从来没真正享受到母亲的爱。
“有时候做梦,梦里会有一个女人在唱歌,也许那就是生我的人。老师,请你告诉苏儿,她究竟是谁?为什么没有陪我长大?”扶苏像个小大人似的,拼命说着道理。
怀瑾替他感到心酸,可她只是说:“老师不能告诉你,因为你父王曾经下令,不许任何人再提她。”
扶苏抿着唇,单薄的小身体几乎要垮了:“老师,连你也不肯告诉我。”
他退了两步,然后慢慢转了身。
那么小的一个人,看上去却有着不合年龄的孤独。他走到那群宦官中间,怀瑾忽然心疼起来,轻轻叫住他:“苏儿,你过来。”
是苏儿,不是公子。
扶苏看过来,眼睛里重新燃起了光,他快步跑过来。
怀瑾把他拉到院子里,关上了门,让思之和夏福准备了些糕点和茶水上来。
但扶苏今日连吃的也不看了,只是看着她。
怀瑾叹了口气,说:“你的亲生母亲,叫芈荷,是楚国的公主,曾经是秦国的王后。但她叛了国,被你父王关了起来。”
“那王祖母身边的人为什么说她自尽了?”
“有人害她,在她饮食中下了毒,她不想活,自己选择将毒药吃了。”怀瑾哀伤的看着扶苏。
扶苏眼中含着泪光:“她为什么不想活了?她不想看着苏儿长大吗?”
芈荷是个很聪明的女子,她知道自己犯了嬴政不能原谅的错,来日再无翻身之日了。
秦宫里那么多妃子,将来还会有孩子再出生,她不能不为了自己的儿子作打算。趁着嬴政还爱她,用自己的命为扶苏换来了一个储君的位置。
凭的就是嬴政尚存的爱意和对她被害的愧疚,这个女子把每一份情感利用到了极致。
见怀瑾默默无言,扶苏只当她也不明白,别扭的擦掉自己的眼泪,他继续问怀瑾:“我的母亲,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怀瑾温柔的拍了拍他:“她是一个美丽又聪明的女子,也是全天下最爱你的人。”
她想起昔日自己初来秦国,芈荷对她关照有加,从不苛责。可惜世事无常,年纪轻轻就去了。
扶苏终于忍不住哽咽起来:“那她为什么要抛下我……”
怀瑾再也忍不住,将扶苏抱到怀里,拍着他的背,轻声哄着。扶苏小声的抽泣着,怀瑾不禁有些埋怨郑夫人,一个让孩子感受不到爱的母亲,真是太失职了。
郑夫人并不是一个愚蠢的女子,相反的有些聪明过头了,大概是没有生养过,所以没有半分经验。
她一时又替扶苏感觉到难过,见扶苏哭着哭着睡着了,满头都是汗,她让韩念拿了扇子过来,轻轻的给他扇着。
“主子没做过母亲,倒是很有母亲样。”夏福说。
怀瑾瞪了他一眼,让他小声些。
过了两个时辰,她怀里小孩的爹来了,嬴政阴沉着一张脸在她对面坐下,许是周身气息太过冷凝,思之和夏福默契的躲进了厨房,借口要烧水就再也没出来了。
只有韩念,素质甚好的坐着,还悠然自得的喝着茶。
作者有话要说:
第190章 幼稚
嬴政面色不善,怀瑾便对韩念道:“麻烦你帮我去颜姬酒肆买一坛酒回来,我想喝。”
韩念好笑的看了她一眼,掸掸衣袍,不慌不忙的进屋拿了钱袋,又不慌不忙的出了院子。
嬴政火气不大好,看韩念的目光几乎成了刀,不过他今日似乎不想谈论别的。
压抑了一下怒火,他才道:“芈荷是自尽而亡,是吗?”
“我只知道当日是吕丛兰下毒无疑,”其他的,她就算知道,也一个字不会说。
嬴政咬着牙,森森道:“毒蕈掉到汤里立刻就会散发味道,不可能发现不了,芈荷还是吃了。她利用寡人的怜惜……”
说到这里嬴政气不可抑,拳头狠狠砸了一下桌子。
怀瑾立即看向怀里的扶苏,见他睡的正香,她忙道:“公子年幼什么都不知,陛下勿迁怒他。”
“寡人不会,扶苏……是寡人最钟爱的儿子。”嬴政见她护着扶苏,怒气去了些,他道:“我只是气不忿,那些女人们做的事母后全都知道,可她从来不告诉寡人。这次为了陵墓的事,叫寡人知道了好些东西,你恐怕不知道,给芈荷下毒的并不是吕丛兰。”
怀瑾当然知道,但她只是配合的问:“哦?不是她,那是谁?”
“和当年在猎场害你的是同一个人!”嬴政看着扶苏,眉头紧紧锁着:“是郑夫人,寡人从不知女子竟然会如此阴毒。”
听到他这么说,怀瑾极力想推荐他去看一下《甄嬛传》。
当年秋猎,她被人骗入猎场险些丧命,古依莎的肚子里的孩子也没了,她其实模模糊糊是有些猜测的,只是因为嬴政和扶苏的关系,再加上后续那人也没有别的动作了,所以她才懒得去细究什么。
对嬴政的话,她无多大反应,只是道:“她害我做什么?我跟她又无冤无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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