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千棵树
少年张大嘴:“卧槽,张良也太牛逼了吧,这么厉害,那他为什么不算我们家几时发财啊?”
老人狠狠在他背上拍了一下,念叨:“被分配到守在这里的人,是不可能发财滴!”
说着朝我笑了一声:“我儿子就是不愿意守在这里,去城里打工去了,你再不出现,我只怕死了都闭不了眼。现在时代好,我也不愿意我孙子守在这里。”
我紧紧抱着这个木盒,觉得如此不真实,可是手上沉甸甸的质感让我明白,还是活在现实里的,并不是做梦。嘴巴有点干,我咽了口唾沫,问:“这里面是什么?”
“反正不是什么值钱东西。”老人笑起来,像是有点不好意思。
转念一想,我明白过来,他肯定是打开看过了。至于为何打开看,我也能理解,毕竟如果是我的话,我也会打开看看有没有什么值钱东西。
“打开看看。”刘桢平静下来,对我说。
我摇摇头,问老人:“那张良墓到底在哪里?”
老人指着及膝高砖墙里的那个枯树桩,说:“就在下面很深的地方,是张良和他老婆的棺材,被封死了,没办法下去。”
刘桢肃然跪下,朝着那个树桩磕了一个头。
我不知道我该不该也跪下磕一个头,是祭拜他呢?还是祭拜我自己?
回去的路上,少年的脸上满是兴奋,突然多了种自命不凡的感觉。
他爷爷看着他,老神在在的摇头笑了笑,那怀念的眼神仿佛在看年轻时候的自己一般。
“其实没什么了不起的,世界上稀奇事太多了,不缺我们这家。”老人走在我前面,背着手低声叨叨:“我们先祖本身就是一个传奇人物,听说后来还羽化成神仙了。我年轻的时候也觉得自己出身不凡,活到后面,心里看什么东西也就这样,没什么大不了的。”
前面的少年并没有听到爷爷说的话,一溜烟跑了好远。
老人家乐呵呵的看着我,像是卸下了什么担子似的,连脚步都轻快了不少。
我抱着木盒,带着满肚子的疑问开始神游太空。
回到老人的家中,我留下他们的电话号码,并承诺他们如果遇上什么难事尽管给我打电话,去北京玩也可以找我。
临走时又要了他们家的银行卡,我觉得我应该给他们打一笔钱过来,老人也没有推辞。
辞别了他们,刘桢带着我回酒店。
刘桢长久的没有说话,他开着车竟然忘记放他喜欢的乐队,我看着他:“你怎么突然这么沉默?”
刘桢回过神来,说:“只是觉得张良很厉害,被震撼到了,我没有想到他会通过这种方式来给你寄信。很震撼,很……了不起!”
“是啊,他可是谋圣。”我低头看着木盒子,哪怕上面的泥土把我的裙子弄脏了,我也没有把它放在脚下。我觉得自己像揣了个稀世珍宝。
回到酒店房间,在刘桢的鼓励下,我把木盒打开。里面是三串竹简,用麻绳穿着,麻绳几乎快断了。
竹简也是陈旧得不能再陈旧,原本的颜色已看不出,只剩腐朽的藤黄。
竹简上面是小篆,每一片都标着时间。
我拿起标着汉高祖五年的那串竹简,那是我离开一年之后了。
寄予吾妻:
自汝殇,日夜悲,不得眠。
常怨上天,夺吾挚爱。山陵虽在,吾见其崩。江水未枯,吾见其竭。
岁末见巫,使良寿数换爱妻魂归,不得成,甚哀。
忆往昔言,汝自后世来,心存一念,妄汝能见此信,知吾之思,解汝之恨。
沱河畔,害汝之贼,吾已悉晓,必将其手刃。
吾妻,汝见此信,吾已枯骨。勿伤。勿念。勿悲。勿痛。黄土之下,良、姮共枕,永世不离。
我无声的落泪,感受到竹简上传来张良的思念,这等待了两千年传到我这里的思念……还有他的悲,他的痛,我全都能感受到。
子房,我们隔着时光共悲喜,你感觉到我了吗?
我抬头,看见刘桢眼中竟也含着泪光,他无言地拍拍我的肩安慰,然后装作不在意的在眼角擦了一下。
第二封信,是汉惠帝元年,我离去的第九年。
寄予吾妻:
悉知,仇人皆刃,盼汝观喜。
七年前杨端和死,命狗食身,掘杨家坟。四年前韩信死,后斩其于钟室,夷其三族,恩将仇报,死有余辜。昨日戚姬死,酷刑加身,折磨致死。
遥想见,汝闻此音,大笑抚掌,吾亦觉欣慰。音容笑貌,犹在眼前,不能忘,甚爱。
今岁生辰,莺将嫁子冼,请汝宽心。不疑大女已学步,名念姮。三子皆好,甚念母。惟惧见辟疆,小儿肖母,吾见甚痛。
幸,缠居长安,时饮酒言欢。忆及吾妻,长夜共悲泣。
故去九年,仍不能忘。常盼梦中相至,然不得幸,悲不能忍。
吾妻,翌年迁下邳,汝棺亦前往。当寻宝地,为夫妻冢。大恨,寿数不知何时终,日益煎熬。
夏之日,冬之夜。百岁之后,归于其室。冬之夜,夏之日。百岁之后,归于其居。
第三封信是汉高后二年,是我离开的第十七年,他……应该已经是个满头白发的老人了。
我鼻子发酸,眼睛发胀,不知道张良老去是什么模样,我没有办法再见到了。
吾妻:
今至长沙国,经大庸。
大庸山巍水清,如有神灵居。昔年之约,共行山河。吾乃独行,不负此诺。
吾过漠北、过百越,往西北,往东海,每至一处,皆感寂寞。逝者已矣,生者如斯,当往前看。
十年前,于漠北遇一女,性柔心美,吾以为妾,终年相伴,寂寞稍解。
吾妻,尔心甚痴,恐尔难忘。当知人生匆匆数载,停于昔则使光阴虚度。
吾甚爱妻,然死生既难见,吾亦不得解。应下执念,各自欢喜,万勿自苦。
这三封信全都看完了,我哽咽难忍。
于我才过了短短一年,可他的一生却已过完。刘桢默默的看着我,然后把我揽在怀里轻轻的拍着,他的眼中也闪着晶莹。
张良的时代,我已死;我的时代,张良已死。
这一回我没有再痛哭,只是安静的坐着,眼泪不受控制的掉下来,我发不出任何声音。
我来这里,并不是来与过去了结,只是想再看看与他相关的东西。
可是他留下这样三封信,让我不得不与他了结。
子房,我不会再辜负你。
我明白,亦懂得。
这一夜,我回到现代后第一次梦见了张良。
他站在一团亮光里,我不能看清他的脸。我悲伤的望着他,对他说:“让我再看看你,子房,就看一眼。”
光亮里的那个身影叹了一口气,然后把我温柔的拉进了怀里。
他的声音如高山上的幽静泉水,熨贴着我每一个疼痛的细胞,他说:“姮儿,你永远在我心里,我永远爱你。”
“我也是。”我贪恋这个怀抱,紧紧把他抱住。
他说:“你懂得我的意思,对吗?”
“嗯,我懂,你放心。”我流着泪,这样告诉他。
第二日醒来,我觉得浑身轻松,拉开窗帘,热烈的金色阳光照在我身上,使我如获新生。
敲响刘桢的门,我叫他去吃早饭,他看到我平静的笑脸,欣慰的笑起来。
不想浪费假期,我们就在睢宁玩了一圈,但始终没有去那个留侯祠。
七天之后,我回北京,刘桢去内蒙找他一位师兄。
约定好下一次的约酒,我朝他挥了挥手,然后走进登机口。
从江苏回来后,我又一头扎入工作,只是比起前面一年我要开心一些。
我仍然想张良,我仍然爱他,可我不会再死去活来的心痛了。
他永远在我心里,从来没有离开过。
再后来,我答应了一位追求我很久的男人,和他谈起了恋爱,他对我很好,可我没法回应他同等的爱。
事业上,我已经快到三十五岁,后起之秀一个接一个,竞争压力太大,我选择维持现状。反正这点小名气,已经够我挣不少钱。
后来我和男朋友分手,独自踏上了去美洲的旅程。我把美洲走了个遍,然后去了欧洲,认识了许多可爱的国外友人。
我们结伴去非洲,在纳米比亚捡水晶,在内罗毕坐没有门的公交车,坦桑尼亚的森林里跳舞。
非洲玩了半年,我跟国外的朋友也分开了,彼此开心的say goodby。
然后我一个人开始在国内旅游。
祖国的山河很美,我去内蒙吃羊肉,在草原上放牧;
我去新疆看天池,吃烤馕,穿着漂亮的维族裙子跳舞;
我去江南看烟雨朦胧,坐船在乌镇的小河上飘荡;
我去两广,一边吃打虫药一边吃顺德鱼生;
我去川渝的酒吧蹦迪,顺便调戏小哥哥;
我还去了海南岛,去免税店血拼……
我尽量让自己的人生过得精彩,每一天都去寻找新鲜事物,去结识更有趣的人。
我知道在两千年前,有一个人和我一样,也在地球上到处走,去找寻不同的美景。
或许我们在同一片沙漠共同观赏过长河落日圆,或许我们都在张家界的高山上累得死去活来,气喘吁吁;也或许我们也都见过同一片茫茫无际的草原……
我去了西安的未央宫遗址,走到一块石碑面前,石碑上面写着“未央宫前殿”,后面其实什么都没有,一条大路外加一片黄土及几块断壁残垣。
我走在这里,想象你在两千年前行走在长安的未央宫中,也许我们走过同样一条路。
子房,你能感受到吗?
我听你的话,往前看,好好的生活。可我对你的思念,没有一天停止过。
我知道在另一个时空,你也是如此。
我们依旧相爱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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