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千棵树
皇后答应给霏娘赐个好出身,这是莫大的荣耀,也是霏娘一直渴求的。她出身不堪,韩信没有办法娶她做正室。
他向来对霏娘有求必应,旁人都当他情真。
可情真,仅仅是因为那一张脸,那是他对另一个女子的情真。
多年前在淮阴,单纯善良的香草对他不离不弃,抛下一切随他远走,可怜她跟着自己粗茶淡饭,没过过一天富贵日子。
韩信看到霏娘这张脸,便恨不得把什么都给她,他只想看到这张脸上无邪真切的笑容。
哪怕霏娘出身低贱,哪怕她浅薄,哪怕她把自己拖进深渊,哪怕自己为她变成忘恩小人,韩信也只能认了。
没法子,这是命里的孽债。
到了钟室,萧何领着他进去。
韩信一踏入殿内,就嗅到隐约的兵戈寒气。
“怎得是你独自来的?”吕雉正在修剪花枝。她穿着朴素,头上仅仅只带了一枚珠花,即便如此,大汉皇后的威严气势也丝毫不损。
韩信低下头行礼,然后道:“戚夫人听闻霏娘进宫,说久不相见,把她叫过去喝茶了。”
执剪刀的素手一顿,然后用力一压,剪下一朵盛放的百合花。
吕雉微叹了口气,站起来,宫女恭顺的把剪刀拿走,另一宫女则递上一方锦帕。
萧何和韩信跪立在下方,等着吕雉擦完汗喝完茶。
这短暂的宁静,千百斤的威压就悄然弥漫在殿室内,让所有人都小心翼翼的屏息凝神。
半晌,吕雉微笑:“是了,本宫记得,霏娘也是跟着戚夫人从定陶出来的。”
停顿一下,吕雉又笑:“你和陛下倒是意气相投。”
“戚夫人出身名门,霏娘怎可与她相比。”韩信听不出吕雉是什么意思,只是道:“臣也不敢与陛下相比。”
吕雉听到这话笑了一声,韩信往上瞟了一眼,觉得皇后的笑容十分古怪。
过了会儿,吕雉不轻不重的说道:“不错,她是出身名门。”
原来是对戚夫人不满,韩信垂下眸子。
吕后与戚夫人不睦,整个长安都知道,尤其是刘邦对小儿子刘如意的偏宠,让吕雉不平已久。
正在此时,霏娘带着儿子已到了殿外,韩信不觉松了口气。
后妃之间的争执,他不希望霏娘掺和进去。
可霏娘一听到戚夫人相邀,不依不饶的要过去,韩信亦无法。幸而不是太迟,韩信心想,大约戚夫人也不敢把人留太长时间。
宫人通传,然后让人把霏娘和淮阴侯嫡子带了进来。
霏娘带着孩子伏拜,可她礼仪不甚通,姿势看上去十分可笑。
“本宫赐你吕姓,将你的出身写进吕氏族谱,可好?”吕雉见到霏娘,和悦的把她叫起来。
霏娘这些年被韩信纵得无法无天,又与戚夫人私交甚好,对吕雉根本无甚尊敬。
眼珠子转了一圈,她笑道:“吕氏那么多旁枝,不知娘娘让妾入哪一家呢?”
如此不敬之语,韩信皱起眉,轻轻拉了一把她的袖子。
霏娘横了她一眼,满不在乎。
“我堂哥吕渝,入土多年,后继无人,不如你去给他做女儿如何?”吕雉站起来,后面的宫门被重重的的关上,内室中一下涌出数百兵士将韩信一家三口团团围住。
霏娘吓得大声尖叫,韩信七岁的儿子被一士兵捉了过去,顿时惊慌大哭。
韩信立时去摸腰间,可却摸了个空,长年佩身的剑在宫门口已交了出去!
“皇后娘娘是何意?”韩信立于下方大声问,然后看向萧何:“丞相大人!”
萧何只覆手站于吕雉身后,不置一词。
韩信渐渐明白过来,低头沉思片刻,他问吕雉:“韩信有何罪?”
吕雉好整以暇的看着他,道:“陛下领军平叛,你却私下与反贼陈豨多有书信往来,焉知不是同样存了逆反之心。”
“臣未曾有反心,譬如陛下此次出门征讨反贼,臣亦安然待在长安。”韩信道。
然而吕雉并不听他辩解,摆了摆手,叫人把霏娘也抓了起来。韩信立即就想过去解救,可同样被十个士兵牢牢压下,不得动弹。
“等陛下回来,自会给你一个处置。”萧何见韩信不甘愤怒,出言安抚道。
“等陛下回来?”吕雉笑瞥了萧何一眼,似是在警告:“今日便是他的死期。”
“陛下承诺过我夫君,见天不死,见君不死,见铁不死!”霏娘惊恐的大叫:“皇后娘娘岂可违背陛下旨意?”
“本宫自然不会违背陛下旨意。”吕雉掩面笑了一声,命宫女拿来一个麻袋,又命士兵拿来数根被削尖的竹子。
韩信瞬间明白了吕雉的手段,求助的看向萧何:“丞相!”
萧何冷汗涔涔,他对吕雉道:“娘娘不是说,先把他关押起来吗?”
“今晨有人给本宫递上他与陈豨的信件,证据确凿,此人不可再放。”吕雉的眼中闪过狠辣,她看着萧何头上的冷汗,靠近低声问:“还是丞相觉得,本宫处置不得了他?”
萧何腿一软,跪下:“娘娘是中宫皇后,陛下不在,长安便是您说了算。”
吕雉满意的笑起来,她拍了拍萧何的肩,然后走到了韩信跟前。
韩信知道,今日大概难逃,于是央求:“请皇后娘娘放过我妻儿。”
后面的宫门吱呀一声打开,一丝亮光从后面透进,韩信往后望去,看见素衣白发的张良从外面走进来。
张良一进来,门又被关上,他不疾不徐的走上前,把手上的一卷竹简递给吕雉:“这是带给太子殿下的书。”
吕雉对张良客客气气,亲自把书简接过,笑道:“这等小事,怎么能劳动留侯,该让盈儿亲自去你府上取才是。”
张良弯了弯唇,漠寒的眼在室内瞟了一圈,温文道:“看来臣来得不巧。”
话是这样说,他却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韩信挣扎了一下,犹如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留侯,我们有相识数载的情分,求你救救我妻儿!”
“丞相,韩信死不足惜,可我妻儿无辜!”不等张良回应,韩信又看向萧何,万分凄然的恳求:“当年是您一路引荐我,您是我的恩人,如此请您再开开恩,放过我夫人和我儿子!”
萧何心下不忍,正要开口再求情,可张良却淡淡瞟了他一眼。
萧何不解其意,张良只说了一句话:“此前陛下想易储,彼时丞相可是站在太子这边的。”
萧何顿时鸦雀无声。
吕雉点了点头,禁卫军抽出长剑一刀结果了霏娘,血溅三尺高。
韩信双目赤红,不甘的挣扎起来,可马上又看到自己的儿子也被割喉,他看到两具尸体躺在地上,满脸扭曲,厉声嘶吼,企图想把压在身上的士兵推开。
可是他没有机会,粗麻袋子从后面罩上,最后一眼他看见张良。
他冷漠的看着自己,嘴边甚至有一丝浅笑。韩信什么都明白了,麻袋将他罩住,眼前只剩一片漆黑。
是报应吗?韩信恍恍惚惚的想着。
竹竿穿过胸膛,他像是早有预感着痛楚,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香草、香草,你可还愿见我?
韩信像是感觉不到身上的剧痛,眼前逐渐浮现出一个窈窕女子的身影,她是最纯朴的农家女,穿着自己亲手纺出的布做的裙子,如少时那样羞赧的看着自己笑。
他忽然觉得自己没有脸再去见她。
香草临死前还在念她的名字,可自己袖手旁观任由别人杀了她……如果这是报应,那便认了罢。
韩信贪恋的看着那张日思夜想的脸,有些抬不起头。
“韩郎……”香草笑意吟吟的瞧着他。
韩信感觉到彻骨的寒冷,尽管香草握住了她的手,他依然冷得直哆嗦。
魂魄升空,飞至高处,他看到那一年的会稽。
良田边的一栋小房子,香草正在院子里喂鸡,她头上扎着一块朴素的花布,怀中抱着装满烂菜叶子的小簸箩。而他站在檐下,挽着袖子劈柴,整整齐齐的把柴火码好,香草会过来温柔的给他拭去头上的汗。
那是他此生都想回去的时候,那是当了齐王都寻不到的快乐。
“我来了。”韩信缓缓闭上眼。
作者有话要说:
第480章 结前尘事此恨终休
汉惠帝元年的夏日,戚夫人华服珠钗皆除,被宦官们押送去永巷。
寂寥幽深的宫道,戚夫人一路哭喊,可没有人理会她。
迎面有仪仗前来,戚夫人认出是楚元王刘交,她疯了一样挣开那些面目可憎的宦官,扒在轿撵上,可怜兮兮的求助:“楚王救我!”
刘交不悲不喜的看着她:“我与你并无交情,凭何救你?”
戚夫人抓着最后的希望,扯住他的袖子,求道:“当年我与如意被软禁合欢殿三年,是您劝说先帝将我放出。如今也请您看在先帝的面子上,救救我,把我送到如意的封地去吧。”
“我劝长兄放你,是受人所托,并非为你。”刘交扯回袖子,斯文长者这一刻极尽鄙夷:“况且我从来都不觉得你这种妖艳狠毒之妇,有资格陪在我长兄身边。”
“你!”戚夫人惊呆了:“你受谁所托?”
其实心里已经有了答案,她却不敢承认。
“你不知道?”刘交嘲讽的笑了一声。
不愿再与她多说一句话,刘交拍了拍木辕,命宫人们继续前行。
戚夫人再度落到那些宦官手里,只是这回她没有再哭喊,只是呆滞的被压到了永巷。
她被剃去头发,颈上被束了铁圈,穿着囚徒的红衣,在闷热的环境中舂米。
她一遍一遍唱着歌谣:子为王,母为虏。终日舂春暮,长与死为伍。相离三千里,当谁使告女。
她的儿子还活着,有一块富饶的封地。
所以她仍心怀希望,只要这歌谣传出去,碍于泱泱众口,吕雉不得不把她放出去。
戚夫人哼唱着,忽然觉得周围十分安静。
她回头,看见了张良。雪鬓霜鬟,原来张良也已老去。脑海中闪过他年轻的样子,戚夫人便不自觉的想到自己从前的名字。
沉音,她以前叫沉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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