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千棵树
我伏在她手上,哽咽难忍。
母亲又看向赵嘉,赵嘉赶紧应道:“项姨,我在。”
“嘉儿,你是男人,项姨干涉不了你什么……但是,千万千万……不要让你妹妹再陷入到你们的……”母亲突然痛苦的说不上话,只是紧紧拽着赵嘉的袖子,眼睛死死盯着他。
赵嘉眼泪簌簌往下落:“我知道,都怪我,今日的局面都是因为我。我跟您保证,我一定会护住怀瑾!”
“阿缠……”母亲缓了一口气,看向跪在我旁边的项伯,她道:“姐姐是回不去楚国了……要……要父亲别伤……我现在唯一放心不下的,是怀瑾……带她到楚国……”
项伯砰砰砰磕了几个头,额头上都肿了:“项家的男人都是汉子,一定会保护好家里的女人,姐姐放心。”
母亲想坐起来,赵嘉便把她拉起来靠着自己的胸膛上。母亲朝我伸出来,想拉我过去,我忍着一身的疼痛坐起来,靠在她怀里 。
母亲终于心满意足的呼出一口气,一下一下的摸着我的头。
“你是母亲身上掉下的肉……母亲就是死了……也闭不了眼睛啊……”母亲的手垂下来,不再动弹了,欢娘和夏福都跪在地上,痛哭出声。
我趴在母亲尚有余热的身体上,痛到了极致,心理和身体的极痛。
“母亲,你走了我怎么办啊,怎么办啊……”我好想你能陪在我身边,哪怕你什么都做不了,只要你在旁边站着,我就觉得我还是有一个家的。你要是走了,我累了痛了还能去哪里呢?连个归处都没有!没有家了……我以前为什么不多陪陪你呢!我为什么要离家那么远!我他妈的为什么啊!我这都是为了什么啊!
“我母亲死了。”我也不知是在喊赵嘉还是喊项伯,只是呆呆的望着母亲的尸体。
“怀瑾!”项伯把我拉进怀里,我靠在他身上,看见门口守着的张良和田升,我眼前一片白茫茫。我倚着的这个胸膛也在颤抖,雨点一样密集的眼泪打在我额头上,可是项伯死死压抑着哭声,他只是紧紧抱着我,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有没有文字可以形容这一刻的心痛啊,我在项伯怀里,哭的惊天动地。我揪着项伯的衣服,恨不得自己也跟着一起死去,悔啊恨啊痛啊恨啊,我到底是做错了什么啊?老天爷要这么对我!?
悲痛之后便是母亲的后事,项伯坚持要把母亲的尸体带回楚国,而我希望能把母亲火化。一番争执后,最终还是听了我的意见,我们将母亲尸身火化了。
我被抓回邯郸之后,张良和田升都各自带了一队人马人找到项伯,而赵嘉是在代郡听说我被擒的消息,带兵过来救我,几拨人在路上遇到就一起了。为了躲开倡姬的追捕,我们绕道从秦国去到楚国,此刻正是在秦国安邑城的一座驿馆里。
“子房,阿升,你们赶紧回去吧。”我对张良和田升说:“真的不要再管我了,我是说真的,现在已经不在赵国了,我和阿缠应该会很安全。”
田升傲娇的白了我一眼:“谁稀罕管你,我本来也打算走的,不过项伯这厮邀我去楚国玩。总不能为了你,就不去吧,你多大面啊?”
他说完就去找项伯了,拒绝和我说话。看向张良,道谢的话是再也说不出口了,只是问他:“你回去之后你父母会责罚你吗?”
“不会,我是问韩非公子借的兵,我父母不知道我在做什么。”张良温柔的说,我苦涩的笑了笑:“让你看到我这么狼狈的样子了。”
他避而不答,只是问我:“身上怎么样了?”
小孩身体恢复比较快,这两天伤口差不多都结痂了,只是想起在诏狱,我忍不住打了个冷颤。他拉过我的手摸了一下,然后有些尴尬的放开,解释说:“只是想看你冷不冷。”
“我不冷。”我也有些生硬的回答。张良弯了弯唇,露出三分笑意:“不冷就好。”
两人都无话了,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还是在驿馆里,大家都在各自清点兵马,赵嘉马上也要和我们分离,我和项伯极力劝他先回代郡,他同意了。
“怀瑾,哥就不叫你去代郡了。”经历一连串变故的赵嘉脸上也已经有了沧桑,他的双眼不再和从前那样明亮,不过待我却是温暖如昔。
面对我,赵嘉有些愧疚,我问他:“想好以后了吗?有什么打算?”
“暂时还不知道,代郡是我外祖父的地方,那里有兵马,以后……”赵嘉说着目光稍沉:“以后还没打算好,不过以后有任何困难,记得写信给哥哥。”
我和赵嘉虽是同父异母,感情却是极其深厚的,共同经历过离丧,两人之间的联系也觉得更深了。
正说着什么,远处站岗的人打马过来,大喊道:“追兵来了——”
万万没想到都已经到了秦国,倡姬的人还敢追上来。我们这边有两千多人,且全是骑兵,项伯主张打一场,张良却拦住,意思是先跑,甩不掉再打。
大家都火速的上马,开始往楚国的方向逃亡,欢娘和夏福坐着车,处于队伍中间。我则被项伯带着坐在马上,在队伍最前面。行经一处平原时,我看到后面乌泱泱的大片骑兵追过来,距离已经相当近了。
这一路追赶到日落时分,到了一条翻滚怒吼的大河前面停下,大河离地面足有七八丈高,河水流的很急,渡河只有一座桥,要花费相当长的时间,追兵马上会赶上来。
项伯、赵嘉、张良三人意见一致:战!
张良道:“田升你先带着姮儿过桥。”
田升看着后面的追兵很是迷茫,乍一听到张良叫他,忙一口答应下来。
追兵的速度很快,几乎到了眼前了。桥面不宽,一次只能过几个人,我先让田升送欢娘和夏福过去,夏福却紧跟在我身后:“我和主子一起!”
来不及了,追兵已到,我看见领头的竟然是颜聚!
可喜的是,对方的人数并不及我们这边多。
双方都是骑兵,几乎是立刻打了起来,颜聚却眼明手快的带了一支小队堵在了桥边。河那边田升已经和欢娘过去了,见我这边被阻,项伯和张良几乎是同时挡在了我身前。
“嘉公子也在!”颜聚看着赵嘉,兴奋的对他的士兵大喊:“捉住赵嘉和赵怀瑾,人人有封赏!”
颜聚善领兵,是赵国的老将,他把一半的人叫到了桥边堵住去路,田升的人也堵在了那一头的桥口,两边都不敢动。
双方厮杀起来,一时分不了胜负,我躲在后方不敢妄动。我想这是我至今为止见过最震撼的场面,人都好像不是人了,大家都杀红了眼,不管哪个方向看,全是鲜血和断肢。我看不清谁是谁,唯一能看清的就是人群中的一抹白,是张良。
这是我第一次看见他杀人的样子,脸上没有了温柔,只有一股杀气,他紧紧抿着唇,下手利落干净,每一剑都是直冲敌人咽喉。这么一个平日里只执笔捧书的翩翩公子,竟然不输给在军营里磨砺几年的项伯。项伯是力量型的人,一剑能挑三个,而张良行动处,却是轻盈灵巧,看着很是优雅。
是的,优雅。
我躲在他们身后,即便眼前血海滔天,我也会觉得,安稳。
“主子,小心!”夏福猛的把我一拉,原来身后有人突破进来靠近了我。原先围着我的人都被打散,夏福拉着我朝桥边赶去。
桥边颜聚守在那里,拉开了一把弓,看他的方向是瞄准了项伯。我一惊,捡起地上一块拳头大的石头扔过去,砸在颜聚脚边。他一看见我,便带着人过来了。他一走,赵嘉便立刻守在了桥边,让我们这边的人过桥。
颜聚举起剑朝我砍过来,夏福拉着我沿着岸边跑。项伯那边的人一见这边场景,赶紧过来解围。有一个士兵到了眼前了,夏福猛的把我推出去,大喝一声就要冲上去。夏福是不会功夫的,眼看着那个士兵的剑就要穿过他的身子,张良不知什么时候过来,一剑割开那个人的脖子。
地上全是尸体,张良拉着我往桥头去,颜聚一剑过来,在他手臂上割出一道伤口。我惊呼:“子房小心!”
张良和颜聚交起手来,他对赵嘉和项伯喊道:“快送她过桥!”
然而谁都抽不出手过来护送我,夏福带着我东躲西藏,不知厮杀了多久,颜聚这边的人倒下的越来越多,他终于喊撤退了。
我沿着岸边往桥头跑,一个士兵却突然提刀砍过来,拦在我和夏福前面,我们躲了好几招。张良和项伯都冲了过来,再次挡在了我面前。
颜聚的人全都集合在一起往后退,我们这边的人也在陆续过桥,赵嘉守桥很稳,刚刚几乎没有敌军突破过去。
大家都收起了兵,小心翼翼的撤退,张良和项伯护着我往桥边挪过去,我们站在岸边,身后是汹涌的河水。
河对岸,田升在大声叫我们的名字。我挥挥手让他别急,我们马上就过去。
但是,我看见有一支箭瞄准了这边。
我完全是下意识的,将我面前的项伯和张良分开,然后那一剑穿过了我的胸膛。巨大的冲力把我往后推,我的身体瞬间腾空,项伯急忙抓住我。
身下的河水汹涌澎拜,掉下去指不定会被这么急的河水冲死!肩头的剧痛让我一瞬间说不出话,项伯死死拉着我,他的力气一只手就能把我提起来。然而又是一支箭射过来,他的手骤然松开。
“姮儿!”
“妹妹!”
“怀瑾!”
所有的人在叫我的名字,希望能把我拉回去,可是不能了。我极速的下坠,最后一眼,我看见张良不可置信和悲痛的神情,还有夏福毫不犹豫跳下来的样子,因害怕而涌出的泪珠在空中停留了一瞬,我张开嘴,没来得及叫他的名字,就掉进汹涌的河水之中。
少年篇(结束)
作者有话要说:
第71章 秦国尚书令
秦王政十一年的春末,还没入夏,太阳跟掉在了咸阳一样。整个咸阳城仿佛一个熔炉一样,城里的人都燥热难安,大家都在议论为什么今年的夏天会这么热。
这一年的春天,秦国取了赵国九座城池,疆域版图再次扩大,举国欢腾;这一年的春天,赵国的国君去世,新的赵王登基;也是这一年,有两个人落入了渭水中,下落不明;同样是这一年,来自韩齐楚赵的四位公子不知为何在渭水处徘徊了三十天,最终各自散去……
生命如此强悍,即便经受千锤百炼,依然顽强的生存在这个世界上。
生命又是这么脆弱,在权利杀戮之中,不堪一击。
有人觉得生活之苦让人肝肠寸断,不想再活在这个世界上;有的人拼尽全力,在污泥中翻滚挣扎,咬着牙往前爬,只是为了活下去。
初夏的一个傍晚,咸阳城终于迎来一场暴雨,雨水倾盆而下,仿佛天漏了一个口子。这样的雨天,秦国的廷尉李斯却突然进宫请见秦王。马车进入咸阳宫,直接行驶到章台宫,没有人知道李斯那天和秦王说了什么,只知他再出来时,已经是半夜了。
第二天,秦王身边多了一个小令官,随侍在秦王嬴政身边,专门负责秦王颁发的文书和传达命令。据说这个尚书令年纪非常之小,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出身姓名一概不知,一时间大家都好奇此人究竟是何方神圣。
而被议论的尚书令本人,正在辛苦的劳作,她坐在平日里秦王坐的案牍前,给躺在冰块旁边的秦王读朝臣的上书。
“……天炎民众粮食不收,米食五千,调价否?”怀瑾念着这道奏疏,只觉得口干舌燥。她念完,就看向前面旁边半躺着的嬴政,等他的意思。
殿里没有其他人,嬴政光着膀子,下面穿了一条有档的胫裤,裤子被他挽到了大腿根。他枕着一块玉石做的枕头,躺在殿内光洁的地面上,翘着二郎腿,手里拿了一串荔枝一颗一颗的剥着吃。听怀瑾念完,他说:“降……一千。”
慵懒磁性的声线,怀瑾听完,就在那个章子上落笔写下几个字:准,降价一千。
又拿起一本奏疏打开,怀瑾念道:“城南盗匪出没,抢百姓钱财若干,请兵一千……”
“废物,强盗而已竟敢请一千兵,怎么不再多要点,这么多兵是想谋反吗?自己解决!”嬴政音调往上扬了一些,怀瑾提着笔,无奈的写:派都城驻兵即可。
“气候炎热,听闻有一玉石,卧上冰爽,欲献大王……”
“要他滚!”
“南郑有美人,二八许人,貌美如天人……”
“是个女的就美得跟天人似的,没见过美女么?”嬴政嗤笑一声。
……
念完案上所有的奏疏,已经到了午时了,怀瑾只觉得嗓子都要冒烟了。嬴政依然是那个动作躺在那里。
半天没听到她的声音,嬴政看过去:“念完了?”
怀瑾嗯了一声,嬴政揪了一颗荔枝扔过来。从极南的地方进贡的荔枝,是个稀罕物,怀瑾连忙接住:“谢陛下。”
章台宫的门都是紧紧闭着的,没有人敢在这个时候进来,宫内除了怀瑾、嬴政、和嬴政的内侍老猎,再无他人。
“传膳吧。”嬴政坐起来,漫不经心的说。他一坐起来,老猎就拿着上衣过来,给他披上了。怀瑾从案边站起,负手侍立在嬴政身旁。
嬴政从地上起来,又去旁边的玉榻上躺下。老猎出去传膳,门被打开,外面的光线炽热,瞬间让殿里亮堂起来。
“王后带着扶苏公子来了。”门外的宫女进来通禀说。
怀瑾立即拱手告退,嬴政点头首肯,她便恭敬的退下去了。
宫门口和王后芈荷打了个照面,怀瑾还没把请安的动作做完,王后一手抱着年仅一岁的扶苏,另一只手在空中虚抬了一下,就让她起来了:“赵大人辛苦了,赶紧去歇着吧。”
王后和扶苏被人簇拥着进去,怀瑾恭敬的目送他们进去,然后看向在章台宫门口穿着铠甲的一个青年小将——这是卫士令蒙恬。怀瑾随口打招呼:“蒙大人,到了该换班的时候了吧?”
“午时还差三刻,还有一会儿。”蒙恬头上已经全部是汗,他今年已经二十了,不过看着仍然是满脸稚气。
这两个月她随侍在章台宫,每天都能遇见蒙恬,因此也就熟稔起来了。冲蒙恬点点头,怀瑾从章台宫的正殿下了台阶,快步行过,到了下面她往左一转,绕到章台宫后面的一座偏殿。这座殿前种了很多桂树,院子里面摆放了很多盆兰花。
怀瑾径直进入殿内,殿里夏福已摆好碗筷了。
“今天伤口还痒不痒了?”夏福给她盛好饭,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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